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姐俩把男人带到了一座小岛上，含姬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看着姐姐替男人擦脸，替他按摩，替他歌唱人鱼的乐谱。
夜幕降临，姐俩商量着，姐姐含术继续留下来照顾，妹妹则回去打掩护。“那我明天再来哦！”含姬说完，转身没入海中。
含术这才细细打量着这个清新俊逸的男人，一眉一眼，一唇一鼻，像被分外雕琢的玉石，如此的完美无缺。紧闭的双眸下，该有多么耀眼的光芒啊！
这时，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含术。毫无防备的含术冷不丁被抓包个正着，心鹿乱蹿，手足无措。
“好美。”男人只说了这两个字，又昏睡了过去。
含术轻轻拍了拍胸口，按下心中那狂热的情绪，连忙倒退了几步，刻意保持了距离。那双眸子，还真是勾人心神啊！想到这里，含术又不禁紧张激动起来……
次日清晨，当海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小岛上的时候，含姬就来了。但是当她看到姐姐的时候，她非常疑惑：“姐姐，你身上怎么有光啊？”
含术心里咯噔一下，有光？怎么可能？“哪有？你别胡说，你看太阳就快升起来了，应该是太阳光。”
“不是的，是你身上的光，我看得很清楚。”含姬仍然坚持。
含术暗暗开心，却也愁容满面。人鱼身上的光，代表着她动情了。可她动情的对象，居然是个人类！这是不被允许和祝福的。该怎么办呢？
“姐姐，你怎么了？”
含术看着妹妹天真的笑脸，无奈地说道：“姬儿，看来姐姐我是动情了，你在我身上看到的是——情光。”
“怎么会！你对谁动情了？……该不会是这个男人吧？……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啊！你这样就不能当鱼后了！眼看着马上就是立后海典了，你这样可怎么办啊？”
含姬急得在海里来回游走，姐姐可是后印钦点的鱼后，要是当不了鱼后，恐怕她身上的情光就足以让她离开鱼族四处流浪。母后的后印也就没人来继承，没人继承，后印就会在母后体内开始反噬……
“姐姐，要不我用我的情根跟你换吧！我还没有成年，对感情没有任何概念，也不可能动情的，可以把情光压制住。”含姬急切地看着含术。“只有这样，你和母后才能安然无恙。”
“不行！”含术连忙否定了。“你用了我的情根，就会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的。以后要是遇到真正心爱的男人，你会错过的。绝对不行！”
“可是你是后印人选，除了你，没人能受住后印狂躁无道的流光。只有你，能让母后避免后印的反噬。姐姐，听我的好不好？巫师婆婆不是已经占卜了我的未来吗？我们按照她的指引就可以了，我会没事的，放心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了！姐姐，来吧！为了这个男人，你要弃母后而不顾吗？”
含姬最后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含术妥协了。巫师婆婆说，只要在含姬成年那天，不让她接触人类，她这一生是可以很好的。那么，就这样吧……
含姬用自己的情根换了姐姐的情根，一切如常，没有动情的妹妹，成功压制住了情光的释放，而姐姐，得以顺利走她的鱼后之路。
含术和含姬把男人送回到岸上，然后悄悄回到了海底。
（九）
含姬成年这天，恰好是个美好的月圆之夜。
然而姐姐含术却是非常紧张的，她谨记着巫师婆婆说过的话，绝对不能让妹妹出海，不能让她接触人类，否则万劫不复。她有些后悔和妹妹交换情根了，不知道会不会给妹妹带来什么影响。
人鱼的情根一辈子只能交换一次，再也换不回来了，事已至此，她只能尽量守护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术儿，你过来一下，我要把月光权杖交给你。”鱼后朝含术温柔地招招手。
“母后，权杖改天再给我也行，今晚人太多，我得看着妹妹，不能让她乱跑闯祸。”含术嘴里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左右欢跳的妹妹。
“术儿，你听好了。今晚是月圆之夜，是月光权杖最温顺的时候，你这时候接手，会容易很多，对以后也是有帮助的。”鱼后耐心解释道，“别太担心，宫门已经关了，她出不去的。”
含术还是不放心，叫了几个人鱼跟紧含姬，这才和鱼后一同去后殿取权杖。
权杖是认主的，之前一直是鱼后拿着的，所以它对含术很不友好，频频发出电流想阻止含术的接手。含术没胆怯，死死握着权杖不放松分毫，直到电流越来越弱没动静了，含术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撑着权杖虚脱地起身往外游去。
只是等她出来，却被告知含姬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不是叫你们看好她的吗？！还不快去找！”她急得快要发疯了，万劫不复这个词充斥着脑海。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妹妹啊！你可千万别出海啊！别遇到人类啊！”
含术来不及休息，匆忙往海上游，如果她真的出海，那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回来！
