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IwishUsuccess 图/源自网络
素冥：
见字如面。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对不起，只能让这封信代替我回到你身边。明天我又将登上战斗机，又能飞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但接下来面对的是撞击后的粉身碎骨。
我痛恨战乱，它又一次狠心地写下我们生离死别的结局，却还在一旁得意地笑。但这一次，苟活的人换成了你。
离家回部队的那个清晨，你照例塞给我一段红绸，上面用金线绣上“平安”二字。不知你是否感觉到，这次接过那段红绸，我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以前我总笑你太担忧，为了让你宽心，我重重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坚定地告诉你：“不出几日，我一定回到你身边！”你不知道，我事后总悔自己下手太狠，左胸都起了淤青。但那天，我竟忘了开口。你着急地冲我喊：“言翊，你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我赶紧拼命点头，掩饰我的心虚。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为何那天不告诉你，这次是趟有去无回的飞行。或许，我希望你的悲伤来得晚一些；或许，我不愿我们的最后一面又是涕泪交零；或许，我抱着侥幸心理——万一我能平安回来呢？可长官的训话，打碎了这种“万一”。
长官又一次强调：“要拿下这一战，必须摧毁敌人的航空母舰！但是他们的导弹拦截系统太强了。我们只能动用战斗机来完成这项任务。”他威严的口吻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会一一送别你们的战斗机，然后自己孤独地上路。穿上这身军装的一刻，我们心里都明白，生死并不完全由着自己。但能为国家献身，是我们的荣耀！今晚，该打电话打电话，该写信写信，跟自己的至亲至爱道个别吧！”全场没有人哭，但大家的眼眶都湿润了。
我还是选择了给你写信，我害怕自己也害怕你哽咽说不出话。生命即将接近终点时，我忍不住回想起以往的快乐和遗憾。不知道上一次的你，是否也这样？
端午节前，你就买齐了各色丝线，你仔细地将丝线搭配、分股，一次次问我：“你说，是这样搭好看，还是那样搭好看？”
我怨你把心思都花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每每都是应付性地回答你：“都好看！都行！”
你闷闷不乐地低头，自顾自编织蛋袋。我很自责，这么多年都没有认真回答过你一次。更何况，你那么用心做出的礼物，到头来是送给我的。
有一阵，你努力补习关于战斗机的各种知识，还做了满满的半本笔记。你说，这样可以与我有更多的共同话题。看着你死记硬背地说出一串战斗机主要部件的名称，我又忍不住劝你别勉强自己。我的确是为你好，怕你太累，可我没有意识到，当时的你更需要夸赞和鼓励，而不是冷冰冰的一盆凉水。
每次从部队回家，不管多晚，你都坚持等我吃饭。你把饭菜热了又热，不肯先吃一口。仿佛吃饭是个重要的仪式，需要我剪个彩才算圆满。我埋怨你不顾自己的胃病执意等我。有次你胃炎发作，我送你去医院的路上还一直嗔怒地怪罪你不听我的，你只是笑笑。
我好后悔，那些日子没有给你足够的温暖。我更后悔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和你相处的时日有限，还是缺乏包容，将不少时间献给了矛盾。我很想说，来世我再补偿你。我不敢出口，因为来世我们未必能碰见。
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我们在教学楼三楼的楼梯口面对面碰见，我对你说：“素冥，你好！我叫言翊。”
你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回答你：“我眼神好，看见你校牌上的名字了。”
在你记忆里，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初遇吧！而在我的记忆里，这不是，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现在我准备告诉你。
我们相识在天宫。我是七彩阁的绣娘素冥，你是御鸾将军言翊。你的坐骑是一只青鸾，叫玄青。你总是驾着玄青，飞到七彩阁找我。你说你讨厌纷争，但是天宫却没有长久的安宁。好在你神力超群，出手总能平息。虽然天宫里人人都说“没有御鸾将军打不赢的战”，但你每次出战前，我还是固执地为你求一道平安符，绣一个福袋，并在福袋背面刺上“平安”二字。你嘲笑我迷信，都身为天神了，还笃信普通百姓的做法。但是你笑归笑，仍然小心翼翼地把装着平安符的福袋贴身带着。你说，你一定驾着玄青，身心俱安地飞回。
