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相依
原创
文/红枫
01招牌上的名字
韩忆平时从不看朋友圈的,这天她却鬼使神差打开朋友圈,看到一个朋友发了许多风景照,在这些风景照中有块农庄的招牌,招牌上有个名字,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头“轰”得一下,就像有人拿着一个木锤,对着她的头狠狠一击,猝不及防下,手上的手机掉在地上。
等到头上的眩晕减轻,她慌慌张张弯腰捡起手机,重新打开,名字上面有个电话号码,她把号码输进微信搜索,跳出了一个人的全身照和招牌上的名字,她把头像上的照片截图下来,放大放大再放大,细细地辨认着,寻找曾经的熟悉。 “是他!真的是他!”韩忆失声惊叫。
02老旧的剧情
五年前,28岁的韩忆在一所小学任教,食堂许阿姨是校长的远房亲戚,六十多岁,干瘦修长,平时眼神黯淡无光,跟人说话时,眼神会根据对方的身份变化,或谄媚,或轻视,或热情。
韩忆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没有好感,在心里称她为“变色眼”,偏偏这位许阿姨对韩忆一见钟情,得知她还未婚配,眼睛炙热得要喷出火来,烧得韩忆浑身直冒冷汗。
听同事说许阿姨家有个未娶媳妇的儿子,是个典型的妈宝男,加上许阿姨的为人,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还是无人牵手,把个抱孙心切的许阿姨急得跳脚。
韩忆尽量不去厨房,到饭点,她进去捧了饭菜就回寝室,别的老师都是围着食堂桌子吃饭,吃完后,碗一放,嘴一抹,一身轻松。
为了少和许阿姨碰上,韩忆在寝室把碗洗了,下一餐去打饭时就还用先前的碗筷,久而久之,同事们对她有了看法,认为她嫌弃别人,慢慢地,原本就不善交际的韩忆变得更加独来独往。
转学期,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生,叫季风,比韩忆少二岁,和韩忆搭班,韩忆数学,季风语文。韩忆是班主任,季风生的腼腆,学生不服他,几个捣蛋鬼一到季风上课就捣乱,韩忆不得不在上课时经常去教室维持纪律。
每次,季风都会红着脸对她说:“韩忆姐,谢谢你!”
学校里,老师之间多称呼某某老师的,季风也不例外,但他却称韩忆“姐”。韩忆心里有种亲切感,每次,听到季风口里的姐,也是欢欢喜喜地应了,在心里把季风当了弟弟看待。
时间长了,每次吃饭时季风也把饭端到韩忆寝室和韩忆一起吃,慢慢地学校里传出了韩忆和季风的姐弟恋。韩忆听到了也没当一回事,心想,没有的事,随你们说好了,照样默许季风端饭到自己寝室。
季风虽然不知道韩忆为什么不和同事们一起坐在食堂用餐,但多少也看出了端倪,每次都自告奋勇把碗筷送回食堂。
这天中午,季风把碗筷放进食堂的碗橱里,此时,餐厅里已空无一人,静得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好像清晰可辨。
他刚直起身子,冷不丁许阿姨从角落里闪出来。 季风被吓了一跳,话也说不利落了:“阿,阿姨……”
“季老师啊,我一直在等你,你到我屋里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阿姨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厚厚的肿眼泡遮住了眼底的邪恶。
03季风去外地学习了
晚餐,韩忆没有去食堂,她坐在寝室等季风。
她的面前堆着学生的作业本,作业改了大半,她看看左手腕的手表,已经过了饭点,平时,这个时候,季风已经把饭拿来。
韩忆的寝室有两张双人学生桌,一张靠在床前的窗下,上面放着作业本、备课本,一张在门口走进的窗下,放着杯子、热水瓶类生活用品,一个人吃饭时,韩忆就在这张桌子上对付一下。
季风加入吃饭行列后,她从学校后勤又搬了一张双人学生桌,与门口走进的这张桌子拼在一起,往上面铺一张红白格子塑料布,成了一张像模像样的吃饭桌。
平时,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交流班里学生情况,教学上的问题,学生管理上的问题,往往在交流中碰撞、解决,最终达成一致,不知不觉,两人在教学和生活上都有了默契。
韩忆左等右等不见季风来,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欲往食堂去,门口一暗,许阿姨端着碗筷进来了。
韩忆忙伸手接过,藏起眼底的厌恶,说着违心的话:“阿姨,这怎么好意思啊,我正想过去的,谢谢阿姨了!”
