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师父要闭关了。别在这儿打扰他,乖,跟师兄到大堂诵经去。”
“师兄,师父为什么要闭关?”
幼小的孩童侧过脸来,明眸皓齿,却带着一股倔强。我摸摸他的头顶,看着师父紧闭的房门,答到“为了解脱。”
阿弥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我,但是没有搭话。我将他带到大堂,盘腿而坐。
我初到庙里的时候,是为着避荒,带着满身的泥垢与胆怯,却换来了一个“若愚”的法名。
师父说,“若愚便是大智。”
“期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参悟人世。学会静下。”
我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师父的话。
本就身无一物,静心也不该是难事。
师父,是寺里的方丈。虽然不知道为何选择我作为他的弟子,但我还是恭敬地跟着他修行。
师父说,“心中有羁绊,便处处受限。”
“佛曰: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该扔的便不必留下,静心者方能净心。若愚,你的心还不够静。”
师父将茶叶倒入壶中,烫上沸水沉淀。自己便闭上眼睛打坐,留我一人立在身旁,手足无措。
师父总说我得心不够静,却从不告诉我心静的含义。
他说,这些东西要自己去悟,悟懂了便好了。
后来,师父在寺后的山坡上觅了一块土地,搭上草房,种上些许粮食,开启了苦行僧的生活。
但寺里念到师父年事已高,担心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决定每周派人上山看看。
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身上。
每次看望师父的时候,师父都在田里劳作,七十多岁的身板,顶着炎炎烈日。
我向着师父点点头,示意他停下来休息片刻,再递上刚带上山的茶水。
茶,是师父戒不掉的瘾。
苦,是师父逃不了的命。
师父将茶杯端在嘴边,轻呷上一口,眯起眼睛看山下。
“若愚,为师问你,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是,生存吗?”
我思考了一下,迟疑着开口。但是师父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
“是欲望。”他说。
“人自生来便带有欲望,这个东西是戒不掉的。”
师父将锄头带进屋中放好,蜷着腿开始打坐。
我趁着天色未晚下了山。
原来欲望,是戒不掉的。
那么真正的心静,也该是求不得的吧。
我想得出神,口中诵着的也不再是“观自在菩萨”。
住持察觉出我的异样,神色微愠,罚我去罗汉堂思过。
我提着烛灯步入罗汉堂内。
上百尊罗汉塑像被整齐的放置在房间里,形态各异。
佛本为普渡众生之人,却不知为何,这些罗汉面目狰狞。
我将烛灯放置在堂前,盘腿坐在蒲叶上,默诵经文。
师父说的没错,我的确太过拘束,所以才无法心静。
但是欲,我该是戒不掉的。
没人能够戒掉。
师父不能。
就连佛,也该是不能的吧。
师父说他大限将至,便下了山准备闭关,进寺的时候却在庙门口发现了一名幼童,眼神无辜。
师父将他带进寺内收养,唤他“阿弥”。
阿弥,应该是名弃童。
师父说,“等阿弥长大以后,去留便由他自己决定。也许红尘才是他的归宿。”然后步入禅房,再没能出来。
记得在闭关前,师父曾经问过我,“若愚,你对佛的印象是什么?”
“慈悲为怀,普渡众生。”
“但细看时,却有些骇人。”师父接过我的话茬,兀自加了这一句,又缓缓开口道。
“佛本是人们用来寻求安慰的一种手段而已。人本为欲望而生,活着便不能解脱,却又惧怕死亡,所以便产生了信仰。”
“然而一切我们所渴求与惧怕的东西,必将使我们陷入深渊。”
师父圆寂以后,我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寺里最年轻的方丈。而阿弥,最终也的确下了山步入尘世。
多年后,我同师父一样走上了苦行僧的道路。
每周有弟子过来探望,带些茶水,放在地上。
年轻的小弟子问我,我们为何要修行。
“修行嘛,是为了让我们更接近解脱。”
“那修行岂不是很没用?”
“这个就要靠你自己去悟了。越纯粹的内心,失去的也就越多。”
而人累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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