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相

穷相这个东西说到底和物质的贫富没有必然联系，和心灵的贫富有点关系。

有时候看电影，演的是贫苦的人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我觉得：这个人很可怜，这种吃法很符合剧情需要。但却丝毫不觉得这个人很穷酸。一开始我以为是受到观众视角的影响，因为知道只是演戏，不是真穷，故是以一种欣赏艺术的心态来安抚忐忑的内心。但后来发现好像并不如此，穷酸和穷是不一样的。

我曾猥琐地在各个场合观察过人们的吃相，有些吃法会让我觉得心疼。比如在快餐店有一个胖胖的小子，吃了一半拿着空碗再去打饭，回来时菜却已经被服务员收拾掉了，他拿着一碗白饭愣在那里，然后呆呆地重拿了一双筷子扒了两口。但我不觉得他穷酸，心里想的是：“这胖小子胃口真好”，以及“服务员动作也太快了”。我也在食堂见过衣衫褴褛的老大爷，对着别人吃剩的半碗拉面坐下来，就着隔壁桌剩下的馒头慢慢地品尝，好像那些热切围观的视线与他无关。我也不觉得他穷酸，甚至以自己作为热切围观的视线之一感到羞愧，只希望他能和食堂里的每个人一样自由地享受一顿饭。

但唯一让我觉得穷酸的吃相却发生在一个并不缺吃喝的人身上。那是一位时髦女士，在洋快餐厅和服务员大声理论自己的“泡泡饮”里面居然没有泡泡，并要求退款，但显见“泡泡饮”她已经喝了一半了。我想这位女士大概是当天心情不太好。但从她唾沫横飞的姿态中我却分明看到了穷相，但是很显然她一点也不穷。

有趣的是，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穷酸与否好像与经济状况没有必然的关系。一位膀大腰粗的老板可能在商场试吃的时候穷相毕露；一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吃着自家的粗面馒头却依旧潇洒。相反的如果我在见到后者之前曾有过狭隘的设想，在这一刻我便会在自己身上闻到穷酸的气味，因为自己多少以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对方进行过虚假的怜悯，占一点心里地位上的便宜。

我认为穷相是和占便宜的心理分不开的，但凡是以占便宜为目的的举动都必然多少带着穷相。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有过的穷相。比如偷吃，比如明明迟到了还在签到表上写准点，说到底只是想比应该的多吃那么一点，多赚那么一点。这些穷相让我至今辗转反侧，引以为戒：自己随时都可能很猥琐。

在两种人身上很少能看到穷相，一是大富之人，二是大贤之人。小富往往不足以完全摈除占小便宜的心理，相反还可能起反效果，所以必须大富、富无可富，那便没得露穷相；而所谓大贤，即为心灵饱满的道德之人，对贪小便宜嗤之以鼻，不屑于露穷相。

普通人最可能介于两者之间，有点小财，同时还有点良心。这样往往一念之差会让穷相钻了空子，如此便只求能感知、能听劝，能在硬着嘴皮子的同时偷着摸一摸良心，以免一穷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