许阿姨把饭菜放在拼起的小方桌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韩老师工作忙,以后都让我送好了。季老师出外学习了,走得匆忙,临走时让我替他送一下。” 语气甜得发腻。
韩忆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装着很饿的样子,抓起筷子就往口里塞肉片,这肉片比平时足足多了一倍。
见韩忆没有叫她坐,阿姨自己找了一个台阶:“那韩老师你先吃着,碗筷我等会过来拿,食堂那边还没收拾,我去收拾了。”
“阿姨,不用不用,吃完了我就送过去,您去忙吧。”韩忆低着头认真地往嘴里扒饭,两腮鼓鼓的,说话也含混不清。
阿姨的背影一消失在楼梯头,她立马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给季风打电话,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她一连拨了好几个都是空号。
这时,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捧着一叠课堂作业本进来,她问学生,下午的语文课季老师有没有去上,她下午没课,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就没有去教室。
学生说季老师没去,是学校里另一个老师去的,说季老师出外学习了,这段时间的语文课暂由这个老师来代。
韩忆心里有点郁闷,这个季风,走也不跟她打声招呼,现在打电话还是空号。
她让课代表把作业放下回家,学生转身往外走,她像想起什么又把学生叫住说:“巧巧,老师有点不舒服,你帮老师把碗送一下到食堂。”
学生接过碗筷走了,还未走出两步,她又叫住学生:“巧巧,你这次单元测验考了满分,是班里唯一一个考满分的,老师个人给你奖励。”
韩忆拿出一本影集,她带的是毕业班,还有两个月这届学生就毕业了,影集是她买来准备自己用的,平时她也没有差遣学生帮自己做事的习惯,这会儿看着学生手上的碗筷,心里不安,就找了这个理由把影集送给学生。
看到碗里剩下的饭菜,想起自己平时教学生要节约不能浪费,她的脸红了,但是这会儿她顾不上这些了,想起许阿姨,她想自己该去买个电饭煲放寝室。
这会儿,有家的老师早就回家了,单身的老师差不多都有活动,而她因为风言风语,几乎被同事遗忘了。 但韩忆并没有失落感,平时教学任务原本就繁忙,加上又是毕业班责任就更重,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学上,她年年带毕业班,在全县成绩年年都遥遥领先,这也引起了许多同事的嫉妒。
对此,她全都置之不理。
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有点失落,又拿出手机拨打季风的电话,还是空号。
寝室里有点闷热,她想出去走走,学校北边有个花坛,花坛旁边有个水池,水池里养着许多红鲤鱼,晴空万里时,站在水池边,蓝天白云倒影在水池里,一尾尾红鲤鱼追着倒影嬉戏,心就雀跃着想引吭高歌。
但她还未起身,她的一个亲戚已顶着一头热浪站在门口。
04不速之客
韩忆有点愕然,亲戚是母亲的亲戚,因为她平时很少在家的,跟这亲戚也只是点头之交。
学校离家几十里,学校所在地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怎么说,这亲戚也不用在这个太阳行将落山的傍晚站在她面前啊。
韩忆满腹狐疑地看着亲戚,一时想不起自己该怎么称呼,不免有点受窘。
亲戚好像也没见怪,“呵呵”笑着说:“韩忆啊,记不起你阿姨了,我是你妈妈的表姐。”
韩忆忙不迭搬出寝室里仅有的一把椅子,让不速之客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这位阿姨面前,自己也在阿姨对面落坐。
阿姨从进来开始,落在韩忆身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会儿,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盯着韩忆,笑意盈盈开口:“韩忆,出落得愈发漂亮啦,但是岁月不饶人啊,你看看眼角都有细纹了,今年有28了吧,你爸妈都操心死了。”
韩忆礼貌地笑笑,双手端起水杯,小口抿着。
“这样吧,韩忆,你也老大不小了,阿姨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阿姨今天是受你爸妈之托,你们学校的许阿姨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你俩的生辰八字阿姨都找人合过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你这股点头的东风了。”
韩忆有一瞬间的发蒙,就这样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阿姨。
她曾听母亲说过这位阿姨八面玲珑,人缘极好,也很吃得开,尤其是她有一张媒婆的嘴,忽悠人是与生俱来的,想必父母那边早就被她说动了,才敢这样大着口气跟她说话。
见韩忆不说话,这位阿姨的脸笑成了花,只是一朵已凋零的花,阿姨大咧咧地说:“韩忆,那这事就交给阿姨来办了,你就等着做新娘子好了。”
这时,韩忆才后知后觉:“不不不,阿姨,您误会了,我现在还早呢,还不想说呢。”
笑容迅速僵在脸上,阿姨瞪着韩忆:“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韩忆,你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说好的就说好的。”
韩忆的脸涨得通红,她心里想,你都知道不是儿戏,这三言两语就凑合了一段婚姻,那算不算儿戏?
