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

作者: 上官秋月 | 来源:发表于2018-11-19 11:42 被阅读0次
    文/上官秋月
    1

    东海市有一处大型园林式建筑,院内绿树成荫,曲径通幽,清一色的中式古典装修风格。这里就是东海市著名的家族企业——东阳集团的办公所在地,建筑风格是按照集团总裁温嘉良的喜好设计的。

    提起东阳集团,在东海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趣的是总裁温嘉良已经38岁了,却一直未婚。有人说他外面有很多女人,有人说他包养了自己的养女……对于这些传闻,温嘉良一笑置之,从不在乎。

    从会议室岀来的温嘉良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摁了快捷键,“依依,我晩上有应酬,会回去很晚,让周姐留下来陪你吃晚饭。记住,晚上不能吃凉东西,你胃不好。”放下电话,温嘉良点燃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夜幕降临,东海市最大的酒店——海天国际酒店的门前豪车云集,六楼海棠厅内灯火辉煌,处处衣香鬓影,自助餐种类之多令人眼花缭乱,阵阵笑声伴着轻快的音乐,一切都是有礼、有序,热闹而世俗。

    “温先生,恭喜恭喜啊,收购成功!”

    听到来客说着商场上司空见惯的客套话,温嘉良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温文尔雅地说道:“不谈这个,找个名目大家聚聚喝杯酒。”

    “温先生!”又一位客人举着酒杯谄笑道:“您这个'名目'可太值钱了,好几个亿啊!”

    温嘉良优雅地挥挥手,“这都是如玉策划的案子,我只是负责点头说好。”

    当他说到“如玉”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立于他身后几步开外的一名女子便款款走了过来,她美目盼兮,一头秀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袭剪裁得体的紫色晚礼服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材,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

    温嘉良略微侧身,她已经站到他身侧。

    “啊,温副总,你好厉害呀!”两位宾客赞美道。

    “哪里哪里,谢谢你们,谢谢!”她大方回应道,笑容如花绽放。

    温如玉,温嘉良的妹妹,三十三岁的她有着属于成熟女性所独有的性感和优雅,这使得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都忍不住用目光追随她。事实上,她本身就是这场盛宴的主角,温氏商业帝国三分之一的江山都是她打下来的,她的精明干练给每一个跟东阳集团有过合作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时今日的东阳集团,之所以能够在兵不血刃的东海商圈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温如玉可谓居功至伟。

    诺大的海棠厅内宾客熙来攘往,彼此寒暄。一切准备就绪,温嘉良手持酒杯,潇洒地走到话筒前,笑道:“诸位新朋老友,谢谢你们拨冗前来,嘉良不多废话,大家喝得尽兴,吃得开心,不醉不归,干杯!”

    小型管弦乐队奏响优美的乐曲,在宾客们雷动的掌声中,温嘉良笑的更加开怀了……

    月色如洗,黑色的奔驰车行驶在海景公路上,后座上的温嘉良揉了揉眉心,对司机谭大海说:“大海,开快点。”

    谭大海微微点头,“好的,温先生。”

    奔驰车在一栋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停了下来,黑色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客厅的灯亮了,一个身穿白色睡袍的少女跑了出来,灯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微卷,明眸善睐,肤如凝脂……虽然还略带稚气,却已经美的不可方物。

    在温嘉良刚刚下车的那一瞬间,她扑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说道:“你怎么才回来?”似是在怪他,又像是在撒娇。

    温嘉良揉着她披肩的秀发,眼神里满是宠溺,“依依,这个宴会对我很重要。你看我不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吗?!”

    “算是原谅你了!”少女娇嗔道。

    “不胜感激。”说笑间,温嘉良揽着她往屋里走。

    房子很大,只有他们俩住,白天有保姆周姐在,到了晚上就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城堡。餐厅和厨房之间的整理台上燃着一圈蜡烛,烛影摇曳出一派温馨安祥的氛围。

    依依让温嘉良在餐桌前坐好,“闭上眼睛。”

    温嘉良也不奇怪,乖乖听话把我眼睛闭上。只是两分钟的时间,就听依依喊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温嘉良睁开眼睛,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一抹浅笑在他俊逸的脸上蔓延开去,“你做的蛋糕?”

    “特意为你做的,我放了郎姆酒,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说话间,依依挖了一勺蛋糕喂到温嘉良嘴里。

    “为什么?”温嘉良吃得津津有味,眼底浮起一层温柔的雾气。

    “为你庆祝啊,我听如玉姑姑说的,你最近做了个大项目,今晚的宴会就是这个'名目'吧?”依依歪着脑袋瞧着他,巧笑倩兮。

    温嘉良望着她漆黑的睫毛,轻轻一点她细腻的鼻尖,“你,不笨哟……”

    窗外的月色和厅内的烛光交织着,他和她,相对而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然而彼此间的一个眼神交换,仿佛就能构筑起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他俩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2

    第二天,太阳一早就唤醒了卧室窗台上的香雪兰,依依伸了个懒腰,趴在窗台上与香雪兰对视……

    门外响起敲门声,“依依,醒了吗?我进来了。”温嘉良推门进来,坐在床边,“今天周末,想去哪里玩?”

    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用去公司吗?”

    “公司也不是少了我不能运转,这话是谁说的?”

    “㖿!”依依兴奋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起床洗漱吃早餐啦!”温嘉良把像八爪鱼一样抱住自己的她扯下来。

    一起吃过早餐,温嘉良便驱车载着她来到了开发区的一家露天咖啡座。蓝天白云,临水而建,远处是一片人工湖,湖水清澈透明……

    依依不说话,她在享受和温嘉良之间难得的美好时光。不知过了多久,温嘉良起身去湖边打了个电话,回来后,依依问他:“公司有事是不是?”

    “没事,有如玉在呢。”温嘉良抿了一口咖啡。

    依依挪到他身边,笑着问:“我到你公司打工好不好?”

    “好好上学,打什么工?”温嘉良不以为然。

    “学习啊!”

    “学什么?”

    “学习管理公司啊,我以后可以做你的助手。”

    温嘉良揉着她的头发,耐心劝道:“依依,你才十八岁,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上学,等你大学毕业我就送你去美国留学。”

    依依抓住他的手,仰头嚷道:“我不!我不离开你,你不能不要我……”

    “我不是不要你,我不会不要你!”温嘉良打断她:“温叔送你出去留学,是希望你将来有能力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外面的世界很大,以后你也会遇到喜欢的男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喜欢的男人只有一个,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永远都是你!”

    温嘉良苦苦一笑,缓缓地说:“不可以,依依。有些爱情,不被允许。”

    依依深深地凝视着他,眼中赫然有着闪亮的液体在流动。

    “你是早上的太阳,而我……”温嘉良自嘲道:“我算什么呢?38岁的中年男人,除了沧海就是疲倦,我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让你喜欢?”

    “我不在乎。”

    “我在乎!二十年过去,你惊骇地发现——啊,原来我燃烧了大半辈子,竟然只是为了这个……糟老头。”

    依依心痛得地阖上双眼,身后传来温嘉良满怀悲戚的声音:“我不能忍受那一天的到来!”

