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世界挚爱是举步维艰的

文／七歌

“如果时间，

忘记了转，

忘了，带走什么，

你会不会，

依然停在，说爱我的那天……”

林一然双目紧闭，脑海深处单曲循环着这首曲子，眼角隐隐有液体滑落。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已有十年，林一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十年等着他。如果时间真能忘记了转，他或许会在十年前重新选择一次。

十年前，

“一然，今天几点回家？妈妈为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水煮鱼！”电话里妈妈关切地问道，她多希望儿子能给她满意的答案。

“不回家了，你自己吃吧。”林一然挂掉电话，两只手迅速回到键盘上。

“法师快锁住他，弓箭手放大招压制，卧槽战神台风把他们打残了，快，快……ok赢了！”林一然一边操作，一边语音指挥，相当专注。

“老大666啊，这么快1:4，横扫啊！”工会副会长流星第一个从yy里喊道。

“好了啦，副会长别拍了，谁不知道弄手速我们老大是全服第一骚。”yy传出小萝莉的声音。

“切，我流星是明着拍，你小萝莉是拐着弯拍，弄拍马屁我流星怎敢和拍马全服第一的小萝莉比！”流星阴阳怪气道。

“啧啧……”yy一片嘻哈声。

“好了阿星，今晚在（忘我）酒吧我请客，你召集所有能去的人。迟到的话算你的。”林一然说完，准备关电脑。

“老大，后天你就高考了，你不用看书吗？”

流星突然在qq发来一条信息。

“看书？你觉得我能考上清华吗？”

“不能。”

“北大勒？”

“不能。”

“那看xx，别替我操心了，赶紧召集人。今晚好好嗨嗨。”林一然关掉电脑，戴上耳机，卫衣帽子一甩，裹住整个脑袋，走出网吧。

傍晚的街道行人川流不息，有下班赶回家的，有出来逛街遛狗的，而林一然双手揣进口袋，低着头，却像一只游荡的幽灵。

“嗨！帅哥，进来陪姐姐坐坐嗝，姐姐一定陪你玩开心……”微弱的灯光下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朝着林一然搔首弄姿。林一然仿佛与世界无关，耳朵里只有淡淡的音乐。

“卧槽，现在小兔仔子也装清高，什么世道，无视老娘就不怕以后短小还三秒吗……”妖艳女子相互抱怨，嘴里垃圾话依稀不断。

网吧离家并不远，也就十分钟路程。林一然穿过街道左拐，很快走到小区楼下。他站在角落，望着307发呆，307的灯光亮着，窗前有模糊的人影。他知道，妈妈肯定做了一桌饭在等着他。

林一然没有上楼，他不想回家。妈妈希望他做个乖儿子，好好上学，将来有个稳定工作。可他，却是个资深的网瘾少年，除了网络，他只能是同学眼中的学渣。所以他不敢面对妈妈，虽然妈妈从来不责骂他。

林一然拿出手机，编辑一条信息“别等我了，我外面吃过了。你自己趁热吃，冷了就热一下。”

林一然在地边摊吃了碗面，晃晃悠悠，时间已经到11点。此时的酒吧，已经爆满。林一然走向吧台，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坚毅的眸子冷的让人窒息。

“嗨，一然！”

吧台收银的妹子一边娴熟的操作着电脑，一边向林一然挥手打招呼。

“嗨，乐乐姐。”林一然挥挥手，靠在吧台，而后点着一支烟，瞅着女孩露出久违的笑。

收银的女孩叫欧阳乐，林一然经常来这家酒吧，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欧阳乐比林一然大几岁，所以林一然叫她乐乐姐。

“你的位置给你留着，你说你要来，所以没让其他人坐，虽然今晚客人多，但是我特意给老板打了招呼。”欧阳乐乐说道。

“谢谢乐乐姐。”林一然嘴一撇露出一副可爱样。也许他只能在她面前如此了。

“坏小子，你都要高考了，放松下固然好，但是别老来酒吧，脑子喝坏了怎么考试。给，这包烟你拿着，少抽烟，实在要抽就抽点好烟，好烟对身体伤害少一点。”欧阳乐乐说完，抓起林一然的手，将一包中华放在林一然手心里。

林一然没有说话，将烟揣进口袋，转身向酒吧一个靠窗的座位走去。工会的其他人约定是一点到，林一然只能坐下来喊服务员先随便上几瓶啤酒。

一杯啤酒，一支烟，酒并不苦涩，烟味也没那么冲，但是林一然的心却很不是滋味。在游戏里，他是几万人的会长，一呼百应，有小弟，有美女。在现实生活里，妈妈可以做一桌子菜等他等到大半夜，也有一个女孩一边说让他少抽烟，一边给他好烟说对身体伤害少。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活在网络，还是活在现实。

叮叮，叮叮，手机响起。一条短信，是欧阳乐发的。“一然，明天是我生日，你陪我庆祝，刚好姐姐给你打打气，让你考个好成绩。（笑脸）”

“乐乐姐，明天工会还有比赛，可能去不了……”刚编辑完短信，没等发送，就接到流星的电话，

“喂，阿星，咋了？”

“老大，你来街口接我们下，路痴，找不到你说的那家酒吧啊……”

……

林一然挂掉电话，路过吧台，微微一笑，走出酒吧。

刚离开酒吧门口不远，一辆小汽车呼啸而来，“砰！”一声巨响，林一然活生生被撞出几十米！

林一然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周围，酒吧的酒客，大街的路人都迅速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那是谁？他怎么和我一摸一样？”林一然盯着身旁一动不动躺在血泊中的人，完全不能理解。那个人下身穿牛仔裤，上身穿带帽卫衣，黑色运动鞋，清秀的脸已经被鲜血染的模糊。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女孩，抱住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孩哭喊着，“一然，一然，你快醒醒……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林一然你他妈给老娘醒过来……快醒过来……”她就是欧阳乐。

