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烦，死都憋不出来字。”陈明挠挠油光发亮的鸡窝头，用脚拨开周围的食盒垃圾，这几天蜗居家中没日没夜的赶稿子，在最后时刻却油尽灯枯，他离开办公桌打算到阳台上抽根烟放松放松。
陈明拉开暗蓝的窗帘，拉开窗户眯着眼探出头去，等适应了外头明亮的日光，他睁开眼。呆了。
一个女人的头从下面缓缓升上来，背后还有两只巨大的翅膀在扑腾。她显然也吓到了，没想到突然有个男人钻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只听见初夏复苏的蝉鸣与微风震颤的共鸣。
“那个，你好，”女人飘在空中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脸红红的鞠个躬道：“我还以为这单元就只有我，没想到还有你。很抱歉吓到你了，请包涵。”
“你好，啊，没事没事。”陈明回过神下意识站直了，朝她招招手表示安抚。
这般正常的对话缓解了不正常情况给他的冲击，陈明还想着她的翅膀扇风挺凉快的，她家夏天应该不用开空调吧。
“那个，平常都没见过你。”女人疑惑地问道，眼神却暗暗飘到他身后，想透过那蓝色窗帘窥探他的房间。
“我这几天截稿日期快到了，所以一直在家赶稿。我给杂志社写些连载小说。”陈明解释道。
“你是作家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拜读一下你的文章。是什么杂志?”
“也不是什么厉害杂志，更谈不上作家这名头。你要是好奇，我下次把那杂志拿给你几本。”
“是吗，太好了。你是要出来抽烟吧，你不用介意我。我马上就走了，额飞走。我住在这顶楼，电梯坏了，懒得爬楼梯，所以才从这借道。还请你对这件事保密。”女人朝上指指，她扇着翅膀停在陈明的高度，直视他请求道。
“额，恩。”陈明一贯笨嘴拙舌，更不善与女性交流，更何况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还请你答应我等下别抬头好吗？”她不好意思地扯扯裙子，手里提着一双黑色高跟凉鞋。
“当然，当然”陈明知道各中原因，体贴道。
“谢谢你了，那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陈明听见她的翅膀扇动声慢慢上升，点着烟吸了一口，把烟夹在右手中摩挲烟嘴，突然好奇起来。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
陈明心想：不不不，答应别人就要做到，而且趁人之危偷窥可不好。听声音她已经飞了很远了，现在应该也看不到裙下之光，也不知道她回家了没，应该到了吧?被人说别抬头，现在突然好想抬头，好想看看蓝天白云，舒畅一下心情。
陈明下定决心抬头往上看，下意识寻找那个女人，然后掐了烟回房间赶稿了。
白色，真是个好颜色。
陈明第二天一大早捣鼓好，去杂志社找主编商洽。电梯门一开，空荡荡的电梯就站着一个人，那个会飞的女人。
陈明朝她点点头，然后走进电梯，两人各站一角，都在看电梯显示器的数字。
“昨天真是抱歉，看到一个人会飞很容易吓到吧，所以我不常常飞来飞去的。”女人突然发声说话，她声音轻轻柔柔很符合她的气质，她脸又红了。
“没关系，看到的确是吃惊，但也没有多大困扰。”
电梯一层层下降，两个人都莫名地沉默。
陈明昨晚回过神老想那双翅膀，这种异事一定会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新闻，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肯定不愿意向外披露自己是个异类这种事吧。不过只要不透露她的真实信息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现在主要是如何探听到关于翅膀的内幕呢?