    尽管她已经打算把生命中最美好、最热烈的感情交付给他了,可他仍然不相信,不肯给彼此一个相爱的机会。

    在一家高雅的西餐厅吃过午饭后,温嘉良便把依依送回了家,他则独自驱车来到了南郊墓园。

    这里埋藏着他的秘密——他的战友姚刚和妻子、也就是依依的父母就长眠于此。温嘉良抚摸着墓碑上那一帧微笑的照片,回忆在脑海中蔓延……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当年,二十四岁的温嘉良从警校毕业之后,凭借优异的成绩和过硬的素质进入了东海市刑侦支队,成为了一名警察,担任队长的就是依依的父亲——姚刚。

    当警察是温嘉良从小的梦想,进了支队他就像鱼遇到了水,在姚刚的带领下迅速成长,办了不少大案要案。

    姚刚是个正直富有热心的人,对下属也很体恤,他见温嘉良在单位里吃泡面,便拉着他去自己家吃饭。久而久之,温嘉良成了他家的常客。

    那时候依依只有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温嘉良了解到,依依的母亲在生她之后产后大出血去世了,依依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依依和温嘉良一见如故,她十分喜欢这位“温叔叔”。温嘉良有空就陪她去坐旋转木马,带她去吃路边的糖葫芦……

    两年后,姚刚和温嘉良被省公安厅抽调到云南,参加公安部的一个缉毒行动。云南因靠近金三角地区,所以犯毒活动猖獗,多少奋战在边境的缉毒警察为之付出了热血与生命。

    金三角地带一直号称三不管地带,并不是真的无人管辖,而是管不了。湄公河是金三角形成的重要地理因素,它从中国西北的青海径直向南流去,穿过了中国、老挝、缅甸、泰国、越南及柬埔寨六个国家,全长4009公里的河道将东南亚的崇山峻岭拦腰切断,加上山脉之间众多的深谷和湍急的支流,造成了无数的峡谷和绝壁,形成了大片的交通死角。相关国家很难对这一带进行深入或有效的控制。

    与此同时,在西双版纳的勐腊县,有一股犯毒新势力正悄然兴起,这个集团的头目是个女人,江湖人称“三把锁”。这次公安部集结全国的优秀警力,就是要一网打尽三把锁犯毒集团,包括与之秘密联络的境外犯毒集团。

    一年以后,在一次收网行动中,姚刚为了救温嘉良中枪身亡,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照顾好依依。”

    姚刚被授予烈士称号,温嘉良把他的骨灰带回东海市南郊墓园安放,和依依的母亲葬在一起。站在姚刚的墓碑前,温嘉良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姚队,你放心!我以后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依依,给她全部的爱,她以后就是我的女儿。”

    后来,温嘉良从刑侦支队辞职,接手了他父亲的公司。一年后,姚刚的父母相继病重,温嘉良去医院照顾的同时,又把依依接到了自己家里,他告诉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女儿。”

    八岁的依依没有说活,只是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温嘉良背着沉重的责任,像父亲一样牵着她的手长大,在她的每一张成绩单上签字,出席她每一次的家长会……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变了质,他开始在乎她的一切,甚至在乎学校里有没有男生追求她。但是,他明白,这份感情不被允许,她是他战友的女儿,她叫他“叔叔”,所以面对她热烈的追求他不知所措……

    3

    周一上午是公司的例会,温嘉良来得比较早。

    “温先生早!”

    “早上好,温先生。”

    从进了办公大楼到上电梯,再到进入办公室,一路上都有员工向他打招呼,温嘉良一一点头回应。这是属于他的王国,这里的人都称呼他“温先生”,温嘉良很喜欢这个称呼。

    不一会儿,秘书敲门而进,“温先生,会议时间到了,温副总请您过去。”

    “我马上到。”温嘉良一边看文件,一边回答。

    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小时,后面一直都在讨论一个方案,温嘉良不耐烦地望向窗外,窗外一片阳光明媚……

    东海大学的一幢教学楼里,依依和女同学李安琪一起往外走着:“依依,三四节没课,你干嘛去?”

    “我小提琴的琴弦坏了,我去琴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琴弦。”

    “那我不陪你了,我男朋友约了我一起去看篮球赛。”

    “好,Byebye。”

    “Bye—”李安琪留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径直走了。

    东海大学后面,就是东海市最大的琴行——柏斯琴行。

    “老板,有小提琴的琴弦吗?”

    “二排北面!”老板没有抬头,依旧修着他的吉他。

    依依走到二排北面的货柜前,这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琴弦。当她不知怎么选的时候,一个帅气高大的男孩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同学,你要选琴弦吗?”

    “是的…”依依点头。

    “噢,你看这里…”男孩指着货柜,“这一种呢是钢丝弦,特点是耐磨、耐用、音色明亮,适合初学者用;上面那一种是尼龙弦,尼龙弦声音柔和,相比较钢丝弦而言声音要小一些,但是音质要比钢丝弦要好。”

    男孩拿起一种琴弦说道:“这个是奥地利THOMASTIK公司的尼龙弦,音色非常好。但是,不知你的琴是哪根弦坏了呢?”

    “E弦。”依依道。

    “噢,那你选钢丝弦吧,E弦最细,容易断,钢丝弦耐用一些。”

    见依依没有说话,男孩继续说道:“你自己会换琴弦吗?不如改天你把琴拿来,我帮你换上?”

    “好的呀!你是这里的员工吗?”

    男孩微笑道:“我叫高寒,是东海大学的学生,也是这的兼职员工。”

    “原来是这样子,那…改天我再来。”

    “好的。”目送依依离开,高寒内心深处有些莫名的欢喜。

    东阳集团总部,温如玉走进温嘉良的办公室,“哥,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温嘉良一边签署文件,一边问。

    “纪总监提出辞呈有一段时间了,新的财务总监人选你想好了吗?”

    “纪总监不是还没走吗?”

    “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个。”

    “谁?”

    “我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叫汪曼丽,她在摩根士丹利工作过几年,经验丰富。前几天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想回国发展,让我给她提供一些资源,我就想,不如…把她纳入我们麾下。”

    温嘉良抬起头,手里转着签字笔,“既然是你同学,你做主就是了。”

    “谢谢哥!”温如玉笑容灿烂。

    “不用谢,这公司也有你的一半。”

    “哥…”温如玉收敛了笑容,“我又要老生常谈了,你打算为了依依一直不结婚吗?”

    温嘉良丢下手中的笔,倚在椅背上,“如玉,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温如玉提高了音量,“爸爸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你结婚生子。你想让…”

    “如玉!”温嘉良打断她,“如果没有姚大哥,十年前我就命丧云南了。我们应该为活着的人而活,不是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她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的日子不是她的日子。你应该找个女人结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我还没有遇到想要结婚的女人…”

    又是这样。温如玉的脸上浮起一丝疲倦之色,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一谈这个话题,他们兄妹之间就不欢而散。今天难道还要这样吗?

    温如玉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身说道:“抽空回老宅看看方姨吧。”

    方姨是他们的继母,温嘉良十岁的时候妈妈因车祸去世,一年后,父亲娶了他的合作伙伴——方媛。方媛个善良的女人,为了照顾他们兄妹,结婚后就做了全职太太。

    有一次,怀孕不到三个月的方媛带着温如玉去学校给温嘉良送饭,在操场上,方媛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篮球击中腹部,导致流产。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长大后,结婚生女的温如玉渐渐理解了方媛当年的痛苦,所以经常抽空去老宅看望她,陪她吃顿饭、聊聊天……

    下午的阳光照在教室里,正在上课的依依收到了温嘉良发来的微信:“下课后,我去接你!”

    顿时,她心花怒放。下了课,就像笼子里刚放出未的小鸟一样,飞奔向校门口。

    不知道到底是世界太小,还是有缘的人注定会再遇见。在校园里看到依依背着书包正走向校门口时,高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撇下身旁还在讨论社团活动的同学,他铆足了劲儿就往门口冲,总算是在门口外将她拦下,“同学,你是东大的学生?”

    依依显然还记得他,但是相比于他,她的态度就平静多了,“是的,我是经济管理专业大一的学生。”

    “我是法学专业大三的学生,也是咱们校小提琴协会的会长。认识你很高兴!”高寒很自然地伸出右手。

    “你好。”依依握了握他的手。

    眼前这个女生面容恬美,眼神清澈,就像…就像个天使。高寒忍不住地想接近她,就在依依转身离开时,他脱口而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姚依依。”

    坐车远处黑色奔驰车里的温嘉良怎么也想不到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那个高大男生竟然敢握依依的手,这让他有些受不了。

    再抬头看去,那个男生递给依依一张纸条,依依还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什么,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依依在面对其他男人时,也能笑的如此灿烂……

    温嘉良的脸一沉,摁了摁车喇叭,远处的依依回头一看,知道他着急了,径自走过来,隔着前挡风玻璃,他和她四目相对。默默地上车,静静地驶离,只留下高寒伫立的身影……

    车里,异常的安静。良久,还是温嘉良憋不住了,“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告诉温叔呢?”

    “不是男朋友!”依依冷冷地说。

    温嘉良侧头看了她一眼,瞅见她手里拿着的纸条,忍不住问:“纸上写的什么?”

    “手机号码。”

    “留个手机号码要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我上午去琴行买琴弦的时候碰到过他,他说要帮我换琴弦,要我改天带着琴去找他。还说,希望我加入学校的小提琴协会。”

    “琴弦坏了为什么不告诉温叔?温叔给你买最好的。”

    “我读大学了,也该独立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依靠你吧!”

