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刘任耕和成星初一起返回了清州,他诚恳地向成星初的父母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成星初的父母同意了他的请求。
两人就在清州领了结婚证。
等他俩把结婚证拿在手里,叫着妈妈,唤醒病床上的母亲时,秦阿姨含着眼泪,紧紧拉着成星初的手:“好孩子,难为你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闻讯赶来的两个姑姑也被这一幕感动了,大姑姑说:“星初果真是大家闺秀,享得了富贵也不害怕贫寒,和村里那些嫌贫爱富的女孩子一比,简直天上地下,我们心服口服!任耕,开了学你回学校念书吧,我和你小姑轮流来伺候你妈和你奶奶,一家人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97年春节刚过,刘任耕的母亲溘然长逝。
开学后,刘任耕和成星初一起重返宁海,继续读研。刘任耕参加了补考,通过了所有考试。
领证以后,成星初和刘任耕有时候会住在一起,两个人为彼此打开了情欲之门,缱倦情深,两人都盼望着尽快有间属于他们的房子,盼望着每天都能相携而卧、相拥而眠。
刘任耕决定重操旧业,给人组装电脑。他在学校的餐厅、水房、图书馆、招贴板上贴了广告,承诺组装一台,比市场上便宜三到五百块钱,如果对方买好组件,每一台他只收组装费五十块。
一个月后,他接了第一单生意,赚了七十多块。两个月后生意涨到了三单,他赚了四百多。他经常在科技市场上转,寻找最物美价廉的组件。他也注意到,买家最关心的是CPU、显示器和内存,其他的组件买家不在乎,可以稍微差一点。
成星初总是劝他:“花那么多精力在赚钱上,你哪有时间学习?”
他说:“不要紧,每天少睡两个小时,一切都ok了。”
到了这一年暑假的时候,刘任耕已经赚了一千余元。他俩用这笔钱在学校旁边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套房,房租是一个月二百,按月交。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二人世界,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成星初还是花心思做了装潢,铺了最便宜耐用的地板革、刷了墙,买了两件密度板的家具,一张舒适的双人床。
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她说:“可能都没钱吃饭了,怎么办?”
他捏捏她的脸:“有我在,饿不着你,大不了我去给人家送牛奶。”
她幸福地依偎着他——“有我在,饿不着你”是她听到的最动人的情话。
在这出租屋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夜晚,有激情也有浪漫。
她学着做饭,厨艺见长,而他则穿着她给他置办的衣服,越来越“洋气”,两人都成了名副其实的“新人”。
窗台上她种的蝴蝶兰开花了,她觉得那一朵一朵紫色的花就是他们次第开放的未来。
暑假过后,成星初读研三,夜以继日地赶毕业论文。刘任耕读研二,学习之余仍然组装电脑、补贴家用。
成星初在读研究生的两年里摸到了点学习的门径,对历史学更加有了兴趣。每当她读到一些有见地的书籍和论文,都让她心情激动,对作者们的钦佩无比。她的导师在学术界有相当的地位,跟着他学习让她结识了很多著名的学者,学者们的思想和谈吐也深深吸引着她。成星初决心以研究历史作为她的终身职业。
导师说:“你要是想以研究历史作为终身职业,不管是去大学里当教师,还是在研究机构专门搞研究,都需要有博士阶段的学习。对于搞研究来说,硕士只是打了个基础。到了博士阶段,你要独立选题,独立完成研究,而且要有自己的创新点——不管是方法上的、体系上的还是理论上的,总之,要建立你的学术方向和学术视角,这一系列的过程,才能算是登堂入室。”
导师鼓励她继续读博,他说:“成星初,你已经结婚了,如果现在不读,等有了孩子再想读就太难了。女生当了妈妈,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不可能放着孩子不管再去读书。不如趁现在没有孩子,一鼓作气把博士念完。除了自身的提高之外,博士这张文凭对你找工作也是非常有利的。”
其实成星初也想继续读博。但是,她的导师马上就要退休,他已经不再招博士研究生了。她也不想换研究方向——佛教史好歹有了点积累,换个方向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博士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内重新开始一个新领域,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具备那么强的学习能力。要继续攻读佛教史学位,就得换导师换学校,国内佛教史方向招博士的导师本来就很少,那些导师所在的学校离宁海和清州都很远。
