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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甲午》第二章 大国困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10)

《走向甲午》第二章 大国困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10)

作者: 阿史那 | 来源:发表于2022-10-14 19:46 被阅读0次

    李鸿章在奏折中没有提到、甚至不敢说出口的,是大变局中的第三个变量——国内族群矛盾的激化。

    族群,是基于历史、文化、语言、地域、宗教、血缘等因素而形成的群体。“民族”一词出现之前,族群便是人类用于区分“我族”和“他族”的惯用分类方式。

    从古至今,中国一直是多族群国家。上古时期,黄河中游的炎帝部落与黄帝部落融合,形成了最初的华夏族群。商周之交,周武王在孟津(今洛阳以北)聚集“八百诸侯”讨伐商纣王,这“八百诸侯”即为数百个部落族群。经过春秋、战国时代的兼并战争,中原地区族群数量急剧减少。随着秦汉等大一统国家的出现,原本散落在各诸侯国的华夏族群逐步聚合为主体族群——汉族。

    进入十九世纪,大清帝国统治区域内主要有汉、满、蒙、回、藏五大族群。其中,满族高居统治地位,蒙古族与满族结成政治、军事同盟,汉族和回族、藏族属于被统治族群。

    正如钱穆先生所说,大清其实是一个“以小制大”的部族政权。

    满族入主中国时,人数并不多,即便联合蒙古族也仅处于千万人口量级,要实现对上亿汉人的有效统治,就必须构建一套符合自身利益的统治秩序。

    为了压制汉族的抵抗精神,满族统治者通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之难”等种族屠杀事件,对敌对者实施肉体毁灭;而后,又推行“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和“易服令”,扭曲“汉礼”,打压“大汉族”意识形态,重塑文化认同;康熙、雍正、乾隆、嘉庆等皇帝大兴“文字狱”,禁锢文化思想,剥夺言论自由,以专制统治来扼制族群矛盾。

    确定汉族基本驯服后,统治者挥舞着“满汉一体”的大旗,推行儒家“忠君”的价值观,又用科举制度给汉族士大夫留下了进入官僚阶层的渠道,慢慢改变了异族和征服者的形象,勾勒出满汉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

    在国家机关部委中,清政府采取了不削减汉族员额、增加满(蒙)族编制的做法。明代六部,设有尚书一人、侍郎两人,清代则设置满(蒙)、汉尚书各一人,满(蒙)、汉侍郎各两人。乍一看,汉族好像赢得了与满族平起平坐的地位。

    当然,这只是个错觉。

    首先,国家最高决策者——皇帝必须是满族人;其次,领班军机大臣全是满蒙亲贵;再次,汉族人想要当公务员,基本只有通过科举考试这条“独木桥”,而满(蒙)族人可以通过恩荫、当侍卫等多种途径实现弯道超车。由于“起跑线”不一致,当汉人士大夫苦读数十年、白发苍苍才考中进士时,很多年纪轻轻的满蒙亲贵已身居高位。

    此外,满族在设置国家机构编制时,也给“自己人”留足了位置。

    六部中,郎中、员外、主事等中层领导编制共约600个,其中满(蒙)族人有400多个,汉族人仅有160余个,在内务府、宗人府、理藩院等机构的满(蒙)族人更占据了绝对多数。

    为了进一步加强对汉族的控制,清政府还采取了种种崇满抑汉、满汉隔离的策略。例如,满汉不得通婚;又如,地方总督、巡抚等要职多被满、蒙族占据;再如,划定东北、内蒙古、外蒙古等地作为满蒙族的保留区,禁止汉人迁入垦殖,等等。

    可以想见,统治族群与被统治族群之间的矛盾极为敏感、尖锐。而清政府之所以能够遏制族群矛盾、维护部族统治,是因为有满蒙八旗军的强大武力支撑。一旦武力支柱坍塌,清政府的威信立即遭遇了“断崖式”下跌。

