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莉香拿回了本子,她趁任墨认真写题时细细地看着他的笔迹,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深邃的无助,每句话中都有数次地停顿,并非不想写而是又重新将结痂的伤口撕裂展露在明莉香的面前。
“他,还真的挺有趣的。”她轻轻地笑出声,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勾到耳朵后边,她虽和任墨同龄但此前随着父亲拜访过许多同龄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像任墨般让人难以琢磨,他心里的墙似乎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翻进去。
埋下好感的萌芽在时日里发芽,明莉香渐渐走进任墨的生活,可这在任墨看来只不过是无垠大海中的一小块浅滩,即使她迈过铺垫于前的黄沙也要经过礁石与巨鲨的考验。明莉香承认这是她有生以来最难交的朋友,所以她会好好珍惜这段友谊。
明莉香一开始只是被任墨那双被迷雾笼罩的双眼吸引,随即她发现装着这双眼镜的容器是如此匀称,似乎是上帝亲自为他揉捏的五官,他的脸上同时有白天与黑夜,左半边脸住着冬日的暖阳,微微贴近能感觉到被和煦的光暖化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人感到无比的怜惜,可又无法拥抱他,眨眼间他与你间隔数重山,冰冻你的只有漫天的飞雪和萧瑟刺骨的风。
右半边的脸住着月亮,这是他唯一的光源,时而被云遮掩,时而被陨石撞击失去光泽,这颗月亮饱经风霜,表面上的陨石坑即将要吞噬掉圆月,而住在这里的人则在慢慢死去。
她在高二那年忽然意识到第一次看到任墨时,他的伤还没好,脸上的面具只剩下一半,正是如光般的左脸。而如今他的脸上常挂着笑容,对现如今没有任何憧憬的苦笑,若是让他选择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到未来,他会毫不犹豫放弃一切直至未来去见在等他的人。
明莉香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在任墨的心里什么也不是,但在本子的交流中,她越来越好奇住在未来的人是谁,明莉香找到任墨初中同班的校友,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明莉香,从而获得她的奖赏。
“一个形容词竟然成了名字。”明莉香暗笑着温柔,却没想到她是任墨最好的朋友之一,带着这个消息,第二天她在本子上写道:“你还会跳级吗?”
“不会。”
“你明明可以作为保送生,为什么不去。”
“有时候把刨根问底,是一种很无趣的行为,我们也同桌一年了,有些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任墨将本子递回去,这是一年来任墨第一次直视明莉香,他的瞳孔里燃起一丝火苗,虽然很渺小,但在有限的黑暗中疯狂窜动着。“现在你也知道我在等谁,我的隐私如果我想说我自然会告诉你,希望你能尊重我,看在时间的份上。”
未等明莉香反应过来,任墨便离开座位走到他最常去的地方——大走廊。
这片宽阔的圣地是任墨一年里除了图书馆以外最爱到的去处,不过夜晚他很少来这里——情侣太多了。他喜欢早上还有下午来到大走廊,看着雕刻在墙上的历史事件,他没有伸手去摸这些雕像,而是静静地走过去来到正对着天空的扶手杆前,双手靠上去随后交叉蜷缩在一起,弯着腰看着悬挂一日的太阳滑向属于他下方的家,明莉香很多次站在长廊远远的地方,就这样看着他,像以往任墨看着落日最后几点余晖洒在温柔的身上那般专注。
明莉香跟着任墨走出了教室,这次她没有再远远地看着任墨,她想勇敢地去面对眼前这个男生,换做以往的她并不会如此被动,明莉香在六年级就已初尝过恋爱的面包,但遇见任墨,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束手无措,虽无数次问过自己,是否因为任墨眼中的忧伤而散发出怜悯之心产生对他的爱意,在跟着任墨前往大走廊时她又一次确认过——她是认真的。
眼前又是即将落幕的夕阳,“每次等我闲下来,我只能看落日。”任墨没有直视虽是落日但依旧散发出强光的太阳。
“那是,那是你都在学习呀,才不见朝阳和烈阳。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太阳?”明莉香转过头看着任墨,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交叉蜷缩在一起的手,像冬日里两个孤单的孩子在互相取暖。