“什么？他是林一然，那我是谁？傻逼欧阳乐你认错了，那不是我。”

“乐乐姐，乐乐姐，我在这里，我没事。”

林一然走到欧阳乐面前，使劲拉她胳膊，试图让她看着他。可欧阳乐根本就像看不见，听不见一样。

“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林一然战战兢兢地拉扯男孩的衣领，男孩脖子里的项链，左手的手环，还有衣袋里那包中华烟，这不就是自己吗！他真的死了。

很快现场聚集了各种穿制服的人，有警察，有医生，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想唤醒这个少年，最后都相视而望，无奈的摇着头。

此时，一个中年女人从的士上下来，疯了一样挤进人群，抱着林一然的尸体，哭声凄凉，痛苦。她贴着林一然的脸，想要用自己的体温阻止他渐渐袭来的冰凉。

林一然第一次感觉到心是如此的痛，他一次次躺在他尸体上，想像电影里一样灵魂附体，好让自己活过来，可熟悉的身体早已不属于他。

另一侧的欧阳乐跪在旁边，拉着林一然的手，眼泪滴落在血泊中，空气都变的绝望。

他死了，他变成了灵魂。

林一然想起了妈妈煮的水煮鱼，想起了欧阳乐乐发的信息，他多想把脖子上妈妈送他的项链摘下来，当作生日礼物，亲手挂在欧阳乐修长的颈上。他多想说“嗨，乐乐姐生日快乐……”

十年后，

“怎么，十年了，还是没有忘记吗？”

林一然身后走来一白须老头，声音很是亲和。

“嗯。”林一然眸子乌黑，明亮了许多。

“快了，你很快就可以获得新的身体，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老头说完，朝着山间茅屋走去。

十年前，林一然灵魂四处漂泊，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个白须老头。老头告诉他有两条路可以选，一天就是灵魂在世间游荡，直到记忆散去，方可重新投胎；一条是跟他去山之南，海之北，陪他种树养花，直到绿树成荫，百花争鸣时，就可以获得新的身体。

林一然选择了第二条，因为他想陪妈妈吃顿饭，他想听欧阳乐喊他“嗨，坏小子”。而如今，一等就是十年。眼前一望无际的大山，小树苗在风中摇摆，花儿含苞待放，也许那一刻很快会到来，而很快到底又是多久？

林一然总有那么一刹那会像现在般茫然，也许他后悔了。如果当初他选择第一条路，或许会更好。十年了，妈妈还好吗？乐乐姐嫁人了吗？就算灵魂记忆散尽，还有机会投胎转世，运气好还会和她们再相见。可如今，除了苦苦等待，还有什么？

清晨的大山，空气无比清新，林一然站在山顶闭上眼享受着这醉人的味道，虽然是灵魂，依然可以感受到舒适，畅快。而老头早已在半山腰，佝偻着身躯，种了好几棵树。在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睡到自然醒，没有闹钟，没有唠叨，可这些奢侈的待遇，林一然并不稀罕。

林一然跑到半山腰，将一个馒头，一杯热水递给老头，“老爷子，该吃饭了。”而后接过老头手中的锄头开始挖坑，赤裸的身体，健壮的肌肉，很有魅力。

老头坐下来，捋捋胡须，啃着馒头，点着头。一路走来，他是看着这个柔弱的孩子，由软弱变坚强，由绝望变得勇敢阳光。原来灵魂也可以成长。

“一然啊！别挖了，你过来。”老头示意林一然坐在他身边。

“一然，你是时候回去了，回到你想去的地方。”老头抚摸着林一然的头，和蔼地说道。

“老爷子，这里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你不想要新的身体？”

“不想要。”

“为什么？”

“十年了，我明白我已经死去，只是心里有太多的执念，所以总是没有放下。十年了，她们早已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

“人总是要死的。”

“那你幸福吗？”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一开始确实很无聊，很空虚。没有妈妈，没有乐乐姐，确实很难过。但是作为灵魂，能让我在美好的记忆里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我很快乐，就从此刻开始。”

“哈哈，很好！可是这由不得你。”老头手一挥，林一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翱翔在空中，他看到偏僻的农村，男人耕地，女人为男人擦擦汗，艰苦而幸福；他看到城市的地铁站，匆匆的大人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孩子；他看到学校里，同学们在嬉笑，在起舞；他看到茫茫大海，一座灯塔在指引他飞行……

“一然，一然，快醒醒！”

“妈妈？”

“做什么梦了，睡着都笑的那么甜？”

“妈妈我爱你！”林一然双手搂住妈妈，抱的很紧很紧。

“傻孩子，妈妈也爱你，快起来穿衣服，今天你要高考，咱们吃完饭早点去学校，迟到就不好了。”妈妈激动的说道。

“我做梦了？”林一然自言自语。

“妈妈，欧阳乐有找过我吗？”

“欧阳乐？没听你讲过有叫这名的朋友啊！”

“啊！……哦！”

尾语：张嘉佳说，“对这个世界绝望是轻而易举的，对这个世界挚爱是举步维艰的。”唯有活着的人才会叛逆，放纵，也唯有死去的人才会心存执念。好多时候，人们以死去的态度活着，而也有好多人以活着态度面对死亡。上天根本不会让你死而复生，那么请以活着的姿态去面对生活，去爱，去珍惜，去抓住每个与亲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去对心里的她说想说的话。

——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