    “依依,我是怕你碰上坏人……”

    依依把头扭向一边,“行了,我不就是认识一个男同学吗?!你至于吗?”

    被依依这么一呛,温嘉良心里倒是很高兴,说明她对刚才那个男生没有感觉,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4

    吃过晚饭,周姐离开了,整栋房子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半开放式的厨房内,依依穿着浅蓝色的睡衣,赤脚坐在靠窗的整理台上,手里捧着一碟蛋糕,吃得津津有味。一轮明月挂在她身后的窗外,无暇的月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色。

    “少吃点,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温嘉良从楼上下来,他穿了一条藏蓝色家居裤,一件舒适的紧身上衣,衬托出他完美的上身肌肉和线条。

    “晓得啦——”依依含着勺子发笑。

    “我已经托人从奥地利给你捎了琴弦,如果你愿意让那个男生帮你换,也行。”

    依依轻盈地跳下整理台,舀了一勺雪媚娘喂进他的嘴里,“你不生气了?”

    温嘉良的指尖划过她柔顺的头发,“我没有生气,我是关心你,怕你遇到坏人。我对你有责任!”

    “你对我,只是责任而已吗?”依依轻轻地问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和爱吗?一点点?”

    温嘉良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间,“依依,温叔对你的喜欢跟爱,不止是一点点。”

    依依的内心燃起一丝希望,还没等它蔓延开去,她就听他接着说:“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就好像父女一样……”

    她的脸色立刻黯沉下来,“不要说了!很晚了,我去睡觉了……”

    还没等温嘉良回过神来,依依已经奔上了楼,远远的,传来一句“晚安!”

    时光荏苒,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就进入了五月,温嘉良的生日就要到了。

    这天,东大小提琴协会在学生礼堂有场欢送毕业生的演出,依依没有参加演出后的聚会,单独向高寒请了假,只是为了给温嘉良庆生。

    她早早地回到家,给他做了一个精致的蛋糕,然后嫣然一笑,插上37支蜡烛。

    温嘉良拒绝了想给他过生日的下属和合作伙伴,一个人准时回到家里。他料想得没错,依依在等着他,他数了数蛋糕上的蜡烛,笑着说:“怎么37支?我都……”

    “不准说。”依依打断他,“从现在开始,你过一次生日,就少一岁。”

    温嘉良哈哈笑道:“越活越回去啦?你拐着弯骂我。”

    “不。”依依深情地望着他,“你过一年少一岁,我过一年多一岁,总有一天,我会赶上你,我们蛋糕上的蜡烛,就会一样多了。”

    “依依。”温嘉良叹息着。

    依依却用孩子般的无辜眼神看着他,祈求道:“今天不要教训我,好吗?来,许愿,吹蜡烛。”

    温嘉良凝视着晃动的烛光,思虑半晌,说:“第一个愿望,依依健康;第二个愿望,依依快乐。”

    依依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轻声说:“可以有三个愿望。”

    温嘉良沉默片刻,“第三个愿望,依依幸福。”

    轻轻吹灭蜡烛后,她对他说:“我会健康,因为我要好好地活着,陪你一起老。如果能这样,我会很快乐,很幸福……”

    温嘉良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人不能够只是为了自己要什么而活着。”

    “我要的只是你。”

    温嘉良艰难地从喉咙里迸出三个字,“你太小。”

    依依的泪无声滑落,哽咽着说:说“这世上有多少忘年之恋……”

    “是!”温嘉良颤声打断了她,“忘年之恋,第一个字就是忘,首先必须忘记年龄,单单这一点我就做不到!我清清楚楚地看着你长大,在你的每一张成绩单上签字,出席每一次的家长会。你几乎等于是我的女儿,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发生忘年之恋呢?!”

    依依深深地凝视着他,她不理解,他和她,明明彼此相爱啊!她伸出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你为什么要抗拒我?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在期待长大!”

    温嘉良就像被开水烫到似的用力挥开她的手,喘息着靠在旁边的橱柜上,仿佛不这样就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依依不肯放弃,一步步走向他,“年轻的肉体是罪恶的吗?你爱上我,就一定是邪恶的吗?我的青春,已经成了我的原罪,我不想要这青春。”她蓦然扑进他的胸膛,痛苦地闭上眼睛说:“我只想要你!”

    她紧紧地贴着他,他完全感受得到那青春的肌肤是怎样的富有弹性和生命力!诱惑,致命的诱惑,他该怎么办?抗拒还是接受?

    温嘉良急促得喘息起来。闭眼,又睁开……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她。

    依依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一天,你会感谢我,你会庆幸你的人生没有毁在一个自私的男人手里。”

    依依绝望地闭上眼,悲泣地说道:“我恨你!”

    温嘉良的身子一颤,十年的倾心呵护,到头来,却换来了这三个字。

    “叫我一声!”分明是命令的话语,他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从来都不叫我,你该叫我什么?”

    依依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瞪着他,紧紧地抿着倔强的双唇,死也不愿意张开。

    半晌,温嘉良转身离去。走到楼梯上,他听见她凄厉的喊声:“温叔——温叔——”

    温嘉良踉跄着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心痛如噬。他知道,自己终于赢了这一次,却像抽干了他全身的血液……

    这一夜,注定无眠……

    5

    周六下午,温家老宅内,温如玉打开车门走下来,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女佣刚好迎上来,“玉小姐回来了。”

    “方姨呢?”

    “客厅呢,刚刚还在念叨你。”女佣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跟在身后进了屋。

    方媛坐在沙发里,一身宝蓝色的旗袍,虽然很瘦,但精神状态不错。她放下手中的报纸,露出和蔼的笑容,“如玉,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温如玉坐在方媛对面,“公司太忙了,最近策划了几个兼并案子。”

    方媛把目光移至对面墙上的照片上,那是她的丈夫、温嘉良和温如玉的父亲——温爵年。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像你父亲那样,忙起来就不知白天黑夜,身体吃不消。有些事情交给下属去做就好了。”

    “我明白……”

    女佣从厨房端来了果盘,放在茶几上,“玉小姐,吃水果。”

    “如玉,嘉良前两天来过了,他说想送依依去美国留学。”

    “这是我哥的想法吧?!依依知道吗?”

    “依依这孩子啊,很有主见,不愿意让别人来安排她。”

    “是我哥想结束这种生活状态了,他呀,早该这样了。”

    方媛淡然说道:“你看不出来吗?嘉良是爱她的。”

    温如玉一怔。

    方媛摇摇头,一切的一切,只有她看得最清晰明了。“只是嘉良用理智控制住了情欲。”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之间相差二十岁啊,从小叫'叔叔'的。”

    “如果他不是温嘉良,她不是姚依依,如果她不是管他叫一声'叔叔',他们为什么不能相爱?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忘年之恋……”

    “唉,这也许就是宿命吧。”

    在温家老宅吃过晚饭已是八点多,回去的路上,温如玉的手机响了,是来自美国的号码,“喂,哪位?”

    电话里传一个温柔的女声,“如玉,我是曼丽,我后天下午3点的飞机到东海。”

    “好好好,到时候我亲自去机场接你。”

    “嗯,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Byebye——”

    电话挂断了,温如玉笑着摇摇头,加快了车速。

    九点钟,温嘉良站在书房的玻璃窗前看着大门处,依依今天和同学出去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九点半,还是不见她的身影……要知道,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温嘉良的心开始躁动不安——她到底去哪儿了?跟谁出去了?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当他腕上的手表指向十点钟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是上次那个男生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回来的。他看着她走进大门,进了客厅,又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

    依依走到温嘉良书房门前,怔怔站住,门底流泻的晕黄灯光昭示着主人就在里头,她忍不住在心底轻声催促:开门出来,问问我去哪了,和谁出去了。出来问我一句吧!你不想知道吗?