此刻异常尴尬的气氛亦无法无视，当务之急先拉进关系。
他偷偷看电梯门上倒影出来的她的影子，她也好像有点苦恼，头深深埋在胸前。她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女人，长相普通，身材普通，穿着普通，如果不是长着翅膀，想来没人会注意她。
影子抬起头，盯着他微笑，并排的牙齿在灯光下白得发光。陈明羞涩地回头送出一个微笑。
会飞的女人只有在飞的时候才会展露真实的个体性吧。昨天在窗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确吓到了，因为那个会飞的她就像天使一样，沐浴着圣光降临人间，脸上都好像蒙着白纱，是任何人类女性都无法比拟的美。
“你的翅膀呢?”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却勾起他肚子里的好奇虫，马上脱口问她。
“咦!啊，我翅膀收起来了，一直露在外面特别引人注目，这样我也很困扰。”她没想到他在电梯到时突然发问，但还是回答了以后才走出电梯。
“那个，很抱歉，我是为杂志社撰稿的，实在很好奇关于你的事情，你有空的话能和我谈谈吗？如果可以还请允许我写篇关于你的新闻，当然我保证不会透露你的信息。”陈明鼓起勇气临门一脚一股脑说完，递出自己的名片，悬着心等待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晚上一起吃火锅吧，边吃边聊。正好当做赔礼，而且我老家寄来了很新鲜的绿色蔬菜。没关系吧?”她接过名片看了收到包里，抬头询问他。
“太好了，恩，那晚饭见。”陈明欣喜若狂目送女人离开，然后去检查信箱，惊觉自己的邮箱都被广告纸填满了，原来自己宅了这么久。
他扔掉广告纸取出自己信件，正想离开时，却发现下面靠边的几个邮箱也塞满了传单，他好心地把别人家的广告单也一起丢了。
晚上陈明刚到小区门口，女人就在门口亭亭玉立地站着，她低着头，白皙的脖颈弯曲成如弯月的弧度，脚上穿着黑色凉鞋轻轻踢踏着鞋跟，在地上发出清微的“磕磕”声。她看见他来，眼睛一亮，迎上来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回来了。一起上去吧。”
“嗯。”陈明跟在她身后进去，他突然觉得一楼大厅有这么宽敞这么安静吗？
“回去就可以直接吃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女人转过头颇为期待地直视他，轻轻咬了一下下嘴唇，咧开嘴笑了。比起早上，现在的她显然在进餐前的等待时间就兴致盎然起来，活泼了不少。
牙齿真白。“把你的事情写出去真的不要紧吧，如果有什么困难请直接和我说。”陈明看见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解开这个神秘生物的真相。
“没事的，吃饱喝足后再慢慢聊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说实话，我也很期待被人写到书里去呢。”她略显俏皮地眨眨眼，轻笑道。
“你是一开始就有翅膀的吗？”陈明已经迫不及待，心里的好奇就像沸水一样翻腾起来。
“现在就问吗，你还真是耿直。不过没关系，当小菜吧，这样吃饭才会更有兴致吧。是的，我出生就有翅膀啊。”
“失礼了。那你是人，还是其他生物？”
“是人，也异于人，因为一双翅膀也没办法说自己和人一样啊。但是收起翅膀来也没有什么不同吧，都是共存在这世上的生物，也一样需要呼吸，进食，繁殖......到了。剩下来的等会再说吧。”她停止这个话题，走出电梯，突然回头咧开嘴朝他笑笑说：“我这个月刚来这栋楼，这栋楼是我的地盘。对了，我一般不坐电梯的。”
“所以你还有其他同伴？你们划分领地做什么？你们不是隐藏在人类之中吗？”陈明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
她没说话领着陈明走到自己家门，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然后轻轻向右一扭，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女人拉开门，扑鼻一股血腥腐臭之气，她说：“地盘就是规定各自的进食范围，来吃晚饭吧。”
陈明惊恐地捂住鼻子，后退一步，瞳孔放大。他看见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一张餐桌，六个人穿着衣服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围在餐桌边，还有两张并排的空椅子。那几个人陈明都打过照面，正是这单元的住户，火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窗户外美丽的黄昏彩霞斜斜照进余光，在他们脑后形成巨大的阴影。
他们都死了，失去脑子瞬间死亡。陈明知道。
因为他也没了脑子，失去意识之前他瞪大眼珠看见的最后一幕：那个女人展开双翼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真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