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又是一年的夏天,成星初即将本科毕业,考上了宁海市一所高校历史系的研究生。
她选择的导师是佛教史的专家。面试的时候,导师问她:“女生往往感性大于理性,研究宗教,仅有感性是不够的。说白了吧,我不喜欢收女生。说说吧,你为什么要研究它?”
她如实回答:“是因为某种机缘。”
导师点头而笑:“机缘?这个回答很佛教,听上去无迹可求,但好像有些说服力。”
妈妈说:“我希望你做真正的学者,研究它,而不是沉迷。”
感谢妈妈对她的理解,其实只要妈妈说一句:你不要学这个,她就肯定会选别的。
就这样,顾天晓,以另一种方式的机缘影响了成星初的一生。
六月二十号成星初毕业。她拿了毕业证、学位证和毕业照,在寝室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离校。
有人敲寝室的窗户。她住的是一楼,若是女生来访就直接从大门进来了,男生要找女生就敲窗户。
赵歌推开窗:“啊,是刘任耕啊,成星初在。”
刘任耕和赵歌在英语角混得非常熟,交情像铁哥们。
赵歌向他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冲成星初努努嘴。
成星初出去见刘任耕:“你找我干啥?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他还是每周末都到她家吃饭,两人打打闹闹的,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非得从师范学院跑到清大来找他。
刘任耕穿得齐齐整整,白衬衣、制服短裤,只是发型太奇怪:下面的头发奇短,上面的又太长,整个脑袋像顶了个蘑菇。
他挠挠头,局促地笑着:“星初姐,给,祝贺你毕业。”他硬塞给她一个大购物袋,里面是个小巧的粉红色台灯。
成星初心里想,这是什么毕业礼物啊:“谢谢啦,其实你真不该乱花钱。”
刘任耕的脸色有了变化:“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成星初意识到了他的敏感——他爸爸是县里煤矿的一名旷工、母亲在家务农,他的经济情况可想而知。
她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没必要送我礼物,咱俩谁跟谁呀!”
刘任耕红了脸:“我是想了很久才决定送你这个的……星初姐,这里面是有意思的,是有意思的,真的。”
成星初看着那盏台灯:“有意思,什么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刘任耕更加慌乱:“你先把这个拿回寝室,我在这里等你,我有话对你说。”
成星初一下子明白了:刘任耕,小男孩,你都想了些什么!
成星初把台灯拿回寝室,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对他说。被男生喜欢,她一般多少都有点紧张,可被刘任耕喜欢,她一点都不紧张,只觉得可笑。
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徘徊了很久,刘任耕总算开口了:“星初姐,你懂我意思了吗?”
她点点头。
他一直在擦汗:“懂了就好。我以后能不能像别人一样,不叫你星初姐,叫你成星初?”
她想笑又不敢笑:“随便你,但不管怎么叫,我都是你姐!”
“是姐姐没问题,但我不想再叫你姐了,我想和你做朋友。”刘任耕低着头,汗流浃背。
成星初疼爱地看着他。这两年来,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在一起,坐公共汽车他帮她抢座位、骑自行车他帮她打气,逛百货大楼他给她拎包,吃饭的时候她帮他装饭、考试之前她帮他复习、他想尝试的东西她陪他尝试……所以,不能伤到他。
她说:“任耕,你才三年级,接触的女生恐怕也不多……”
他打断她:“不是,我认识很多女生,都比不上你!”
“当然了,我是你姐么,别人当然比不上,但那不是一回事……”
他又打断她:“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一回事!”
她着急了:“刘任耕,你怎么不让我说话!”
刘任耕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成星初,我知道我哪哪儿都配不上你,可我再不说,马上就放暑假了,放了假我就回家了,开了学你就要去宁海了,到了宁海说不定你又会遇到什么人,我就没机会了!”
成星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刘任耕大可不必担这种心,遇上什么人爱上什么人哪能那么容易?
他继续说:“我不是要让你对我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明年我也考宁海的研究生,你别匆匆忙忙地去和别人谈恋爱,你等等我!”