    书房内,温嘉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走出去的冲动,本以为,看见她回来了,自己的心也该放下了。可事实上,他的心更加躁动不安起来。

    她和他去哪了?一天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气泡一样从他脑海里钻出,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他不能,不能出去,不能追问。

    夜,静谧而安详。两颗亟欲贴近的心,就这样隔着一扇房门,彼此沉默,彼此期待,却终究冲不破那道障碍。

    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的依依,收到了高寒的微信:

    “睡了吗?我刚到家。”

    “不打扰你休息啦,晚安。”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理会,把头埋进枕头,在合上双眼的瞬间,泪水无声滑落……

    第二天早上,两人面对面的吃早餐,没有说一句话,连周姐都感到了气氛的压抑,赶紧去厨房忙活了。

    温嘉良试着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这阵子,我会很忙,你要是无聊,可以找找朋友或是同学……”

    “不无聊!”依依语气冰冷的打断他。

    温嘉良一怔,提出一个建议,“你快要放暑假了,我想给你报个旅行团,去美国或者欧洲玩玩怎么样?”

    依依放下刀叉,慢慢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不用急着安排我。”

    温嘉良柔声说:“我怕你寂寞。”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她的口气是这样云淡风清。

    温嘉良顿时语噎。

    与此同时,高寒家里正在进行一场家庭会议。高爸爸支持儿子在国内读研,高妈妈支持儿子出国深造,争论不休之际,高寒的妹妹高暖说话了:“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哥自己的意愿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真是爱子心切,高爸爸恍然大悟,对高妈妈说道:“对啊,我们俩都是老师,我们家一向民主,这事儿应该问问小寒的意见。”

    “老爸、老妈,我学的是法律,出国的意义不大,我想在留在国内读研。”

    “好!”高爸爸一拍大腿,“新时代是奋斗者的时代,只需按自己的意愿,追逐梦想。老爸支持你!”

    看到这里,高妈妈双手一摊,“既然这样,散会,开饭。”

    高寒投给妹妹一个感激的微笑。

    周二上午,东阳集团召集中层管理人员开会,大家都不知道什么事情,都在猜测。这时见两位老总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坐下后,温嘉良给大家介绍道:“各位,这位是我们集团的新任财务总监——汪曼丽小姐。”

    汪曼丽起身,向众人鞠了一躬,“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掌声落定,温嘉良接着说道:“汪小姐曾就职于摩根士丹利等大集团,财务经验丰富,这次能聘到汪小姐做我们公司的CFO,也是想推动公司的财务管理改革。还有,汪小姐做事一向很干练,讲究工作时效性,大家以后要尽快适应。”

    会后,温如玉把汪曼丽领到财务总监办公室,“曼丽,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还满意吗?”

    汪曼丽环视一圈,坐在办公椅上,笑着点点头:“还不错,古典风格又不失现代感,有品位。”

    温如玉坐在她对面,“今天晚上不要住公寓了,去我家住吧。”

    “这样……方便吗?”

    “方便,今晚我老公在医院值夜班。我们许多年没见了,可以好好聊一聊。”

    “好。”

    正值放学时分,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高寒骑着单车追上前面步行的依依和李安琪,问道:“二位美女,可否请你们吃晚饭呀?”

    李安琪看了看依依,回答道:“那要看吃什么啦。”

    “随你点,怎么样?”

    李安琪思率片刻,“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法国菜不错,帅哥,去不去?”

    “去,当然去。你们等等我,我去把车子放好。”

    趁着高寒放车子的时候,李安琪悄悄对依依说:“哎,你有没有看出来,他在追你哟?”

    “我只拿他当朋友,我的心早已另有所属。”

    依依说的云淡风轻,李安琪忍不住追问:“哎,是谁呀?快告诉我!”

    看着高寒已经走过来了,依依赶紧说道:“快走吧。”

    “你呀,总是这么神秘。”

    依依回到家已是八点多钟,虽说不是太晚,但温嘉良还是想找她聊一聊,走进她的卧室,正见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便问:“在看什么?”

    “看月亮。”

    “噢。”温嘉良坐在床边上,“依依,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告诉谁?”依依静静地转过脸,清澈的目光笔直地投注在他脸上。

    温嘉良诚恳地回答:“告诉我。”

    “你是谁?是温叔?还是一个我爱的男人?你先决定了你是谁,我才好告诉你。”

    “依依,”温嘉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依依直视的目光令他无法回避,“依依,我……”

    “我是温叔。”

    依依的目光倏地暗淡,低声说:“那就不说了。”她转过身,望着窗外。

    温嘉良如同雕像般在床边坐了很久,用叹息般的声音唤道:“依依。”

    依依紧闭双眼,倔强地不肯转过身去。

    一直以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依依一步步地走过来,他就只能一步步地后退。而她,总是有本事把他逼得退无可退。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们不可能。”

    “那就不要禁止我跟别人交往。”

    温嘉良怔了好久,默默起身,走出卧室。他没有给她他的回答,永远也不会给。

    6

    温嘉良办公室,他经过一番思前想后,终于拿起电话,“林秘书,叫温副总过来。”

    几分钟的时间,温如玉就坐在了他对面,“哥,你找我什么事?”

    “依依好像交男朋友了。”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对那个男孩子一所无知,他的家庭怎样、人品怎样?他有耐性吗?会包容和体谅依依吗?懂得欣赏她身上的优点吗?”

    “哥,你想得太多了。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样焦虑。”

    温嘉良顿时语噎。

    温如玉无奈,“好吧,过几天帮你问问。”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俩的谈话,进来的是汪曼丽,“温先生,这是我草拟的一份收购鲲鹏公司的计划书,请您过目。”

    “好。”温嘉良接过,认真看了起来,“汪总监,你的这份计划书写的非常好,我看可以执行,具体的方案你和如玉商量吧。”

    “好的,温先生。”汪曼丽起身告辞。

    “我也走了。”温如玉也一起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周六,温如玉载着依依来到中环大厦。

    两人一起下了车,温如玉搂着她,“走,今天我们逛街、吃饭、看电影,姑姑全程陪同。”

    “谢谢玉姑姑。”依依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淡淡的微笑。

    温如玉给依依买了很多东西,近中午的时候选择了一家高档中餐厅吃饭。

    两人边吃边闲聊,温如玉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依依,“依依,玉姑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介意。”

    “姑姑你问,我不介意。”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依依果断地否定了,“你知道的,我只爱他。”

    他,温如玉明白,是指温嘉良。

    “你为什么会这么爱我哥?你才十八岁,怎么能确定你的爱?”许久以来一直埋于心底的疑惑终于问出口,她期待着依依的回答。

    依依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疾不徐地说:“爱情跟年龄没有直接的关系。爱情是一种遇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能成就一段爱情。”

    温如玉靠在椅背上,在等着她说下去。

    “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就没有享受到母爱,爸爸又工作特别忙,经常好几天见不到他,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吃的第一口蛋糕是他买的,我看的第一场电影是他带我去的,我穿的第一件内衣、用的第一块卫生棉也是他帮我买的,他在我每一张成绩单上签字,再忙也要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呵护我小小的脆弱,包容我小小的任性……我爱他,不管他是三十几岁、四十几岁,我都爱他。”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温如玉完全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感情,她甚至说她痛恨自己的年轻,因为如果她不是18岁,而是28岁、38岁,那么他就不会拒绝她了。

    时光慢慢溜走,一转眼依依就放暑假了,她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乡村夏令营,去山村支教。晩上,温嘉良走进她的卧室,“真的要去吗?”

    “嗯。”依依低头正在收拾衣物。

    “那个男孩子也去吗?”温嘉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依依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他面前,“是的,是他鼓励我去的。”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车、钱、物资什么的,我可以赞助。”

    依依淡然一笑,“有钱真好。”

    温嘉良左手抚着她的肩,右手捋着她的长发,温柔地说道:“傻丫头,山村生活很苦的。还缺什么?明天我陪你去买。”

    “我想去看看我爸爸。”

    温嘉良双眸中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好,我陪你去。”

    “你明天不是要开会吗?”刚才吃饭的时候,依依明明听见他打电话的。

    他用手擦着额头,“你最重要。”

    温嘉良说完逃出了她的卧室,他怕自己失控。或许,在很早以前他就失控了,为了那个长着一张天使面孔的女孩——姚依依。

    她是他混沌未开的世界里的第一道闪电,狠狠地、重重地劈落在他的心田,从此留在了那里。

    她是他坚硬胸膛里的那根软肋,柔柔地、不知不觉地缠上他的心,绕上他的肺。

    她是唯一被他置于心尖上的人,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可,他和她之间永远不会有未来,就像此刻的夜色,冲不破、逃不出。

    第二天吃过早饭,温嘉良载着依依来到南郊墓园。

    温嘉良把一束花放在姚刚的墓碑前,“姚队,依依过两天就去支教了,走之前来看看你。”