可她却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字。
“好了,别耍孩子脾气了,不早了,阿姨要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挑个黄道吉日……”阿姨边说边起身,只怕走迟了给了韩忆说话的机会。
“不是,那个,阿姨你听我说……”韩忆急忙扯住眼前人的衣服。
夏天衣服本就单薄,这位阿姨又胖,一身衣裤撑得各个部位呼之欲出,韩忆心急之下一拉,胸前的扣子“啪”地掉了两颗。
阿姨低头一看,没有内衣裹住的两团肉肉耷拉在胸前。
韩忆的脸腾地火烧火燎起来,这会还算反应快,蹲下身子捡起脚边的纽扣,又慌里慌张找出抽屉里的针线把纽扣缝上,口里不停地说着:“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
阿姨这回的脸露出了慈祥,抬手拨开韩忆遮住脸颊的长发,嗔怪:“没事,成家后就不会毛手毛脚了,别多想,你现在年轻,许多事不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只要听大人安排就行了。”
“阿姨,不是的,你听我说……”韩忆被这阿姨绕来绕去绕晕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又是一急,手一个不稳,针就插进了肉里,阿姨的胸口立马开出一朵红花。
一个激灵,阿姨伸手拍掉韩忆的手,没想到,韩忆手上正拿着拔出来的针,阿姨的手不偏不倚拍在针尖上。
“啊!”阿姨发出一声嚎叫,甩着手跳着脚,口里蹦出一连串的乱七八糟:“死丫头,啊哟!,死丫头,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是笨死了还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好好的来给你找婆家,你却对我又用手扯又用针刺的,小小年纪心肠竟这么歹毒,活该你到现在都嫁不出去,啊哟!……”
静静的学校里响起阿姨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
没见过此等阵仗的韩忆噙着泪,不停地解释:“阿姨,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叫唤够了,也跳累了,阿姨停下来坐在刚才的椅子上,拿起茶杯里的水一口喝光,右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顺气,斜眼瞪着手脚无措的韩忆:“死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忆不知阿姨指什么,张着口呆住了。
“死丫头,对方有什么不好的,人长得好,脾气好,有工作,城里有房,你别看他妈在这里烧饭,食堂的油水有多大,你知道吗?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妈也不差这钱,自己有养老金,以后也不用跟你俩要生活费。最重要的是,你若进了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个偏僻的小镇,调到城里,这么好的事你上哪去找?阿姨是没有女儿,有女儿还轮得到你。”
韩忆越来越头疼,她觉得跟这阿姨说不清,只希望她能早点离开,不要再用这件事来烦自己。 但眼前的人分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韩忆抹干眼里的泪,好脾气地说:“阿姨,我还有事要出去。”
“哟,这是赶人了,行啊,你个死丫头,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回家让你爸妈来收拾你。”
走到门口,不忘丢下一句“有你哭的时候”。
05母亲的巴掌
转天是星期五,上午放学后,韩忆没有去食堂,回到寝室泡方便面,她从不吃方便面的,可是经过昨夜远房阿姨的这一闹腾,她更不想去食堂看到那张脸了,又懒得出去,只好泡方便面对付。
这方便面还是季风拿来放在这里的,有时食堂里的饭菜吃厌了,他会泡方便面吃。
当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特有的气味时,韩忆的母亲进来了。
“妈”字还没溜出口,韩忆的脸上已挨了两巴掌。
母亲指着她的脸破口大骂:“阿姨好心好意给你说媒,你不愿意也就算了,还用手扯坏她衣服,还拿针扎她,你这是人做的事吗?”