“它在我小时候被剥夺了,心里没有什么光,我异想天开想多看看太阳,这样我心里就会多一些光了。”任墨看着被余晖包裹着的手,蜷缩形成狭小的空间存贮着来之不易的光,可它们却在指缝里消失殆尽。“那几年你不是过的很好吗,有她。”明莉香难以启齿关于她的名字,心里满是不甘,埋怨着自己没有早几年遇见任墨。
“她,没有人可以替代。”任墨转头看着明莉香,一改以往冷漠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左手从颧骨处摘下早已生长好的面具,“我想我会等她的,这是我不跳级的理由。希望你能读懂我们第一次相遇时说的话。”任墨从口袋中拿出一包新的纸巾递给明莉香,自己用手帮她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因为不喜欢看见悲剧,所以不想开始,那难道不开始就不会有悲剧发生吗。”明莉香抽噎着接过纸巾,满眼泪水的看着任墨。
“那至少,没有发生,谁也没有错,都没有负担,正因为没有开始,还能成为朋友。”任墨背过身没有再看着明莉香,而后者却看着他的背影泪珠一颗一颗坠在地面,跃出的泪花不甘地洒在四周。“你知道我,即使知道结果依然会向前冲的。”任墨第一次看见女生为他哭的这样凶,他慌了。他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如何收场,他想起了小说里男主角安慰女生最有效的办法——拥抱。
但是他立马打消了这种想法,抓住明莉香紧握着纸巾手,将绷紧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从被揉皱的包装里取出一张纸巾,折成带有弧度的半圆,小心地将纸巾凑近哭红的双眼。“别哭了。”任墨像是在下命令,“再哭把糖还给我。”
明莉香喜笑颜开,鼻涕眼泪齐出,手快的任墨用纸巾堵住了鼻孔防止鼻涕进一步的喷涌而出。任墨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单手再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明莉香。“你自己擦。”任墨在一旁戴上耳机,继续看着还没有完全回家的夕阳。
“要不,一起回家吧。”他背过身去,没让明莉香看见自己的表情,他记忆中的女孩又一次冲破枷锁飞奔到他的眼前,可一伸手去触碰时,像泡沫般涣散开来。
明莉香点了点头,虽然任墨没有看见,但也猜到她会同意,他帮明莉香收拾着学习资料,在门外等待的明莉香靠在栏杆上,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一小段时光,她将这刻单独的从记忆中拿出来,放在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方,当作他们相爱过的证据。
明莉香住在任墨家两条街外,他们分别是在一个岔口,明莉香需要往左而任墨需要往右。但他们一直走到岔口前,都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有些话跑到任墨的嘴边,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出来,而明莉香很直白的问道:“那个女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任墨在原地楞了一下,他整理了脑中无数缠绕的线,才接着迈出步子。“很好的朋友,是生死之交。”
“怎么个生死法。”
“初一有一天放学,那天另外两个朋友有事就先走了,剩下我和她,前面红灯,待会再走吧。她和我说有点事情要早点回家,但我回到家后她母亲来问我‘她有和你一起回家吗?’我说没有,之后我就出门去找她。
“绿灯了走吧,小心车。刚好那会是深秋,入夜很早,我走了两三条街才看见她,当时没有立马打招呼,而是先看见她后面有一个人一直在跟着她,我先报了警再装作她朋友靠了过去,带着她穿过一条比较热闹的街,我以为把他甩开了,没想到我们走在回家那条路上他冲了出来,以前我们回家那条路是很少人的,他掏出刀喊着打劫,我就把钱都给他了,但他似乎不满足,拖着她的衣领就往巷子里走。
我想尽量拖着等到警察来,就冲上去撞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就把他撞到了,他站起来就把我打了一顿,然后走向她走过去,我又爬起来撞他,他不小心往我肚子划了一刀,可能是因为见血怕了,钱也没要就跑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双手互相攥着,他中途有偷偷瞥向明莉香,可话语里却在掩饰着更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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