    依依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我想和我爸单独呆会儿。”

    “好。”温嘉良转过身,走到几十米远的地方迎风而立。

    “爸,我来是想问问你,我爱他,我爱这个男人,可不可以?你如果活着,我也要问这句话。他为什么要拒绝我?”她平静地叙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说给父亲听,“如果,风可以爱上云,花可以向着阳开,为什么我不能爱他?如果,火车可以经过每一站的风景,为什么他的心不能为我停留?如果他不够好,你为什么要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

    “我也想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爱他?可是没人教我,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依依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温嘉良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你爸爸是个英雄,他在天国会保佑你的。”

    本来温嘉良是要参加跟鲲鹏公司的谈判的,因为要来墓园,就只有温如玉和汪曼丽参加了,两位女将的风采让鲲鹏公司的人见识到了东阳集团的实力。

    回来的路上,温如玉一本正经地跟汪曼丽说:“哎,曼丽,你看出来了吗?鲲鹏公司的那位副总好像对你有意思。”

    汪曼丽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噢……不,他是这样一个粗鲁的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温文儒雅、高大帅气,等等等等。”

    温如玉哈哈一笑,“怪不得你还没嫁出去。”

    汪曼丽若有所思,“如玉,你哥都那么大了,怎么还不结婚呐?”

    温如玉收敛了笑容,“这么多年光忙事业了,错过了。”

    “是他眼光太高了吧?也难怪……”

    温如玉看了她一眼,“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算了吧,这客呀留着让你哥请吧。我回去自己煲汤去。”

    “好吧,那我就约我老公共进午餐啦。”

    汪曼丽回到公寓,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相框,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这女人年纪在三十来岁,似笑非笑的神情,眉眼之间和她有些相像。

    汪曼丽看着照片自言自语:“姐,我很快就可以给你报仇了。”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小雨,依依一个人睡到下午三点,下楼时周姐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依小姐,你醒了,我出门之前温先生打过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知道了。”

    依依看了看外面,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便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剧。

    吃过晚饭,周姐离开了,依依一个人走进了温嘉良的卧室。捻亮床头灯,她抱着温嘉良的枕头,无限依恋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温嘉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睡在自己床上的依依:蜷缩着,手握成一团放在胸口。

    他轻轻地脱掉她的鞋子,又盖好被子。心里明朋知道应该抱她下来,而不是让她睡在自己身上床上,可见她沉沉的睡颜,却无论如何也不忍心……

    第二天一大早,依依醒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可是,温嘉良也不在,她下了床,到处找他。下楼时,看到了正在吃早餐的温嘉良。

    “你昨晚睡在哪里?”她走到他跟前问他。

    “书房的沙发上。”温嘉良剥了两个鸡蛋,把其中一个放到他旁边的蝶子里,“坐下吃饭。”

    两人吃到一半,温嘉良问依依:“今天走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你很忙的。司机送我就行了。”

    温嘉良指了指茶几上,“我让林秘书给你买了防蚊虫的药,山里蚊子多,记得自己涂抹。”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温嘉良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我去上班了,祝你一路顺风。”

    7

    依依一行六个人在队长高寒的带领下,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终于到达陕西省的佛坪县,县教育局的两位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并把他们送到了支教的学校——岳坝镇小学。

    校长请他们吃了陕西的面食,简单的一顿饭他们吃的很开心。校长告诉他们,佛坪县是“大熊猫的故乡”和“中国山茱萸之乡”,而岳坝镇是佛坪最美的地方,被称为“天然氧吧”。校长还说,这里的蜂蜜是最出名的,走的时候可以带些回去送给亲朋好友。

    华灯初上,温嘉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立即滑开了接听键,“依依,你吃饭了吗?”

    “你那里热不热?”

    “住的还习惯吗?”

    “你胃不好,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吃。睡觉前记得涂上防蚊药。晚安。”

    挂了电话,依依坐在平房前面的石凳上发呆,高寒走到她跟前,小心问道:“是不是想家了?”

    “嗯。”

    “你爸爸一定很疼你吧?”

    “他不是我爸爸!”依依解释道:“你上次在校问口见到的不是我爸爸,而是我的监护人。”

    “那你爸爸呢?”

    “去世了。”

    高寒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你妈妈呢?”

    “我没见过我妈妈。”

    依依就把她的情况跟高寒说了,包括她对温嘉良的感情。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曲折的经历。”高寒简直是惊掉了下巴,他没想到依依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良久之后,他恢复了平静,“你很确定自己的感情吗?”

    “很确定。”

    高寒舒了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月后,时序到了立秋,东海的白天依旧很热。这个周末,东阳集团组织管理层去海边的森林公园渡假,可以携带家属。这是拉近与下属关系的契机,温嘉良照例同往。

    公司租了一辆大巴,在行政部经理的指挥下,大家陆续上了车。汪曼丽最后一个上来,别人都是携带家属,只有温嘉良旁边有一个空位,她走过去,微笑道:“温先生,我可以坐这儿吗?”

    温嘉良点点头,“当然,汪小姐请坐。”

    “谢谢。”

    大巴车稳稳开动,同事之间几位熟悉的家属开始聊起天来。

    温嘉良递给汪曼丽一杯咖啡,“汪小姐是哪里人?”

    “云南人。”汪曼丽看向他,“温先生去过云南吗?”

    温嘉良摇头,“没有。”

    “温先生,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汪小姐请问。”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汪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不结婚呢?”

    这太极打的,汪曼丽竟然不知怎么回答。

    从城南到城北,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个别墅区,环境优美,温嘉良自己住了一栋两层的小别墅,其他人都是两家住一栋。

    晚上9点刚过,一辆丰田越野车停在了温嘉良的别墅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身材颀长、皮肤黝黑的男子从车上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径直走了进去。

    “良哥,这么晚叫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男子坐到沙发里,摘下了帽子。

    温嘉良把一个黄皮袋子推到他面前,“马晖,帮我查查这个人,要深查。”

    马晖打开袋子,浏览了一遍,“良哥,你怀疑……”

    温嘉良颔首,“要保密。”

    “明白。”马晖戴上鸭舌帽,站起来道:“告辞,良哥。”

    马晖的车消失在夜色中,温嘉良移步二楼的卧室,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卧室的阳台上,可以清晰地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海风徐徐吹过来,也吹走了他的烦恼。

    凌晨六点,温嘉良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不假思索地接了,“喂,哪位?”

    对方是一个男声,“你好叔叔,我叫高寒,是依依的同学。依依她病了,现在佛坪县人民医院……”

    中午过后,温嘉良便出现在佛坪县人民医院,等电梯的时候,他打量着前来接他的高寒,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电梯里,高寒简单介绍了依依的病情,她这几天总是无故地摔倒,高寒问她是不是累了,她也说不上来,这才来了医院。

    温嘉良先去见了医生,递上名片,“你好医生,我是姚依依的监护人,请问她的病情严重吗?”

    医生见温嘉良的气场就觉得不是一般人,一看名片,亲自拉过一把椅子,“温先生请坐,听我慢慢说。”

    “病人是因为近几天无故摔倒才来就医的,我从医也有近二十年了,以我的判断,病人的情况很可能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我建议温先生带病人去西安的三甲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别耽误了病情。”

    “谢谢医生。”温嘉良礼貌地站起来和医生握手。

    温嘉良跟随高寒来到依依的病房,有两个女同学正在陪着依依。高寒介绍道:“这位是依依的叔叔,来接依依回家的。”

    “你们好。”温嘉良向她们点头示意。

    “叔叔好。”两位女同学跟温嘉良打了招呼便随高寒退出了病房。

    “温叔,你……你怎么来了?”依依有些讶异,又有些欢喜。

    “傻丫头,听说你病了,我怎么能不来呢?!”温嘉良摸着她的头,宠溺地说道。

    “是高寒告诉你的吧!小病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依依,听温叔说,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我们回东海治,好吗?”

    “为什么要回东海?在这也一样啊。”

    “不一样。在这,我不能每天陪着你;在东海的话,就不一样了,我下了班可以去陪你。大不了病好了再回来。嗯?”