“妈,不是这样的。”韩忆捂着脸颊,母亲这两巴掌用了力,她的眼前还在晃着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不是这样的还能是什么样的,你敢说你阿姨胸口的针眼不是你扎的?还是她手上的针眼不是你刺的?”
母亲脸色铁青,扬手又想掴过来。
韩忆缩起头躲到一边。
母亲呆了呆,放下手,忽然叹了口气:“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能让我和你爸省点心吗?”
韩忆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母亲宁可相信别人的话,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说了只会让母亲更加暴怒,让自己多挨几下巴掌,不如不说。
“你阿姨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母亲余怒未消,但语气放缓了。
“妈,我不愿意。”韩忆想也没想就说,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是,她不说又不行。
果然,母亲立时暴跳如雷:“你不愿意!你还想怎样?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想找什么样的?”
韩忆想说,婚姻重要的不是找条件,是要有眼缘,可是说了母亲能懂吗?
这样想着,韩忆又闭紧了嘴巴。
“你哑了,问你话呢?”母亲朝她吼。
“妈,反正我不同意。”韩忆嘟囔着。
母亲正想继续发作,在食堂吃中饭的老师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见此,母亲气急败坏地离开,临走,甩下一句话:“晚上回家再跟你算账!”
每个周末韩忆都会回家,因为母亲的这句话,下午放学后,韩忆没有回家。
星期五晚上和周末两天,食堂不供应饭菜,韩忆去离学校半里地的小饭馆吃了一碗面,顺便买了一个电饭锅和米、面、油、盐类。
路过一个学生家时,韩忆把这个学生带回学校,这两天,这个叫桂桂的学生生病掉了好多课,韩忆心想趁着周末不回家,顺便把学生掉下的课补上,要不,原本成绩不怎么样的桂桂跟的会更加吃力。
回到学校,天还未黑透,学校里的老师全都回去了。
平时上课时这个点,三三两两的窗户里都亮起了灯,而此时,学校被一片暮色笼罩,操场上有几棵参天大树,几只晚归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不时发出“叽”地一声,更显得寂静,也凭空添了许多阴森。
远远地,韩忆看见了不愿意看到的人,而那个人此时正直直地向她走来,她想避都没法避了。
06把生米煮成熟饭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阿姨。
韩忆很奇怪,按道理,星期五晚上食堂不供应饭食,做饭的人中午清理好后就回家了,这么晚了,许阿姨到现在还在学校,大概是回来拿什么东西吧,学校里宿舍有空余,许阿姨的家就在学校不远的边上,虽然她平时没住在学校,但学校也给她安排了一间。
学校分成左右两个区,右边是教室,教室后面和右边的墙是垂直的山体,左边一墙之隔是宿舍,墙上留一门供老师往返教室和宿舍,宿舍后面是村里的祠堂,里面供着村民历代祖宗的牌位。
宿舍左边有条二三米宽的小路,绵延不绝的山林紧挨小路,山林里分布着附近村民的坟墓。
站在宿舍窗边,往右进去二百米是村庄,往左四五十米是大路,不管是大路和村庄,往返教室和宿舍之间的那扇门是通往大路和村庄的唯一出口,只要把这扇门锁上,剩下的就只能爬墙了。
而墙离地二米高,墙头上插着玻璃渣子。
许阿姨站在韩忆面前,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韩老师,你这个星期没回家啊?”
韩忆点点头,觉得不妥,又“嗯”了一声。
许阿姨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面前又问:“晚上让学生给你做伴啊?”
