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常常告诫我说,女孩子不要剪刘海,头发遮住额头,易招阴,最好露出大额头,天庭饱满,精神又挡煞。
她并没有过分迷信,却也信阴阳之说,偶尔做些与驱邪沾点边的事,比如每年新年向菩萨杨大人求几个平安符,得一壶神仙水。家里每个小孩用神仙水洗脸,出门在外佩戴平安符,使得来年健康喜乐,人如桃花。
自小到大我留一头中分黑发,稍觉得热便一股脑梳个大马尾,神清气爽!前不久压力太大,干脆剪了个刘海。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一人打车回家自工作后也变得很普通。
和Shaw在公司楼下道别后,因为公司在比较偏的地方,手机打车不容易,我需要走到路口拦车,这一带是军区,加上有路灯,我倒也不害怕。
其实这个路口刚好在天桥底下,也不好截车,大多时候全靠运气。转眼过去十几分钟,我还没上车回家。打开手机,准备试试用APP,身边停了一辆出租车。
“靓妹,去哪里?搭车吗?”中年长相的司机探出头。我往后座看了一下,有个白衣长发女孩坐在那里。
“可是你车上有人了。”
“你去哪里,我看看顺不顺路。”
时间不早了,这段路又人烟稀少,我有点着急。
“江南大道中,江南西地铁E出口,到吗?”
“顺路,你上来吧。”
打开车门上了车,迎面对上女孩的脸,即使面无表情,也能看得出清秀可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连声道歉。
加班太累,我懒得再说话,夜色阑珊,三人一路无言,车厢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靓妹,这么晚才下班啊?”司机问了一句。
“啊?是啊,加班。”
“我还以为我们夜班司机才加班加那么晚,你们也很辛苦嗬?”
“是啊,广告公司很累的。咦,你也是加班么?”我向左转头问那女孩。
“不是的,我是去医院探班,有人住院了。”她看着我淡淡地说。
“噢,那也很辛苦啊,之前我妈妈住院我也天天跑。”
“嗯,是呢。”看样子她心事重重,不想多说。
“司机,我们先到哪里再到江南大道中?”抬头问司机。
“噢,她是去珠江医院。别担心,很快的。”司机笑着回答我。
车还在继续行进,开到海印大桥那段路,旁边的女孩子拍了一下司机后座,要求停车,她要中途下去一下找东西。司机靠边停了车,女孩打开车门,去找东西去了。
“这么晚她要找什么?”我疑惑又好奇的问了一下。
“噢,她说要找手指,手指掉在这一段路了。”
“啊?手指掉了?那很麻烦吧?”
“是啊,是很麻烦,但愿她快点找到啦。”司机回头看了一下我,意味深长。
“对,手指这么隐私的个人物件,千万不要被人捡到才好,被陌生人捡到就麻烦了。”社会险恶,谁知道捡到她手指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呢!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那女孩回来了,她脸色松容,好像没那么忧愁了。
“你的手指找到了吗?”我着急问她。
“嗯,找到了,它卡在一个沙井盖缝隙里,怪不得之前我一直找不到。”她语气轻快。
“那就好啦,你可以安心啦!”司机也替她开心起来。
“记得保管好自己的手指啊,我之前也丢过,但是找不回来。”下车的时候我叮嘱她。
“嗯!”她回头重重说了一声。
过了几天,晚上我又加班,如常走到路口打车。这次很幸运,没多久,就有车来了,往车窗内看,嘿,是前几晚的司机大哥,后面刚好坐的又是那个女孩!
“真巧!我能上车吗?”我开心的和他们打招呼。
“哈,你又加班啊?”司机打趣,一边示意我上车。
“是啊,赶项目又得加班咯。”边上车边答。
“嗨,不好意思啊,你又去医院吗?”女孩穿了和前几天同样的衣服。
“是啊,还在医院呢。”
车子行驶到海印大桥附近的时候,女孩又叫司机停车。
“咦?你要下车干什么?”手指找到了,还下车干嘛?
“噢,我要去买点东西路上吃,太饿了。”
“对对对,快去买点吧,天天在医院呆着,要补充能量才有力气。”司机连连赞同。女孩顺势下了车。
“可是不是很近吗?”这一段路会有便利店吗,我又疑惑。
“说近也不近的,压力太大也要吃东西。”
“噢,她的确很辛苦,我压力大也吃得多。”想想司机说得也有道理。
女孩回来,手上提了两袋面包饼干之类的食品,分了一袋给司机,转头准备给我一个面包。
“司机,你也辛苦了,谢谢你。靓妹,你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唉,不辛苦,辛苦的是你,路上要小心。”司机回头对那女孩说。
“嗯,我知道了。”
女孩拆了一个面包,一点一点的吃起来。转眼快到我家路口了。
“司机,你刚刚干嘛不停车?路边有人招手啊?”女孩凑到司机耳边说。
“没有啊,我没看到啊。”我没看见,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有啊,我看到的,刚刚那个街边转角,有个人在招手。”
“我看见了,我的车坐不下了,没停。”司机接话。
“你们不要吓我,我没看见。”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
“你真的没看见?”女孩问我。
“真没看见啊。”
“哈哈,难道我们见鬼了?”司机又爽朗笑起来。
“晚上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可是随身带着护身符的。”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噢,原来你是有护身符的人,你不用怕啦,可能是你没看清。”司机恍然大悟。
没多久,我就到家了。
“靓妹,晚上不要太晚回家噢,我不想在很晚的时候搭到你了啊。”司机探出头微笑说。
“好的,谢谢。”
过了些时日,我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其实后来我还见到过一次这个司机,还是在天桥底下等车的时候,他开车经过我身边,车上坐了两个乘客,我挥手和他打招呼。他转头看我,也摆了摆手呼啸而过,我想也许是和我说再见。
后来我和母亲谈起这件事,她听到我说手指的时候,吓得半死。我笑她胆小,找手指有什么奇怪。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她说的手指和你说的不一样,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说的是U盘,粤语里叫【手指】。
下车买东西在路上吃那一段,母亲也觉得害怕,会不会她说的路上不是我说的【那条路】?问我是否记得出租车车牌,是呢,我倒真的一点印象也没了。她急急在家给我寄来三丫虎,桃子木之类的辟邪之物,还一再叮嘱我不准再留刘海。
说也奇怪,此后我真的没见过那个司机。古怪的经历,只是让我有时突然想起有人说过——人间始终有妖魔到处游荡,也许就是你日常擦肩而过的一个寻常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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