最惬意的时光是你把我也拉上玄青的背脊，绕着偌大的天宫一圈一圈地转。说到这里，我觉得我终归是欠了你一份情。以前的你能带着我一同腾云驾雾，而现在的我却无法邀你坐进我的战斗机。
七夕是绣娘们最忙的时候，我无暇顾你，你便来七彩阁陪我——帮我收丝、捻线。你说：“好多人都在今天祈求一双巧手，可我不求。”
我问你：“为什么不求？”
你说：“因为我有你呀！”
我拿起身边的一团丝线打你，被你一把拦下。
有那么十几天，你天天来七彩阁，照着我的样子学刺绣。我笑你笨手笨脚，你不理会我，专注在那一针一线之间。后来你塞给我一个亲手绣的香囊。虽然我知道，你那双舞刀弄枪的手能做得了女红尚属不易，但作为绣娘，见惯了精致的绣品，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搭着我的双肩，在我耳边轻轻说：“别笑。”玄青也为你抱不平了，他后来找到我说：“请不要辜负主人的心意。”
每次你一身戎装，架着玄青飞去作战，我都会等在望天台。你说：“望天台煞气太重，在七彩阁等我。”我没有听你的，我希望你凯旋归来第一眼便能见到我。我修为不深，被望天台的煞气长年侵扰，有些神形涣散。你一边责备我不听劝告自作主张，一边渡给了我一百多年的修行。
九月初七，你对我说：“明天会是场苦战。”你黯淡的眼神令我忧心。以往的你，出战前总是不屑地说：“明天去收拾几个小妖”。
九月初八，我送你到望天台，你沉默良久，说了句：“这次，我可能飞不回了。”我搂着你放肆大哭，你的眼泪湿了我的云鬓。你还是驾着玄青离去，看着你们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我大喊：“言翊，你一定要飞回来！”虽然也知道自己在做无谓的抗争，但我还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发出那声嘶吼。
我在望天台等着你，但正如你所说，这次飞回的只有玄青。玄青告诉我，你闭眼前让他带话给我——“来世相见，勿等”。若你去了“来世”，而我还困在“现世”，我们如何相见？那么，我也要去自己的“来世”。
我求天帝助我转世为人，让我遇见你。
天帝说你仙气散尽，转世为人是应有的轮回，而我仙寿未尽，若枉死强行为人，则命不久矣。
“来世，让我成为他，替他战斗；让他成为我，远离战争。求您不要夺走我的记忆，我希望我遇见他，第一眼便能认出来。”
天帝叹了口气，说道：“你所剩的仙寿，如放在凡人身上，不过是区区几十年。你不能进入新轮回，那就好好利用那短暂的阳寿吧！”
我问天帝：“能告诉我还剩多少日子吗？”
天帝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我叩谢了天帝，之后便一阵眩晕。再度睁开双眼，我已是呱呱坠地的婴儿，我的名字叫言翊。我一出生便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整个产房的人都说我有灵气，其实我是在找你。
我一直在找你。还被大人们抱在手里的时候，我努力地将身子撑向窗户和大门，以求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你就在屋外。上学后，我逐个班级打听，是否有个叫“素冥”的女孩。但整整十六年，我没有得到任何可喜的消息。
在十七岁的时候，我终于遇见你了。你果然出落得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你说虽然没见过我，但觉得我的样貌和声音很熟悉。那天我差点想告诉你，我们缘定前世，可我怕你认我是疯子，还是把那话吞回去了。
你是体育健将，你告诉我你想成为女飞行员，开着战斗机，在天上威风地飞来飞去。你还笑我说，到时候你在战斗机上看我，肯定比蚂蚁还小。我喜欢做手工，各种模型做得栩栩如生。你十七周岁生日当天，我把一架战斗机模型送给你做礼物。
你细细抚摸着每一处，欣喜地说：“我很喜欢，以后我的战斗机就是这样的！”欣喜之余，你又诧异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我对你眨眨眼，没有回答。心里却在发笑，傻瓜，我当然知道你的生日。
那一刻起，我对未来有了清晰的设定——你做战斗机飞行员，我做模型，我要把你喜欢但不能搬回来的各种东西都做成模型送给你。可是现实却并不那么简单，一次重伤击碎了你的飞行梦。看着你沉浸在忧伤中，我浑身上下蔓延着灼烧般的疼痛。既然我和你交换了人生，那就由我来替你完成梦想吧！信念有种伟大的力量，它鞭策我奔跑、攀爬……收到空军飞行学院的录用通知书时，你比我还兴奋。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每一次上机，我都是带着你的心、你的梦一起飞。
那天从天帝的话语中，我便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短暂。但没想到，我的末日就是明天。我很抱歉，这次让你代替我承受这份痛楚。
素冥，如果你做得到，就好好活着。用你的余生续写我们的年华。好吗？好了，我要睡觉了。我希望自己今晚能做个梦，在梦里，我飞回你身边了。
言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