韩忆正想回答“是的”。
一边的学生已经抢着回答:“不是的,是韩老师给我补课,九点半我爸会来接我。”
“哦哦,这样的,韩老师这么辛苦,桂桂你可要好好读书哦。”许阿姨对学生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眼睛却看着韩忆,笑得有点邪乎。
韩忆只觉浑身不舒服,有种被人透视的屈辱。
等着许阿姨从墙上的那扇门出去后,韩忆领着学生朝寝室走去。
九点半,家长准时来把孩子接走了。
看着陷在黑暗里的学校,韩忆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她把通往外面的门锁上,又加了保险,不放心,又拿了几根长长的木棍抵在门上。
她用力拉门,门纹丝不动,这才舒了口气,离开门边时,她又捡了一根一米长直径五六公分的木棍带回寝室。
此时,韩忆并不知道,黑暗中有双绿莹莹的眼睛,早已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的寝室在二楼,楼梯上去第二间。
站在楼梯头,可以看见对面的祠堂,祠堂门没有关,正张着黑洞洞的大口。
韩忆不敢拿眼对着黑洞洞的大门,低头快速进了房间,她奔到床前的窗口,拉上窗帘,把满山的坟堆关在窗外,自来水在楼下的楼梯下面,她是再也不敢下楼冲澡了,抓起毛巾胡乱抹一把汗津津的脸,把拼凑的小方桌上的杯子、热水瓶拿到地上,把两张桌子抵在门上,看看,还是不放心,又把床边的桌子拖到门口。
桌腿划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刺耳。
三张桌子成“品”字形抵在门后,前后两扇窗的窗帘拉得严丝密缝,看着除了鬼魂能从门缝里溜进来,活物是不可能进来了,韩忆拍拍胸口,喝了几口水,把木棍放在床里边,拉灭灯,合衣躺下。
窗户边上,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嘴角停留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那间房子正是许阿姨的寝室,一楼第二间。 在韩忆给学生补课时,许阿姨把儿子送进寝室,告诉他“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就行。
07凌晨破门
凌晨一点,沉睡中的韩忆被一阵动静惊醒。
黑种中,她睁开眼,仔细辨别着声音,是从门上传来的。 那种沉闷又压抑的“嘭、嘭、嘭”,是肩膀放在门上撞击的声音,很明显,门外的人想用撞击的力度弹开门锁,这种简陋的门锁真的只是防半个君子用的,稍用力就能抵开,要不是有三张桌子抵着,只怕门锁早就弹开了。
门外的声音停了一会,锁孔里又传来东西转动的“嚓嚓”声,锁孔声音停下后,又是肩膀撞击的声音,这样鼓捣了好久时间,门外的人有点不耐烦了,举起电瓶灯在窗口上不停地晃,晃了几下,爬到了窗子上。
窗棂是铁条,十几岁孩子的小指粗,常人力气大一点都能把铁条掰弯,遇上丧心病狂的还不成了摆设。
如果那人把玻璃打碎,撩开窗帘,韩忆就整个人暴露在他眼前了,看到吓成一团的韩忆,他不用费力去掰窗棂,下楼拿铁锤直接砸开门锁就行了。
想到这里,早已吓得簌簌发抖的韩忆惊恐地大叫:“谁?你是谁?”