    19世纪中叶,由于族群矛盾、社会矛盾严重激化,两广客家族群和西北回族,分别发动了太平天国运动和同治回乱。

    在镇压平乱的作战中,八旗军节节败退,“纸老虎”的本质暴露无遗。同时,以湘军、淮军为代表的汉族武装在连绵战事中崭露头角,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等人乘势崛起。

    对于这些汉族官僚,满族统治者抱有十分复杂的心态,既重用又提防,既要发挥他们的效能,又处处抑制,不让其做大做强。

    1854年,太平军攻势如潮,清军兵败如山倒。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咸丰皇帝突然收到了曾国藩率军收复武昌的喜讯。皇帝喜出望外,连忙下旨任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却于7天后收回成命。

    理由很简单。

    曾国藩只是一位退居二线的官员,本质上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介匹夫,居然在家乡一呼百应,短时间内拉起一支上万人的大军,连太平军都不是对手。有这样的人存在,难道不应该高度警惕吗?对汉族士大夫的提防,赤裸裸地摆上了台面。

    直至1860年,太平军再次攻破江南大营,东南半壁的八旗、绿营武装基本覆灭,清帝国正规军丧失了平定内乱的能力。值此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清政府不得不启用“以汉制汉”的方针,放权由地方士绅编组团练武装来抵抗太平军。

    1861年,清政府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督办江、皖、赣、浙四省军事,巡抚、提督、总兵以下官员皆归节制;任命李续宜为安徽巡抚、毛鸿宾为湖南巡抚、张运兰为福建按察使、骆秉章为四川总督、刘坤一为广东按察使、左宗棠为浙江巡抚、沈葆桢为江西巡抚、李恒为江西布政使、严树森为湖北巡抚。

    1862年,更任命曾国藩为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鲍超为浙江提督、蒋益澧为浙江布政使、曾国荃为浙江按察使(同年升任浙江布政使)、陈士杰为江苏按察使、李鸿章署理江苏巡抚(同年实授江苏巡抚)、刘长佑为两广总督(同年调任直隶总督)、阎敬铭署理山东巡抚、丁宝桢补授山东按察使、历云官补授湖北按察使。

    这些汉族官僚,不仅仅是自身一人。在他们的背后,屹立着一个个汉人军功集团。消灭太平天国后,大批汉族将领脱下战袍、弃戎从政,又转化为庞大的官僚集团,占据了南至两广,北至直隶、山东,东至两江,西至陕甘的各省、府(州、厅、道)、县实职领导岗位。到1864年,全国10名总督有8名是汉人,15名巡抚全部是汉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满蒙族与汉族之间的权力失衡愈发明显。汉族官员掌控了帝国东南财赋命脉,湘淮军实力全面压倒了满蒙八旗军,但在中央的话语权依然有限;以满族为主导的中央政府,政治上足以统御全局,但军事、财政等“硬实力”严重不足,越来越仰仗汉族实力派的支持。

    基于此,满蒙亲贵主观上想向汉族士大夫“收权”,客观上却被迫在诸多领域进一步放权。一“收”一“放”之间,是对统治者政治智慧的严峻考验。但是,面对日益复杂的内政外交形势,满蒙官僚的整体政治水平、治国理政能力却在退化,唯有依靠慈禧、奕䜣、文祥等少数政治精英勉力支撑。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政府蒙受了越来越重的国际竞争压力,在对外战争也一败再败,不得不签下大量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国人的自尊心、自信心饱受打击。主流舆论的矛头开始指向满族中央政府,满族作为“异族”的统治合法性遭到广泛质疑。

    甲午战争中,日军打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号,对东北地区的汉人起到了一定蛊惑和煽动作用。戊戌变法失败后,革命号角响彻中国大地,打倒清政府反动统治成为革命者的共识。

    面对内忧外患,满族统治者企图强化中央集权,在继续维持满族优先的前提下,主导推进中华民族大融合。

    然而,在中国日益陷入全面危机的时代,激进的排满宣传更得人心。著名革命者邹容在其著作《革命军》中,宣称要“诛绝五百万有奇之被毛披角之满洲种”,获得汉族人民广泛认同与高度支持。

    19世纪后期,族群矛盾持续升级,成为大清崩溃的强力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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