只是她还是去晚了。含姬救了一个被浪潮卷到海里的男人。
最致命的是，这个男人，和之前她们救的是同一个人！
已经成年的含姬，早就了解了男欢女爱，也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和期望。于是，她体内的情根立刻被触发了，她的所作所为全被情根牵着走。为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悄悄去求巫师婆婆把她变成人类，代价是不能结婚生子，不能再变回鱼族，情根也被剥夺了，还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即使如此，这情根支配下的她，却绝无半分悔意。
等含术再次看到含姬，她已经是个人类了，忍着断尾之痛艰难地走在沙滩上。
“傻妹妹，值得吗？”姐姐含术泪眼朦胧，“放弃了这么多，为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你知道你要冒多大的风险吗？这原本不是你的爱情啊！”
含姬轻轻替姐姐擦去泪水，“姐姐，你瞎说什么呢？这就是我的爱情啊！别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含术心痛不已，自责内疚得不行。她的情根，带着妹妹，代替着她去爱那个男人。可是妹妹，你原本并不爱他啊！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接下来，心疼万分的含术竟然拿起水晶石和权杖召唤出星月神，替妹妹消除掉那断尾之痛。她想，她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如此了。哪怕后果，是在冰冷的海洋尽头尝尽寒月蚀骨之痛……
（十）
含姬看到这里，泪流满面。
她不怪姐姐，更不会恨姐姐。要怪，只能怪命运太捉弄人，把姐妹俩都缠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已经隐隐感觉，这个男人很可能经受不住痛苦，不可能为了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婆婆，我最后只想问一句，既然您能预知命运，我们难道不能去改变吗？”
“对不起，天机不可泄露，天命更不可违。妄图改变命运的下场，那就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受得起的了，必然要殃及我们整个海底世界的生灵……”
“那我知道了，好吧，婆婆，我想好了，我要救姐姐！鱼族不能没有姐姐！”含姬从未如此坚强，哪怕此刻她已经站在了死神面前。
“姬儿，你真的想好了吗……眼下，你只有交出你的鱼丹，把鱼丹交给你姐姐服下，才能保你姐姐不再受月蚀骨之痛。再过几年，她自有转机。但要是你不交出鱼丹，你姐姐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疼痛而亡。”
“婆婆，别说了！我愿意交出鱼丹。”
“可是，你一但交出鱼丹，在这深海之下，你一个凡人是承受不住的，你……必死无疑。”
含姬看了眼屏障内的男人，原来对他的感觉，全是姐姐的情根在作祟啊，难怪她总感觉自己想拒绝，却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婆婆，那他会怎样？”
巫师淡淡地说：“我早就预知到了，这个男人并不是真的爱你，他只是馋你的身子而已。他肯定会熬不过去的，他会投降，交出对你的感情线，来换取活下去的希望。他是人类，他不会死在这里的，你放心吧。”
含姬这才完全明白婆婆的话。原来，婆婆早就知道她出海就会发生的这一切，知道她会带他回来，知道姐姐做的一切，知道姐妹俩的最终下场，甚至知道这个男人熬不过美人殇……
“婆婆，这鱼丹给姐姐吧，这个男人，还请婆婆让他忘了这一切，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含术说完，用尽力气收紧腹部，慢慢把鱼丹逼出体内。
鱼丹往外走一分，含姬就越发觉得脑袋快要炸了，直到鱼丹彻底暴露在水中，含姬全身上下像吹涨的气鼓鱼，慢慢变大，脑海里最后想着严厉的父皇，想着慈祥的母后，想着宠爱自己的姐姐，直到“砰”的一声，幻化成无数水滴散落在巫师布置好的屏障里。
巫师细心地把这些细密的水滴收集在一个瓶子里，看着那跳跃的水滴，无限哀伤。
“含术，你的妹妹含姬，已经选择为你而死了，你可不能辜负她……”巫师来到海洋的尽头，用魔法球把全部过程回放给含术看了一遍，然后郑重把瓶子交到了早已泪崩的含术手中。
泪人般的含术默默点点头，轻轻把瓶子里面的水滴，灌注在自己的情根里。每滴一滴，她的情根就逝去一分，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一次，她的眼泪就如海啸般喷发一次……
普通人鱼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可是含术的眼泪，却最终变成了一片汪洋。
这一片汪洋，顷刻间化为一片泪海。
这片泪海，咸到寸草不生，苦到浸没生灵，世间万物在此，也毫无生机。
这片泪海，痛斥着错爱，哭诉着过往。令那些唏嘘的灵魂，无一不悲，无一不叹……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