或许是韩忆变了形的声音在静寂的夜空里显得突兀,窗外的人影从窗上下来,又用肩膀撞了几下门。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一会儿,村里传来了狗吠声,想必那人回村里了。
韩忆战战兢兢起来移开桌子,她有种预感,那人会返回来,要是返回来,她就真的成了待宰的羊了。
她把棍子拿在手上,小心翼翼打开门,闪身出去再把门关上。
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她摸黑来到楼下,跑到墙上的门边去拉门,拉不动。
门从外面反锁了。
她看看墙,那么高的墙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她又往楼上走, 楼梯转弯的墙上有个缺口,缺口离地面一米多点,从缺口跳下去,脚不扭伤她可以躲到祠堂,先不说祠堂里牌位营造出的阴森气氛会把人吓死,万一那人在这里找不到人,往祠堂去,只要手电筒一晃,她立马就显形。
她也可以不去祠堂,可以从墙上跳下后,往旁边的山林里去。平时连见到花圈都要掩面狂奔的韩忆,此刻让她越过路边的坟墓钻进山林,想起山林里随处游动的毒蛇,打死她都不敢去。
往大路上跑,万一有人守在路边,还不等于送上门。
所有的念头都是电光火石,一闪而过。 站在黑暗里的韩忆一时六神无主五内俱焚。
就在这时,村里又传来了狗吠声,刚才窗口上晃动的灯光往学校方向而来。
韩忆一个激灵,情急之下闪进第五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学校放杂物的地方,所有的报纸杂志都放在这里,放学后,韩忆去房间里拿过报纸,因为钥匙是一个老师保管,韩忆开门后把钥匙还给了老师,只是门没锁上。
进屋后,她把门关上,窗下的桌上堆着高高的报纸,韩忆躲进桌子下面,屋里的蚊子正饿得慌,一见到有人进来,呼啦啦往韩忆身上围。 韩忆动也不敢动。
“嘭!” “哗啦!” 两声巨响在黑夜里炸开。
下一分钟,脚步声合着电瓶灯的光在走廊里回响。
脚步声停在门外,那人又在爬窗了。这扇窗没挂窗帘,电瓶灯的光在房间里肆意晃着。
躲在桌子下面的韩忆大气也不敢出,夸张点,寂静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是惊雷。
要是那人站久一点,韩忆憋不住就会发出声音了。又或者那人把一间间门都撞开,那么韩忆也就无处藏身了。
只是吉人自有天相,那人终于离开窗前去别的地方找了。
直到村里再次传来狗吠声,韩忆才敢动一下,但她依然不敢回自己的寝室。
天亮了,韩忆离开杂物间,打开寝室门,桌凳倒在地上,她才知道,那声“嘭”是门撞开的声音,“哗啦”是桌凳撞击东西后落地的声音。
08捉奸在床
星期一晚,韩忆正揭开电饭锅盖子,欲往里下面条,季风出现在门口。
韩忆停了手,看着季风:“季风,你学习回来了?吃了吗?我正下面条呢,没吃就一起吃点。”
腼腆的季风避开韩忆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教学用书,心不在焉翻着:“韩忆姐,我吃过了,晚上是我生日,我想请你等会过去和我一起过生日。”
“今天是你生日啊,好,等会作业改好课备好就过去,你这几天不在,发生了一些事情,等会和你好好聊聊。”
韩忆往锅里下了面条,拿双筷子拨拉。
季风微微抬头注视着韩忆,电饭锅里升腾的蒸汽罩住了韩忆的脸,他看不清韩忆的表情,他放下书说:“韩忆姐,我先走了,你忙好就过来吧。”
“行,我一会儿就去你那。”看了一眼季风的背影,韩忆总觉得季风怪怪的,不知他这几天遇见了什么,眼底隐藏的悲伤让人心疼,等会得好好问问他。
韩忆从看到季风开始,就把自己的不快抛到一边了,心里想着季风的事。前一个星期回家时,她碰到一个同学,同学有个妹妹,和季风同岁,那同学说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帮她妹妹介绍一个对象,她马上就想到了季风,晚上跟季风提一下,哪天让季风和她见个面。
韩忆把最后一本作业改好后,时间已经是九点了,她洗了一把脸,揣上钥匙,去了季风的寝室。
季风寝室就在她隔壁的隔壁,敲开门,屋里没开灯,桌上的蛋糕上插着蜡烛,烛光里,季风手托腮对着蛋糕发呆,看到韩忆进来,他也没说什么。
韩忆在他对面坐下,把手上的风铃递给他:“姐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来不及准备礼物,这风铃是前几天买的,想挂在窗口,累了,闲了,推开窗,听一串铃声,也算是一种放松,就送你作为生日礼物吧。”
季风接过风铃,道了一声“谢”,声音低沉得让人压抑。
韩忆拍着手,眼睛看着季风,轻轻地唱起来:“祝你生日快日!祝你生日快乐!……”
季风蓄在眼里的泪一颗一颗滚出来。
韩忆停下来,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又大了一岁,还哭鼻子,许个愿吧。”
“好。”
季风双手合十,合上眼皮,嘴唇翕动,然后睁开眼,一口吹灭了蜡烛。
季风举起面前的杯子对韩忆说:“姐,我敬你。”
韩忆拿起杯子闻闻,笑了:“小屁孩,知道你姐我沾酒就醉的,还敬我。”
季风眼神躲闪,固执地举起杯子:“姐,这酒没度数,今天是我生日,你就破一次例吧。”
“那我喝了就回寝室,免得等会啥也不知道。”韩忆笑嘻嘻的,自从那晚后,她心里一直郁闷,难得今晚开心。
韩忆拿起杯子和季风碰了碰,季风先喝光了,看着韩忆分几口也喝光了,他悄悄地舒了口气。
季风拿起刀,切了一块蛋糕递给韩忆。
韩忆伸手去接,还没接过,身子往前一扑。
“……”
“起来!起来!”
