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还有一些芝麻,是母亲两年前从故乡带回来的。放在外面怕招虫,放在冰箱里又总想不起来吃。想起来了,也吃不了多少,无非拌凉菜或者烙饼撒一点当调料,就这样断断续续吃了两年还没有吃完。幸好有冰箱,要不然放坏了又辜负了一份乡情。
说起芝麻,可是我们小时候的稀罕。逢年过节,或者青黄不接没菜下饭的时候,家里才会炒一点芝麻。炒熟后铲在擀面的大案板上,趁热往里面撒点盐,掺一掺,用擀面杖或者酒瓶子,把芝麻擀碎,这就是芝麻盐儿了。生芝麻没味,炒熟了才香。要是压碎了,就更香了。加了盐就香上加香,香飘万里的那种。谁家要是擀芝麻盐儿,离二里地就能闻到香味。
母亲擀芝麻,我们就围在一边,眼巴巴看着,吸溜着鼻子嗅着,汗喇子都快掉下来了。好不容易等母亲擀好了一点儿,我们便迫不及待的捏一小撮放嘴里,仰着头,细细咀嚼,无比享受,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再大些,炒芝麻擀芝麻这活,母亲就交给我做了。但小孩儿都长个吃心眼儿,经不起诱惑,在芝麻被压碎香味溢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捏一搓放进嘴里先尝为快,只是不忘也给母亲捏一搓尝尝。
芝麻盐儿都咋吃呢?
拌菜。平常吃的芥菜疙瘩咸菜,切成丝,撒点芝麻盐拌拌,那小味滋的一下就上去了,立马提升一个档次,馒头都能多吃一个。
拌饭。我们家那儿十年九旱,没有水田,种不了大米,所以那时常吃的是小米干饭。小米干饭口感比大米粗啦,空口吃有点噎人。要是拌上芝麻盐儿,那感觉就不一样了,米香混着芝麻香,盐精儿也有,不吃菜,也能造两碗。有时也拌在粥里,咸个滋滋的香,连就粥的小咸菜也省了。
烙饼。母亲烙的大油饼,里面撒层芝麻,吃起来格外香。冬天烙粘饼子,母亲用芝麻盐儿做馅儿,金黄软糯裹着芝麻香,那味道更是一绝,比豆馅儿的可好太多了。每每吃到芝麻馅儿的粘饼子,快乐的感觉堪比过年。
夹馒头。干吃馒头、大饼子没味,中间夹点芝麻盐儿,或者直接蘸着吃,“土鸡变凤凰”,感觉升级,味道好极了。
就是包饺子或者蒸包子和馅儿,里面撒点芝麻盐儿,味道也会更香。
记得奶奶还用芝麻淀过香油。芝麻炒熟压碎,盛在盆里再放锅里蒸。蒸好后,取出盆,盆底垫两根筷子,拉住盆子的一边前后不断的幌动,芝麻油就一点一点的被淀出来了。剩下的油渣,夹饼子拌饭,还是一样的香。
尽管好吃爱吃,那时也得省着吃,因为家家户户的芝麻都只是寻常日子的点缀,好地好年头不种,只在山坡地,或者旱年头种啥都不赶趟儿的时候就急,听天由命,能收多少收多少。但它耐旱耐贫瘠,即便在土层薄沙石多的山坡地,只要生了根发了芽,也能长得旺旺的,给人们更多的回馈。
到了盛夏,芝麻开花了,白白的小喇叭似的小花,开得密密匝匝的,而且是顶着花长,一边开花一边结荚,一边结荚一边开花,就是所谓的芝麻开花节节高了。这昂扬向上的姿态很是动人 ,就像耕种它的农人一样,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永远不被生活打倒,永远积极向上。
到了秋天,等到它的叶子黄了落了,人们便把它割回家,晾晒干了,找个小棍轻轻敲打,那小小的芝麻粒便从荚壳里跳脱出来集合在一起,慢慢点亮人们的生活。
那芝麻秸杆,就专门用来大年三十夜里煮饺子、笼火盆,“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年更比一年好”,红红火火的日子就此掀开新的篇章。
南来后,发现这里的人们种的都是黑芝麻,他们习惯吃的也都是黑芝麻,黑芝麻馅儿的眉毛饺、汤圆、包子,甜甜的,营养好。若论香,我还是更爱故乡的白芝麻,爱压碎的芝麻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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