    “那……好吧。”

    温嘉良勾了一下依依的鼻子:“乖!我先去给你办理手续。”

    温嘉良是坐飞机过来的,他在上飞机之前便通知了司机谭大海,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开一辆商务车过来。

    两个小时后,谭大海到了医院,依依告别了高寒和两位女同学,随温嘉良回了东海。看着她高兴离开的样子,高寒心里有些落寞。

    8

    晚上10时许,东海市仁爱医院。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子伫立在风中,突然,一辆奔驰商务车进入了他的视线。

    车停下,温嘉良从车上下来,男子迎上去,说道:“哥,入院手续已经办好了,VIP病房。明天上午8点半,相关的几位专家都会过来。”

    温嘉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辛苦了,云承。“

    “哥,见外了。”

    依依从车里探出脑袋,冲男子喊道:“小姑父——”

    “依依。”

    这个男子叫叶云承,是仁爱医院肿瘤科的主任,也是温如玉的丈夫。他跟温如玉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第二年两人结婚,到现在已经结婚六年了,女儿囡囡已经四岁。

    叶云承出生于一个医学世家,父亲是权威的神经内科专家,母亲则是一位妇产科医生,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叶云珊,目前在德国留学,学的是呼吸内科。

    第二天一早,温嘉良便来到了医院,此时依依还在睡觉,他在病房外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昨天一夜未眠,心里总是感到不安……他不知道依依会是什么情况,他对她有责任、有义务、还有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虽然他不曾承认,但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一会儿,叶云承带了两名护士过来,他问温嘉良:“依依醒了吗?我现在带她去做全面检查。”

    “需要我做什么?”温嘉良有些无措。

    “实际上不需要。”

    “我去喊她。”

    会议室里坐着三位神经内科专家,其中一位就是叶云承的父亲叶蕴山,检查结报告也被一张一张地送进去。

    焦灼的等待后,叶云承走进依依的病房,它冲温嘉良眨了下眼睛,又对依依说:“没什么问题,输点营养神经的药物,过不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小姑父!”

    “不谢。但是你需要好好休息,这样,我跟你温叔交待一下药该怎么吃,你乖乖睡会儿。“

    叶云承办公室,他把一沓检查报告递给温嘉良,“哥,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什么病症?”

    “依依得的是运动神经元病,就是俗说的渐冻症。”

    “渐冻症?!”温嘉良有些不敢相信,据他所知,依依的家人并没有这方面的疾病。

    温嘉良只记得一个神经内科医生和他说了很多很多,语速不慢也不快,还举了霍金的例子。但他没有完全听明白她说了些什么,脑子里面乱哄哄的,浑身的血液都在翻腾,喉咙像被塞了棉花一样,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使劲用手掐着锁骨的皮肤,用来让自己显得冷静一点,听完这残酷的命运宣判。

    温嘉良在走廊里面站了好久,心里下了决定:不告诉她,让她快乐一点,快乐是最高的生活质量。“难得糊涂”,有时候也是一味救命的药。

    他以暑假机票紧张为由,定了2张机票,准备和依依第三天就飞西藏。在病房的3天2夜,温嘉良常常以打开水、上厕所等为由头,跑出病房,坐在某个角落,用双手捂着脸,任由悲伤淌满整个脸颊。哭完以后,便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走进病房去陪此生最爱的这个女孩。

    在西藏的几天里,温嘉良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眼泪不随意流下来。情绪带给他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慢慢过去,他要好好地规划他们的未来。

    之后他们又去了意大利和荷兰,东阳集团在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有一个渡假村,这里的浪漫随处可见,美丽的的风车以及满地的郁金香花海,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早晨,温嘉良都起很早为依依精心准备早餐,依依看到他忙碌的背影,想起以前的种种,想起早餐时间,温嘉良是属于她的。年复一年,起床时间是她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早安。”依依笑着打了招呼。

    “早安,洗手吃早餐了。”温嘉良把一个煎蛋放入盘中。

    餐桌前两人对坐,依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也爱我,对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温嘉良沉默不语。

    “你回答我。”依依不打算放弃。

    “我是因为你生病,想要补偿你。”

    “你撒谎……”

    依依是温嘉良养大的,带着他的痕迹,两个人都很强势。他们俩就像光与影,是共生的,但也是平行的。

    “我没撒谎。”温嘉良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面对无药可医,连发病原因都未知的疾病,医学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助。他,应该怎么办?

    这时,温嘉良的手机响了,他感激这个电话,转身走到阳台上去接听。“喂,马晖……”

    因为马晖的电话,温嘉良不得不提前结束旅行,带着依依回到了东海。

    “好好休息。学校里头,我已经帮你请假了。想吃什么,就让周姐做给你吃,好不好?”扶着依依坐上床,温嘉良一连串地嘱咐着。

    依依拉住他的手,恳求道:“你不需要倒时差吗?在家陪我一天吧,就一天。”

    “公司有重要的事。”温嘉良柔声哄着。

    依依不情愿地松开了他的手。

    温嘉良有些难受,却什么都没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公司,温嘉良紧急召开了一个高层会议,宣布了近期的收购计划。待他回到办公室,温如玉紧随其后,“哥,收购计划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如玉,有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事?”

    “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温嘉良已拎着外套走到门外,“到了你就知道了。”

    9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高寒得知依依没有去学校上课,便到她家里找她。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栋别墅,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请问你找谁?”

    “您好,我找依依,她在家吗?”高寒微笑对答。

    “在,请进吧。”周姐把高寒请进客厅,并冲楼上喊道:“依小姐,有人找。”

    依依从楼上下来,看到高寒,有点儿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从李安琪那打听到你请了假,所以就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没什么问题。我在医院输了几天营养神经的药物,然后温叔带我出国旅游了,昨天刚回来。”依依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递给高寒,“给。”

    高寒接过饮料,“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呢,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依依没有回答,转了话题,“要不要去我房间参观一下?”

    “好啊!”高寒喜出望外,随依依上了楼。

    周姐在厨房里忙碌,不时地往楼上看一眼,此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温嘉良回来了。周姐长舒一口气,走到门外,迎上温嘉良,“温先生回来了,依小姐来了个男同学,在楼上。”

    “哦!”温嘉良换下鞋子,往楼上走,他此刻的背影就像一个捍卫爱情的骑士。

    就在温嘉良准备敲门的那一刻,门开了,高寒走出来,“你好,温叔叔。”

    温嘉良点头,“要走吗?”

    “是啊。”

    “依依,留你同学吃午饭吧,我让周姐多做几个菜。”温嘉良道。

    依依白了他一眼,虚伪的男人。

    “不了,我得走了,下午还有课。叔叔再见。”

    “周姐,送客——”温嘉良冲楼下喊道。

    看着高寒走出去,温嘉良拐进依依的卧室,坐在床边,“他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担心我,来看看。不行吗?”

    温嘉良不接话,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打算把公司海外市场总部迁到美国,我可能会常驻美国几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可以吗?”依依有点儿恍惚,“我不用上学了吗?”

    “我先给你办理退学手续,等我忙完美国总部的事情,就给你申请美国的学校。”

    见依依愕然,温嘉良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跟我去?”

    “当然不是。”她怎能不愿意,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去哪她都愿意。

    她想跟他谈一场很甜的恋爱;想跟他看遍这个世界的繁华与落寞; 想跟他走过山川和湖海;也想跟他体验未知的一切;更想跟他共度一生,为他生儿育女……

    晚上,温嘉良在书房工作,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啊——”的叫喊声,温嘉良三步并两步跑到依依的卧室,见浴室的灯亮着,他推门进去,见依依倒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温叔,我滑倒了,起不来……”

    温嘉良顾不得那么多,拿了一条浴巾把赤身裸体的依依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又把浴室打扫干净,这才出来,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夜色温柔,温嘉良坐在阳台上吸烟,他知道,依依不是滑倒,她是病情加重了。再这样下去,她早晚有一天会意识到她病了……

    第二天,温嘉良办公室,“如玉,依依病情加重,这个计划落地,我打算带她去美国治疗。”

    温如玉感慨唏嘘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个病……风华正茂的年纪,还没有结婚生子,还没有体会人生的乐趣……哎,想想我就觉得心疼!”

