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梁杰
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是个杀手。
不过我没有像话本里的杀手那样,和这家小姐谈个恋爱,给那个什么楼打个工,更不会像人家描写的什么“仪容甚伟”、“武功高强”,做我们这一行的,多半都是家里条件不好迫不得已出来赚钱的,哪有闲得没事干天天杀人的变态啊。而且讲真的,平常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事干,为了养活家里人一天打好几份工也是常事,哪有时间和人家谈恋爱。
我进入这一行的原因就是因为穷,我老娘生病要用钱,官府不来理我们这些穷人,我们只好自己找活。
刚入行还担心太平盛世会不会没活干,或者直接被官府抓走,后来才发现真的是想多了,越是安全的地方危险就越多。前两天还跟你搂着姑娘听曲儿,笑的跟弥勒佛一样的人,今天就要找人给你捅一刀。至于官府,能看成意外的绝对不当作谋杀,事情少一点才显得太平。
今天晚上我又接到一个活,是去杀一个县令。这个县令政绩平平,没人骂他也没人夸他,主要是才上任两个月,虽然不明白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但钱还是要赚的。于是我挑了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把我老娘托付给隔壁药铺的郎中,出发前往目标。
这次雇主给的时间比较充裕,将近一个月,我可以慢慢计划。
到了地方我先找了个小店住下,然后出门去县衙门口蹲着,和附近的叫花子交流一下感情,顺便问问县令的事情。
“大兄弟,你们这儿生意好不?”
那叫花子特别警惕的看了我一眼,说:“嘎哈?我们这儿不收外地的啊。”
我有点尴尬,好歹我也是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没啥,就帮我一个兄弟问问。这不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嘛。”
那大兄弟估计就是话本里那种专门给主角提供情报的,直接张口就来:“也就那样吧。吃的也不给什么,还说要给我们找活干,两个月了也没见动静,真是借口。”
我一听,嗬,这县令别致啊,于是又问道:“那你们两个月了就在这儿蹲着?”
大兄弟白了我一眼:“要不然呢,万一哪天里面请个客我们不就有口福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可惜这大老爷没魄力啊,两个月了都没摆过酒席。”
我又跟大兄弟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套完了县令大老爷的日常生活习惯,觉得两天后就可以下手了。
等待的两天里我还在县衙门口蹲过好一会儿,目睹了衙役们出来发大白馒头,县令老爷在后面看着摇头叹气。真奇怪,有什么好叹气的,不是挺太平的吗?
晚上我悄悄溜进了县衙,趴在人家屋顶上看县令老爷办公。
烛光昏暗,映出县令清瘦的影子,他穿着便服,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干净的纸已经被他画的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这个县令跟我以前见到的当官的都不一样,他没有突出的肚子,也没有在夜里搂着女人和同僚说说笑笑。难道他和同僚的关系不好?
我在房顶上吹着凉风听他的自言自语:“农田水利,兴修水利,要人,要钱,钱从哪里来?又征收?这不是在压榨老百姓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混合着愤怒和不屑,又带着些许钦佩:“兴修水利的确可以解决乞丐们的生存问题,但是工钱谁付?不过是用百姓以后的收入付现在的债罢了,百姓没好处啊!”
他忿忿道:“一群吃朝廷饭却不干活的废物!有何颜面再用百姓的钱!”
嗯?这个大老爷还挺关心百姓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考过进士的,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下放的这里了?
“砰”的一声巨响把我吓得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掀开瓦片往里一看,原来是蜡烛被碰到了地上,迅速烧了起来。那县令估计也是读书读傻了,居然只知道站着看。我一溜滑下屋顶,想去打水灭火。
跑道井边我才想起来,哎我不是来杀他的吗?我不是杀手吗?我拎着桶站在井边,有点茫然:可是他看起来是一个挺好的大老爷啊,说不定能造福百姓呢!
不对,就算他造福百姓也是这里的,不关我什么事啊,我还要赚钱呢!
可是现在很少有这么好的官了,你看他给花子们发馒头,还给人家找活干,万一他成功了,我们邻县说不定还能沾点光呢。
万一没成功呢?明显没人支持他啊,你看他连个共事的同僚都没有。我还要赚钱给老娘治病呢,哪管得了这么多。
对,他又不给我老娘治病。想通这一点后我一回头,才发现火光冲天。
不对。我背脊上窜过一丝凉意,火不会烧这么快,有人要他死,不止一人。我几乎在一瞬间想通了这一点:他挡了太多人的路。
我站在原地,手里拎着桶,全身冷的发抖:一个好官,挡了这么多人的路!我几乎站不住,只能呆呆的看着火光,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声接近我才丢下空桶落荒而逃。
回家后我收到了雇主的钱,虽然这事儿不是我动的手,但是谁知道呢?他们只知道挡路的人死了,没人会不长眼挡他们的财路了。
政令很快传了下来,说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去龙山一带干活,不想去的就出钱。听着邻居们的抱怨,我隐隐懂了那天大老爷的愤恨:百姓没好处啊!
无奈之下,我交了钱,说要留在家里照顾老娘,但官府收钱越来越多,来的越来越勤,加上老娘的命要贵重的药吊着,我很快就捉襟见肘。
自那次目睹大老爷的死亡后,我就再也没接过杀人的活,我害怕又遇到那样的事,又帮那帮“废物”们铲除他们的绊脚石。
我跪在老娘床前,道:“娘,儿子不孝。”
我老娘早就不能说话了,听见我的话也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摸不准她的意思,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儿子以前欠了人一条命,现在得用这条命去换了。”
邻县新上任的县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据说膘肥体壮,天天要吃十几只鸡,把周围的叫花子都养的面色红润。
我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药铺的郎中,让他看好我老娘。然后选了个吉日出门,走到县衙门口蹲着,跟叫花子拉家常。
“大兄弟,你们这儿生意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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