韩忆睁开眼,一个女人站在床前扯她。
她一骨碌起来,却发觉自己啥也没穿,她赶紧扯过被单裹住身子,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寝室?”
“哎哟,你可真不要脸啊!爬上我未婚夫的床还一脸无辜。”
女人双手抱胸,眼含讥讽。
韩忆看看房间,才看清不是自己的寝室,是季风的寝室。
“季风呢?他在哪?让他过来!”
这时的韩忆倒还冷静,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眉目清秀的看起来不像坏人,只是她说季风是她未婚夫,平时也没听季风说起过。
“你把我未婚夫睡了,还有脸见他?”
韩忆动动身子,除了头晕无力外,没什么异样,她相信季风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但是自己为什么会一丝不挂躺在季风的床上?她必须问季风,昨晚只有她和季风两人呆在这屋里。
但是,这以后,季风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五年后,她在朋友圈上看到了季风的踪迹,韩忆怎会无动于衷?
09真相
三天后,一路舟车颠簸,韩忆站在了季风的农庄前。
暖阳下,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桂花树下,一套藤编的桌椅,一套紫砂茶具,一个瘦高个男子,男子一手执壶,一手托杯,清冽的茶从壶口缓缓注入杯口,一阵微风拂过,一波清脆的风铃声在阳光里散开。
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着桂花树。 桂花树下,挂着一只风铃。
韩忆记起,这只风铃是那夜送给季风的生日礼物。
韩忆轻咳一声,季风的目光转向韩忆,四目相撞。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良久,季风开口:“我把电话号码和名字放到招牌上,就是想有一天你能看到。”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韩忆语气平静,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一同读书毕业,教师招聘时,她留在了城市,我却分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镇。她的父母要她和我结束,理由是我在乡下,不知何年月才能考进城,以后结婚生了孩子,她一个人会很辛苦。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她父母给她说了另一个条件比我好的人,我不甘心,也放不下这份感情,就想着怎样调进城。”
“而你早就被许阿姨惦记上,她先让你那个远房阿姨来说,你没同意。她让我把你房间的钥匙配出来,想生米煮出成熟饭,没想到那夜被你躲过。她又让我谎称自己生日,诱你喝下掺了致幻剂的酒,伪装成你和我上床的假象,让你名声败坏后,那时走投无路的你就会答应嫁给他儿子。”
“而她承诺给你的是把你调进城?为了更逼真,甚至还让你的恋人一同参与,”韩忆接过话。
“是的。许阿姨怕我占你便宜,让我恋人把你衣服脱掉。而我当夜就离开学校了,当时有个老师出事正好空出一个位置,我就以代课的名义进了那所重点中学,后来就名正言顺成了该校老师。”
季风靠进藤椅里,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那你为何不在学校好好地当你的老师,却跑到这里来做这个?”韩忆依然是没有温度的语气。
“我以为你真的会屈服了,没想到……”季风十指相扣,骨节发白。
“让你失望了,是不是?”韩忆瞪着季风。
五年前的一幕彷如昨日,历历在目。
当天中午,她的父母就风闻赶到学校,逼着韩忆答应这门婚事。
韩忆不从,母亲收走了韩忆的衣服,关上门,把她反锁在季风的寝室里。
那个星期,适逢学校开运动会,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遮盖了寝室里的响动。
是夜,母亲把那个妈宝男推进房间,指着缩在床上的韩忆对他说:“这是你老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事,我担着。”
母亲看着韩忆说:“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是为了你好,我是过来人,什么样的人适合你,我比你清楚,等你以后做了母亲,你就会明白了。当年我也不愿意嫁给你爸,你外婆逼着我答应,我和你爸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
临走,母亲又添了一句:“你现在脏了身子,也臭名在外了,人家不嫌弃你,你别再不知耻。”
门又被反锁上了。
妈宝男一步一步朝韩忆靠近,韩忆缩在被单里,尽管牙齿打颤,话却掷地有声:“只要你敢过来,我就告你。”
他停下脚步,问韩忆:“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妈说了,只要你跟了我,以后我们一家人都会对你好的。”
“感情是双方的,我对你没感觉,你再怎么喜欢都没用的。”韩忆见他没有上前,也放缓了语气。
“你都没有跟我相处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我?”他追问着。
“我相信第一感觉。”韩忆回答。
