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乡经历了一次强烈的台风。台风凶猛的程度如何评价,撇开强风力,最深刻的是降水量太过丰沛,水量之多迅速漫过河流的位置,最终满溢倾泻在城镇的每个角落。
等台风过境。出门要涉水步行。水面漂浮着各样的杂物,垃圾、树枝、拖鞋、零食袋等。这个事件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新奇好玩的色彩。
成年后重遇这份记忆时,发现很多被忽视的细节。在我以为的好玩的一次经历,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是一次磨难——有人因为台风刮走了房子,有人被摇摇欲坠的大树压伤,有人的家禽因为水流的淹没损失。那时候的我没有能力或者说没有心思观察到这些,也不了解人与人之间拥有不同的视角。自然不会发现在他们的视角里,那次的台风是一次损伤,不具备回忆的趣味。
后来在慢慢经历中开始明白,即使在经历同一件事,人的感受可以完全不相同。也许是环境不同、遭受的程度不同、抵抗的能力不同等。人之感受可以从同一件事上分离出不同的情绪。
这就可以稍微解答一个常见的现象——有些人就是无法理解,明明是一件很简单平常的事,为什么别人就会显得特别大惊小怪。
高中时住宿学校。一天晚上寝室关灯准备睡觉。有舍友尖叫着大喊,有虫子。那是一只很大的会飞的虫子。黑暗中的声响总是显得特别突出。你可以听到它拍着翅膀到处转悠的声音。好几个女生听到了也开始尖叫。睡在我上铺的女生,受不了我们的叫喊,翻下床拿起拖鞋制裁了它。嘴里念叨着,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只虫子。特别霸气。
她的那句话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在同一件事上,人的感受原来可以是不一样的。就像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般——对你来说是糖果般的存在,对我而言却是毒药的现实。从虫子事件中,可以衍生出的概念是“我感受到的是恐惧,而你感受到的却是有什么大不了。”
这其中的“不一样”,产生出不理解。若不理解摒除轻蔑、拒绝、对抗的态度,便也无妨。反之,带有情绪的不理解,人与人的交往就会有阻碍,因为站在对立面。
从中获得领悟,即尽量遇事不评价。以个体必然的差异性作为理解基础。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做出一个决定,并不代表你可以直接放下、得到、过滤、成全。决定之后的行为会受到日常又重复的生活的考验,以反复无常的的形式停留在生活的表面。
比如,有时候你可以坚守自己的准则,有时候你会被情绪干扰,暂时放弃自己的坚持。——特别是作为局外人、旁观者的身份,让我们的体谅来得比较太容易。可以保持足够的理性。而当自己处于事件中心,深陷情绪的漩涡无法理智思考,做出理解的样子太难。
明白到理解不易。所以不轻易要求别人做出理解的保证。自己也不轻易说感同身受这件事。因为即使身处同样的困境,人的感知都存在分歧。何况那些不一样的境遇,其中的变量是无法一一对应的。
但在某种理想的意念里,我相信这世界存在感同身受。而这份感同身受得以存在,一定是出于爱的缘故。有人愿意感受你的感受,倾听你的感受,理解你的感受,保护你的感受。以爱作为支撑点,用爱作为管道提供人们需要的怜悯、耐心、关心、理解、拥抱。
然而这是个内心匮乏的世界。我们无法轻易给出爱,以及自身未必得到过足够的爱。
现实生活处于一种快餐模式。人与物,人与人,都采取快速的建立、消耗、离开的路径。获取的心愿远高于给予的意念。彼此不交换内心,不交换历史,也不交换期待。情感中产生松懈,便轻易分开。
这种快速交际如此横行,内心联结浅薄,必然有其因缘。
也许是相信的东西太少。也许是太容易被动摇。也许是没有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先献上匕首和他的伤疤,先交付他的全部和信任。因而人们不敢轻易地揭开自己的内心。人需要先有保证。保证自己遇到的是同类。保证自己可以得到全盘托出的底气。保证拥有感同身受的爱。没有保证护身,人不愿意冒风险。这风险包含着外在的负面评价、不被理解、无法认同、不被尊重、冷漠。得到损伤的可能性太大。因而害怕被伤害的畏惧超越了诉说的欲望。
又可能存在另一种现实。那就是清楚自身的匮乏。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能力、没有勇气担当他人的困境。如此,自觉无力承担,便有自知之明地放弃索取。
任何事物都遵循交换选择。即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或放弃什么。快速模式有其悲哀。明白交换原则便也能接受。只是给予微薄情义,自然交换不到深情。但真心可以换到真心。深情自然也可以用深情交换而来。
回到最初提及的蜜糖与砒霜。这世界上多的是不能理解的事,也一定存在很多感受偏差。不必要求自己具备完全开放包容的心。如果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不激动、不对抗、不比较、不小看,就很好。你可能永远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但知道不随意度量就很好。
最后。我相信“理解”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的存在。因为有它,人与人之间才有可能发生深刻的联系。以及,人才有机会说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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