刘任耕好不容易在宁海搭建了一个小窝,他那么依恋她,如果她执意去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读博士,他一定会很伤心。
这一天,和每周三一样,成星初到学校里的枫林书店看书、买书。学海出版社出新书了,是一套由六本专著组成的叫做《思无邪》的学术文丛。这家出版社在学术界以选题精严、质量上乘著称,他家出的书她一般都会买。信手翻开其中的一本,名字叫《儒与佛、律与罪——智藏研究》。智藏法师是明清之际的一代高僧,想不到这套书里竟然还有宗教学的著作,她扫了一眼作者——作者是:释明澈。
就她所见,建国以来研究智藏的专著,这大概是第一本,单是这种筚路蓝缕的勇气就让她折服。这本书是释明澈的硕士论文,近20万字,材料详实,论证谨严,文字也有自己的风格。反观她自己,三万字的论文都写得磕磕绊绊,实在是太平庸了。她没有看错他,他到哪里都那么优秀。
书的前面是宗依大法师和另一位宗教学泰斗为明澈的这本书所做的序,两位前辈都对他揄扬有加、寄予厚望。明澈,没有辜负他的选择,也没有浪费他的才华。
成星初心情复杂地看着序言。
封二上有他的一张照片,照片下面是他的简介:释明澈,俗姓顾,1993年具足戒出家,1994年考入檀国佛学院攻读硕士,现为美国厄尔提法拉大学宗教学博士。照片上的他笑容恬淡,目光深邃,身后是厄尔提法拉大学的足球场。
恭喜他得偿所愿!待留学毕业,他应该又是另一翻景象了吧?
书的后面是他的一篇跋文,他写道:“兰溪一宗,名僧大德灿若繁星,但智藏祖师尤获我心。他出儒入佛,既有兼济天下的壮志,又有济苦三途的慈悲,尤其是他的忏罪和律己,对我都是当头棒喝,催我反省,令我自新。‘一念之道有三,曰信、曰行、曰愿’,我不揣鄙陋,遂把天台的一念之道作为我学术修行的开始,希望能在学习和接近佛法的过程中,不断精进,不再像以前那样卑弱。”
最后他还写道:“能够完成这篇论文,我要感谢很多人,感谢师父宗依法师的言传身教,感谢佛学院所有同学和老师们的帮助。感谢我的父母,我的出家对他们打击很大,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我。感谢那些我曾经伤害过的人们,我不求原谅,只愿我佛赐以他们幸福平安。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阿弥陀佛,至诚顶礼。”
成星初的眼睛湿润了:明澈,我很幸福平安,感谢你把这句话写在这里。为了你的这句话,我会努力让自己优秀。
成星初和刘任耕商量考博的事。
和她想的一样,刘任耕不反对她考博,但反对她去很远的地方。他说:“文科的东西不就是多看点书就行吗,又不是什么高精尖,何必跑那么远?”
她告诉他师承和专精在她的研究领域很重要。
他说:“你这么有学术野心?”
她说:“就三年,以后,我们相守一辈子。”
他叹了口气:“星初,刚刚结婚就分离,你舍得我么?你不觉得你有点不人道吗?”
她无言以对,只能用理解和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用手抓着头发:“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不用求我,我也不想求你。算了,你要当学者,我不能挡你的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把拉她起来:“星初,看着我,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趴在他怀里,点着头。
“有多爱?”
“很爱很爱”,她恳切地看着他:“考博也是我爱你的方式啊,我想变得更优秀成为你的骄傲,希望有更好的条件来找份好工作,愿意为了我们的家尽一份责任,这错了吗?为什么我要考博,就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一样?”
他说:“你走了,我也会继续住在这间出租屋里,知道为什么吗?”
她鼻子酸酸的:“任耕,对不起。”
他吻了她一下:“别说了,我就这样理解吧,你超强的意志力和对做学问的野心,战胜了俗气的卿卿我我,你的决定不是感情问题而是志向问题”,他一声苦笑:“看来,我要做好当博士后的准备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身后,轻轻抱住她:“就是站在博士老婆后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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