“如果我一定要得到你呢?”他又往前走。
“我明天就去告你,把你和所有的帮凶送进监狱。”韩忆想也没想。
“那你也毁了。”他威胁她。
“我宁愿毁了,也不会让你们得逞,”韩忆咬着牙,她也豁出去了,都什么年代了,母亲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可恶的是这男人空顶着一副皮囊,明上看是受家人摆布是窝囊,骨子里却也是自私到极点。
整个事件,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随心所欲,唯独没有想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感受,唯独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妈宝男看着韩忆的脸,忽然变得垂头丧气,转身朝门口走去,但门已被反锁,他叫了几声,没人开门。
他就对着门外高声叫:“完事了!” 门开了。
韩忆母亲进来一看,肺都气炸了,扯掉被单,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把她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没穿衣裤的韩忆,全身上下布满了伤痕。
母亲看着哭哑了嗓子的韩忆说:“这事不由你说了算。”
“妈,我答应先和他交往一段时间。”韩忆嘶哑着嗓音。
“你这是何苦呢?”母亲撂下这句话,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夜里,韩忆在寝室留下辞职信,趁着夜色远走他乡,来到离家几千里的泉城,应聘进了一家私立学校。
没想到,季风也在这座城市。
10祸福相依
“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韩忆从往事里回到眼前。
“转天,你的事就传遍了那片大地,说你被人强奸,无脸见人,失踪了,只是强奸犯的对象不是我也不是那个男人,是一个流窜犯。
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我没想到表面柔弱的你骨子里会如此刚强,我无地自容,也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完全听从她们安排,才没有铸成大错,要不,这辈子我都将无法原谅自己。
那夜,她要我把致幻剂掺进酒里,我知道你沾酒就醉的,如果再掺入这种春药,不用他来找你,你自己都会去找他了,到时,你想说都没地方说了。
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就算没有致幻剂,醉酒后,你一个人在寝室,还不是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我让恋人守着你,恋人开始不肯,我对她说,如果在你没有醒来前出事,我就把这事捅出去,到时,谁也别想好过,恋人这才答应。”
“如此说来,我还得感激你喽?”韩忆语含讥讽。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得知你失踪后,我再也做不到麻木,做不到心安理得,我辞职了,也和女友断了关系,投奔了在这里创业的一个同学,合伙做起了农庄。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责里,午夜梦回,泪湿枕巾,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你,能当面向你忏悔。”
季风的头越垂越低。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假如当年不逼一把,留给我的有两条路,嫁给那男的,像许多怨妇一样生活,因为用不择手段拥有的东西已经偏离了本质,那不是爱是占有欲,这种畸形的结合带来的除了不幸不会有别的。
还有一条路就是顶着满头污垢活得像苟且,因为我的母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宁可毁了我也不会任我自流。何况,就算没有你从中掺和,也会有张三李四掺和,只能说,从我遇见许阿姨开始,我的命运就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了。
这是从生活上来说。
从事业上来说,在家乡的学校,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除了按部就班熬到退休,很难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这一逼,把我逼到这里,现在我不光成了学校的教学骨干,还拥有了学校的股权,明年另一个分校成立后,我会去那个分校担任校长。”
听到这里,季风抬起头,恍然大悟似的:“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就拿我来说,从小就向往田园生活,只因受世俗左右,为了那点私欲,不惜助纣为虐,差点酿成大错,如果不是这件事,我也是在过着苟且的日子,只因一个错念,成全了自己的田园梦想。”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两个人相视一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