她有点感动:“任耕,你说的这些,我真的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想!”刘任耕仍旧不让她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刘任耕,你这是耍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难道你只看到了我耍赖,就没看到这两年我一直在努力?”
她的目光落在他拉着她的手上,他触电一样,啪地放下她的手。
回到寝室,成星初拿起刘任耕送她的台灯,上上下下地看,就是一个漂亮台灯,他说这里面是有意思的,有什么意思呢?
赵歌抱着个枕头,推心置腹地:“成星初,刘任耕向你表白了?你怎么说的?人家都说灯下黑,又说当局者迷,你呀,就是和刘任耕太熟了,所以看不到他的优点,他聪明积极,又有志气又有本事,长得还顺眼,我觉得他挺好的。”
她想着刚才他单纯而热烈的表白:赵歌说的不错,过于亲密的关系导致了她对他的忽视,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喜欢自己的,她竟然丝毫不知。如果早觉察也可以早处理,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局面。
高学历的女孩不好嫁,自从成星初拿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人们对她的关心一下子集中到她的终身大事上来,亲戚和爸妈的朋友纷纷给她介绍,她的心坚硬而疲倦,人们却希望看到她兴致勃勃地去相亲。以后?什么样的以后才能遮盖顾天晓留给她的灰色背景?刘任耕可以吗?他诚然是个不错的男孩,可他哪里都不像顾天晓。
成星初还在上下打量那个台灯。
“你老拿着台灯干什么,他送你的?”
她把台灯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刘任耕是挺好的,可是我从来没往那个方面想,他猛地提出来,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给他个机会吧。理科男是不像文科男那么风花雪月,可是踏实可靠啊!”
“知道了,好像你是他的推销员一样!”
“我不只是刘任耕的推销员,我是所有好男生的推销员,我告诉你现在流行的找男朋友的原则吧,叫:普遍撒网,重点培养,仅供你参考吧,别死脑筋!”
“你自己先织网去吧,光说不练。”
她又下意识地拿起那个台灯,赵歌看着她:“这个台灯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也在找,刘任耕送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里面有意思,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赵歌也帮着她看,两个人都找不到那个“意思”在哪里。
“算了,不找了,你不是说吗,理科生没那么多花样,说不定他只是随便说说呢。”成星初把台灯重新放到那个大购物袋里。
“等等”,赵歌眼睛一亮:“这个袋子是你的,还是他送的?”
“他送的,怎么了?”
赵歌开心地拍着手:“成星初,台灯是等啊,购物袋是什么啊,待啊,合起来,是等待。刘任耕的意思是:‘等待’啊!我的天,理科生玩起花样来,简直是猜谜呀!”
成星初冷眼看她:“赵歌,说实话,这一出,是不是你策划的?”
“别得便宜卖乖,我能策划出这种花样,至于到现在还孤家寡人?刘任耕是告诉我他要向你表白,可人家怎样表白还会告诉我吗?”
成星初想着刘任耕的“灯袋”,想着他表白时说的那些话,这个一直被她当弟弟看的男孩,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一个暑假,刘任耕都在给成星初写信,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话:我很想你,你要等我,我在努力。
这两年对成星初表示好感的男生不少,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有拒绝刘任耕,一定是他有值得考虑的地方。要不要和他交往,她考虑了很多:家世、人品、学历、相貌、性格、爱好、人生观……那时候,和顾天晓,她什么都没想过,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明自己长大了、成熟了。
她给刘任耕写了封回信,对他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很感谢你对我怀有如此美好的感情。你可以不再叫我星初姐,我也可以不再把你当弟弟看,但以后怎样,那要看缘分。你这么着急想要个答复,可这个答复我给不出。”
刘任耕给她打电话:“成星初,快开学了,我送你去宁海。”
成星初的妈妈也说:“任耕给我电话了,他要送你去宁海,我同意了。任耕虽然比你小点,可人家上初中就离开家独立生活了,在这方面比你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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