作者|魔小桑
[乡土]归去来兮(上)6宋氏弯腰拎起棉裤,撩开门帘跑到外屋,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好久,直到树贵一声大吼:“够了,我有那么脏么!”她才战战兢兢地撩开门帘钻进来,拢好头发去包饺子。
“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女人?”
侯树贵躺在炕上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起来:“莫非,俺和那女人前世注定了要有一段孽缘?可是,她是俺救命恩人的儿媳妇,可不敢胡来。”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直到把堂屋的门槛堆没了,足足有一尺厚。
侯树贵辛勤耕耘了三天三夜,直到感觉那播下的种子有一尺厚。
雪刚停,老母亲便派庆收抗了特制的木锨过来,命令树贵去东村白家帮忙扫雪。这下可把树贵给乐坏了,他在心里喊道:真是俺的亲娘哎!
白家族里除了年幼的便是年长的,树贵一时高兴,索性和侄子一起把白家所有的房顶积雪都清除了,每家都感激不尽,拿出自家最好的吃食塞给树贵。
他整出这般动静,只是不想让那婆媳俩有任何心理压力,却收获了如此多感谢,树贵自然树心里美滋滋的。嗯,帮别人的难处,胜过烧十柱香。
树贵把东村房顶上盖着的白棉被统统掀了下来,已是正午。满头大汗的树贵,敞着棉袄扛着木掀准备撤退,却被兰桂老远叫住:
“侯家大哥,俺婆婆有东西给你,真是麻烦你了!”
说完,把一个蓝包袱放到雪地上,低头转身回去了。
庆收兴奋地跑过去,拎过包袱掂量着:
“叔,沉着呢。”
树贵若无其事地“嗯”了声,一把抢过包袱:
“这个我要了,其它的你拿走。”
接下来的两天,叔侄俩又帮西村大多人家清扫积雪,每每饥肠辘辘地回家,端起宋氏准备好的饭菜一顿风卷残云,便心满意足地打着嗝躺在炕上抽烟。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这个村子来说,多么重要。
[乡土]归去来兮(上)6宋氏收拾树贵带来的包裹,将些糖果点心之类的放到簸箩里,最下面却是牛皮纸包裹着的书。宋氏不识字,将牛皮纸剪成方块状,留给大丫折着玩,那几本厚厚的书便丢到炕角去了。
宋氏的小腹很快隆起来,很快便诞下个女婴,侯老太太很快就请了风水先生,拿罗盘在院子里测来测去,毕恭毕敬地听先生恩赐破解大法。
很快,树贵家的大门拆了,也索性换了崭新的门板,从正中南向改到了东向靠南,添了一间东厢房,这才令老母亲长出一口气:“行了,就差孙子了。”
寒九隆冬,很容易死人,尤其是这个老年人居多的村子。
白大娘也搭乘了去往极乐世界的班车,抛下她千般保护的儿媳和万般思念的儿子。
这世道乱成一锅粥,自然也就无法去寻找她的儿子,只好由白家侧支的侄子披麻戴孝、摔盆打瓦,吹吹打打下葬了。
树贵带了自家几个侄子忙里忙外,树贵娘也执拗着非要吊孝,孙子们用椅子绑上杠子,抬了老人家前往。
白大娘的丧事虽然算不上隆重,也算有排场,出殡的人群是清一色男人,是树贵头两天就挨家喊来的。
女宾们只管守着家里做蒸食,等出殡的男人回来,再把孝服之类的收拾起来。
白树贵隔着人群,偷偷看了看缩在灵堂前的兰桂,这女人顶着白色孝服帽子,整个人缩在孝袍里,看上去那么无助,让人心疼。
终于瞅准一个时机,他溜到她身旁,想去说几句安慰话,没想到兰桂劈头就是一句:“我给你的书,你可看了?”
“书?啥书?”
树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愣在那里。
兰桂沉默了一会,身体似乎又往下缩了些: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忙去吧。”
忙活完白老太太的丧事,侯树贵归心似箭。当他终于在炕席下翻出兰桂送的书时,发现原本厚厚的书,早已残缺不全。
“这不是你拿回来的擦腚纸么……”
宋氏紧紧抱住还没满百天的二丫,又担心男人的拳头会落到孩子身上,便把脊背朝向树贵。
侯树贵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起来,那已经发亮的伤疤愈发亮起来:
“娘的,老子不说你就不懂是吧,是不是擦腚纸你不会问吗?长嘴是干嘛的?娘的……”
似乎这样骂无法解去他心头的愤恨,树贵弯腰拎起炕下宋氏放鞋的方凳,朝毫无防备的宋氏砸了过去。
枣木的方凳,就这样砸在宋氏的左膀子上,砸出的响声连侯树贵自己都吓了一跳。
宋氏啊了一声,哆嗦着往炕角挪去,左肩先是麻了一下,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
侯树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动手打女人,而且还是自己结发的妻子。可是,今天他想都没想就动手了,不就是本书吗?可是——不打也不长教训——
想到这,他便理直气壮地梗起脖子继续开骂:
“娘的,打你就是让你长记性,以后俺的啥东西都不用你管!”
骂完,便捧着那残缺的书,坐到堂屋翻看起来。
侯树贵虽读过几年私塾,但识字并不多,加上心里还对媳妇怀着点歉意,便心神不定地看了几眼。当他看到一行字“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顿觉兴趣索然,随手丢到八仙桌上。
宋氏在里屋炕上抱着孩子嘤嘤地哭,他感觉有点不妙,赶忙起身进去,却又故意拉起脸,恢复了往日地威严:
“哭啥哭,疼得厉害就请个郎中。”
宋氏早已把孩子放好,跪在炕上脸朝里,右手环到左膀子上轻轻抚摸。
侯树贵叮咣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个小瓷瓶,看了看上门的字,啪地丢给宋氏:
“我说你嚎丧呢,抹抹就好了。”
然后出去把那书拿进来,掀开炕席重新丢进去盖好,冲女人嘀咕了句:
“这就是擦腚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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