    温嘉良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常驻美国,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

    “哥,说这话你就见外了……看来,昨天的计划要提前了。”

    收购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天,温嘉良召集温如玉、汪曼丽在内的五位高管开会。

    “诸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筹集了30多亿的并购款,我把东阳集团的有效资产全都抵押了,背水一战,形势逼人、没有退路。”

    一位副总递给温嘉良一份文件,说道:“温先生,这是最终的计划书,有详细的数据和清单。”

    温嘉良看完,随手把文件扔进了粉碎机。

    “明天之前这份文件是绝密,电子版要保存好。”

    “放心吧,温先生。电子版发给温副总后我即刻销毁。”

    温嘉良点点头,“很好。今天大家都准时下班,早点回家。”

    散会后,汪曼丽来到温如玉办公室,“如玉,晚上有空吗?我听说对面的写字楼里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我们一起去尝尝?”

    “好呀!”温如玉高兴地说,她顺手把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放到了抽屉里,“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我们先去逛街,再去吃饭。”

    “好,我在这等你。”

    待温如玉从里屋出来,汪曼丽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一袭黑色连衣裙,禁不住拍了几下手,“如玉,你太美了。可惜,你选择了副总裁这个灰色的职业,否则,我保证你成为十大名模。”

    “哈哈……你啊,真会说笑。我们走吧。”

    晚饭后,温如玉驾车把汪曼丽送到公寓门口,“明天见,曼丽。早点休息!”

    “明天见!”

    汪曼丽走进公寓,约莫着温如玉的车开远了,才又走出来,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又折回东阳集团。

    她拿着门卡打开了温如玉的办公室,很快就破译了开机密码,潜入了她的电脑,在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个“绝密”的文档,她立刻打开,需要密码,她很快破译;打开之后,又有很多个文件夹,每一个都设有密码,而且是加密密码,正在她破译的时候,办公室的灯亮了……

    温嘉良,温如玉,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站在门口,汪曼丽惊愕地站了起来……

    温嘉良先开口说话了,“汪小姐,很抱歉,你要找的东西不存在,因为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温嘉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来到东阳,我就认出你来了。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说实话,你跟汪曼云的眼睛很像,我在她身边待了一年,你们姐妹俩有一个共同的习惯……”温嘉良用左手做了一个拿筷子的动作。

    这个时候,温如玉说话了,“曼丽,你真的是大毒枭的妹妹!”

    “是又怎么样?我从小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是姐姐挣钱供我读书,送我出国留学。”汪曼丽眼里闪着仇恨的目光,“温如玉,凭什么你们能成为有钱人,我们就不可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挣钱可以,但不能触犯法律。”温如玉字字珠玑。

    “哼——我不相信你们挣的钱都是干净的!”

    “少废话!”马晖拿出了手铐,走过去,“汪曼丽,法网恢恢,你跑不了啦。”

    “我也没打算跑,只可惜,温嘉良,我没有让你倾家荡产……”

    温嘉良凝视她,“当年的收网行动你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今天,你是自投罗网。”

    看着汪曼丽被押解离开,温如玉把目光转向温嘉良,“哥,对不起,我……引狼入室……”

    温嘉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怪你,相反,还得谢谢你。”

    过往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温嘉良脑海里浮现,到今天,“三把锁”集团所有涉案人员彻底归案,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10

    金秋十月,依依的生日马上到了,温嘉良准备给她过个隆重而又温馨的生日。他在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里定了一个双层蛋糕,蛋糕上写着:天使健康快乐。

    “健康!”多么奢侈的字眼!在她即将迎来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却得了绝症,他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他该怎样跟她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他的心瞬时像是被剜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献血势如泉涌,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刚把依依接到身边的那些日子。

    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论到哪儿都带着她,给她最好的环境、最好的享受;

    她第一次来月事,是他给她买的卫生棉;

    他常年是学校里的家长会会长,他永远捐钱最多,就怕别人瞧不起她没有父母;

    她的鞋柜里没有一双雨鞋,因为她的脚从来不用踩在泥泞里,无论刮风下雨、晴天雨天,永远是车子接送到门口;

    在他最困窘,最艰难的时候,都不舍得委屈她……

    一个亲生父亲疼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她为什么不能爱他?他若是依依,也会爱着这样的父亲!当然,依依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父亲来爱,可这是他的错吗?

    十年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剖析自己。他惊恐地看见自己是怎样倾尽全身心地呵护、照顾、宠爱着依依,他几乎给了她他所能给予和付出的一切……

    他是个男人,他很清楚对一个男人而言,人世间只有一种感情能让他不管不顾的付出,这种感情,不叫“责任”,不叫“补偿”,而是叫——爱情。

    生日当晚,温嘉良、温如玉、叶云承、方媛,温家的几位亲戚朋友,还有依依的几个同学,都来参加了她的生日宴会。

    依依穿了温如玉送她的白色针织连衣裙,长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温如玉亲手给她画了妆。当她们从楼上下来时,客厅已经被气球和鲜花包围。

    望着依依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李安琪对旁边的高寒耳语,“听说依依要去美国留学了。”

    “她告诉你的?”

    “嗯。”李安琪点头。

    音乐响起,温嘉良唱着生日歌,推着蛋糕车出现了,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唱完生日歌,温嘉良也走到了依依旁边,“各位亲朋好友:下面我们有请今天宴会的主角发表一下生日感言!”

    从唱歌到讲话,依依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其实,她只想过一个只有他们俩的生日,她有好多话只想对他一个人说。

    “尊敬的各位长辈、亲朋好友: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我的生日晚宴。因为你们的到来,让我的十九岁生日更加精彩、更加美好。此时此刻,我很开心,希望你们也开心。”

    许愿吹蜡烛后,大家把花瓣抛向空中,缓缓落在依依身上,仿佛是上天送给她的祝福,借着花的芬芳铺散开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就唤醒了卧室窗台上的香雪兰,依依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脚抬不起来了,她急的大喊:“温叔、温叔——”

    听到喊声后的温嘉良很快就冲进来,“怎么了?”

    “脚……脚不能动……”依依指着她的左脚颤颤抖抖地说。

    温嘉良忍着情绪,安慰道:“没事儿,我们马上去医院。来,搂着我的脖子……”

    温嘉良把依依抱到楼下,又在周姐的帮助下,把她抱上车,一路疾驰到仁爱医院。

    神经内科的医生都认识温嘉良,他们马上给依依做了电针灸,做完后,依依能下地走路了。

    温嘉良这才松了口气,安慰她:“你看,没事了吧。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温嘉良来到叶云承办公室,“云承,能不能马上联系美国的医院,我要带依依去美国治疗。”

    “哥——”叶云承起身,“渐冻症是不可逆转的,没有特效药。我不建议你带她去美国,美国的药我们在中国一样买到。”

    “不行!我一定要带她美国治疗。”温嘉良几乎用央求的声音说道:“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

    “好吧,哥。”叶云承无力地摘下眼镜,“我马上联系。”

    一个星期后,温嘉良就带着依依飞到了位于美国波士顿的麻省总医院,司机谭大海也跟了过去。他们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高价租了一套复式公寓,还请了一个华人钟点工。

    在麻省总医院Heale-ALS中心,医生为依依做了全面检查,主治医生为她选择了小分子组合药物AMX0035靶向线粒体和内质网依赖性神经元变性通路,通过调控这些神经疾病的炎症水平以及神经细胞死亡发挥作用的治疗方案。

    回到公寓,依依问温嘉良:“现在你该告诉我了,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温嘉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听从了叶云承的建议,把真相告诉了她。

    当得知自己患上ALS的那一刻,依依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把手塞进嘴里咬着,蜷缩成一团,泪如雨下,感觉这个世界正在和她渐行渐远,内心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不要抛弃我,那种惶恐感,绝望感,让温嘉良的心在滴血。

    他紧紧抱住她:“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除此以外,他想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她。

    波士顿的冬天彻骨的寒冷,过膝的雪结成了冰,一冻便是五个月。在接受治疗的一百五十多天里,依依的病情反复波动,已经彻底不能走路。情绪也一天比一天差,她开始拒绝和温嘉良交流,除了说要放弃坚决不说其他的话。

    这天,病房里来了一位特殊的探望者——叶云珊。她跟随导师来麻省总医院参加学术交流会,受哥嫂之托,前来看望依依。

    在病房外,温嘉良眼睛红肿,迈着沉重的步子,“医生说依依的病情比想象中发展得更快,从发现到瘫痪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云珊,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依依还有多长时间?”

    “这个不好说,人体是一个复杂的整体,比如霍金,它21岁得病,被禁锢在轮椅上长达55年,因为他的呼吸肌-横膈膜和吞咽肌肉都没有受到影响。呼吸肌-横膈膜无法正常工作会导致呼吸衰竭而死亡,吞咽肌肉失去功能会导致营养不良和脱水,也会让病人逐渐衰弱而死亡。所以,一般的ALS病人在确诊后只有三年左右的生存期。”

    “嘉良哥,波士顿的气候条件不利于依依的病情,我建议你带她回国,尝试一下中西医结合治疗方法,或许会延缓她的生命。”

    “真的?”

    “真的,中医有这方面的例子。而且,对于一个患ALS的病人来说,陌生的环境会让她更加没有安全感。”

    温嘉良与叶云珊握了握手,“谢谢你,云珊。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嘉良哥,我走了。”

    看着叶云珊进入电梯后,温嘉良才又回到病房。

    “依依。”低沉的嗓音,亲昵的称呼。“今天外面的气温有十几度,我推你出去转转吧?”

    没有回答,只是轻微地点头。

    外面阳光明媚,到处是尚未凋谢的晚樱和正在盛开的海棠,波士顿的春天来了。

    温嘉良推着轮椅,看着依依如瀑布的秀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年轻的生命,来的时候还可以走路,现在却只能坐轮椅了,让原本热爱生活,感情细腻的她困顿的如同折翼的鸟儿。

    在一棵樱花树下停下,温嘉良走到依依对面,蹲下与她平视,“依依,刚才玉珊阿姨说……”

    “温叔,你看我的人生像不像这棵樱花树?”

    “玉珊阿姨说,国内中西医结合治疗的办法对你的病很有效,我们回国试试吧?”

    “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不能以生命的长短作为标准,而应该以生命的质量和厚度来衡量。得了这个病,活着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和折磨,我要有尊严地离开。”

    “依依。”温嘉良无力地叹息着。

    “不要打断我,让我说,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依依固执地继续说道:“我深爱着一个我叫他‘叔叔’的人,他一样也爱着我。他有一颗高贵又孤独的灵魂,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忧伤。他是我心中的英雄,是我生命中的阳光,为我挡住寒冬,把温暖留给我。”

    温嘉良心中哽咽。

    “我走以后,你要坚强地、微笑着生活,不要为我难过。”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回国继续接受治疗,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嗯。”

    温嘉良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两个人都哭了。

    11

    五月的东海已经进入夏天了,下了飞机后,温嘉良觉得有一股热浪袭来。

    加长版奔驰车上,坐在副驾驶的温如玉回头问温嘉良:“哥,我们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先回家?”

    “回家。”温嘉良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依依,说道:“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好的。北京和上海的专家团队生命时候能到?”

    “云承说大概四五天。这几天,我们就在家里等着。”

    车子开得很慢,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到家。周姐到门口迎接,“温先生、依小姐,听说你们要回来,我高兴的一夜没睡。楼上楼下打扫了两遍,被褥都晒过了,也换了新的床单,冰柜里也添置了新的食材……”

    “辛苦你了,周姐。”温嘉良抱着依依上了楼梯。

    周姐几欲流泪,被温如玉劝住,“周姐,以后当着依依的时候不要哭,以免影响她的情绪。”

    “我知道、我以后注意。我来家里干活的时候,依小姐才十二岁,温先生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视若珍宝、百般宠爱。这么多年我看着她长大,也是有感情的。想不明白,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回到熟悉的房间,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梳妆台、小提琴、淡蓝色的床品、还有窗台上的香雪兰……

    温嘉良把依依放在床上,柔声说道:“睡会儿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依依拽着他的衣角,“你别走,留在这陪我。”

    温嘉良在床边坐下,挨近依依,“你的老师给我打过电话,说她和同学们想来看看你。”

    “不要!”依依固执地拒绝,眼神写满哀伤,“我不想让大家看见我病怏怏的,我希望,自己留在大家心目中的是一个健康美好的形象。”

    温嘉良的心一痛,“好,你说不见就不见。我回绝她们。”

    几天后,北京和上海的专家团队相继抵达东海市仁爱医院,仁爱医院也专门组建了一个医疗救治小组,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对依依进行会诊。

    温嘉良最终决定采用北京专家团队的治疗方案,同时,辅以“自体原位干细胞再生”疗法,服用中药药剂。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依依的状况有些许好转,至少脚能动一点点了。温嘉良异常欣慰,这么长时间的坚持总算让他看见了一点曙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多么渴望老天能够善待这世上所有善良的灵魂。

    这天,温嘉良因为要主持一个会议,临时离开了医院,周姐在旁边伺候着。依依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温嘉良,心情不太好,所以请护士把她推到了医院的花园里。

    不远处,高寒和李安琪在悄悄地跟着她。高寒忍不住想冲过去,却被李安琪一把拽住,“她不想见我们,你这样过去她会很尴尬的,不如就这样看着她吧。”

    高寒沉吟一会儿,觉得李安琪说的不无道理,点头道:“也好。”

    没过多久,就看见温嘉良找了过来,他把外套脱下盖在依依身上,推着她进了病房大楼。

    直到看不见她,高寒和李安琪才悻悻离去。

    今年,依依的生日是在病房里度过的。温嘉良一大早就去买了鲜花和蛋糕,温如玉送了她一件粉色的睡衣,医疗组的医生和护士们给她唱了生日快乐歌。她在卡片上写下:时光匆匆,生命的年轮又长一圈。我在磨难中又幸运的熬过了一年。祝自己二十周岁生日快乐!

    就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扰乱了一切。对于ALS病人来说,普通的感冒都是致命的。

    这场感冒让依依不得不暂时停止服药,随后病情急转直下,让温嘉良感受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呼吸和吞咽的变化。

    医院给她上了呼吸机,同时进行抗感染治疗。所有人看了很是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依依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留下了遗愿:我走后,请把我葬在父母的身边。不举办任何治丧仪式,不收取亲朋好友、任何人的慰问金。请让我静悄悄地离开,不留任何痕迹,就如我从来没来过。

    温嘉良点头答应。

    进入冬天后,依依不仅掉头发,就连语言功能都受到障碍,也只能在温嘉良的帮助下吃一些东西。

    东海市的一家公益机构给依依送来了一台“眼动仪”,她可以通过眼球转动来控制软件打字。依依先给温嘉良发了一句“你有白头发了”,随后又打出了“我想喝鱼汤”。

    周姐特意回家熬了鱼汤,让司机送过来。叶云承专门买了一台榨汁机放在医院,给依依榨果汁喝,或者用来打碎别的食物。

    在温嘉良生日这天,依依通过“眼动仪”给温嘉良发送了:以后再也不为为你做生日蛋糕了。

    温嘉良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每年我都会给自己做一个生日蛋糕,把你想说的话都写在上面。”

    “我要放弃治疗,请让医生拔掉呼吸机和氧气管。”

    温嘉良犹豫了……

    又坚持了几天,依依越来越痛苦,开始拒绝和医护人员交流。

    温嘉良问她是不是坚持,她闭着眼睛不说话;又问她是不是放弃,她就睁开眼睛,微微地笑。

    最终,温嘉良还是选择了让她有尊严的离开,在医生的帮助下,拔掉了氧气管和呼吸机,并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外求医一年后,依依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她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温嘉良已经预感到了可能会“发生点儿什么”。

    这一晚,温嘉良和衣躺在了依依的旁边。

    一滴泪从依依眼角滑落,她虚弱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的眼眸微微转动,看着窗边。

    温嘉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看明天的太阳?我帮你把窗帘拉开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个微笑。

    温嘉良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转头,他看着她的脸——流着泪,含着笑,呼吸一下比一下微弱。最终,她的眼睛缓缓闭上,胸膛也停止了起伏。

    “依依?”他难以接受地轻唤道,仿佛只要他喊,她便会再次睁开眼,对着他微笑。可她没有……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她的面容是那样平静而安详,仿若熟睡。

    他无力地瘫坐在床脚边,眼泪无声地流过脸庞,凝视着窗外,哽咽着说:“我帮你看明天的太阳……”

    东方天际淡青色的鱼鳞云被染成了橘红色,一轮黯淡无光的残月正在渐渐隐去。太阳就要出来了,昨日的一切灰飞烟灭,曾经的所有,爱过的,痛过的,拥有的,错过的,都已过去……

    再见,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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