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你关心的，不是头条

最近我读到一篇文章，说张一鸣的人生信条是“延迟满足感”。
“很多人人生中一半的问题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没有延迟满足感。延迟满足感本质是克服人性弱点，而克服弱点，是为了更多的自由。”张一鸣如是说。
看到这儿我感到很震惊，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别误会，我不讨厌张一鸣这个人，相反我希望拥有他的耐心、执着和判断力。延迟满足感的确是一种美德。
我只是觉得，像张一鸣这样的人却做出了今日头条，是很值得深思的事。

今日头条很成功，但我很讨厌它

短短几年时间，今日头条已经跃升为中国互联网行业不可忽视的力量，用户量超过2亿，广告收入超过腾讯，还布局了西瓜视频、火山小视频、抖音等一系列年轻人喜爱的新产品。

然而我多次试用今日头条后，仍然不喜欢它。这不禁让我反思：到底错过了什么，让一款广受欢迎的应用却始终无法引起我的兴趣？还没到30岁，我就担心自己思想落伍了。

于是我强迫自己浏览今日头条，去探索其增长迅猛的内在逻辑。没过多久，我就感受到它魔性的推荐算法。

推荐算法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早在网易新闻大行其道的时代，新闻客户端的缔造者们就在讲兴趣推荐的故事。而今日头条却在这条老路上做到了突破。不到一周时间，我发现今日头条已经摸清了我阅读的兴奋点（无非是苹果公司、科技新闻、应用推荐等等），然后抛给我越来越多类型相似的内容。和以往的阅读类应用不同，今日头条的内容推荐真的很对我口味。一不留神就可能会看文章无法自拔，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问题来了，正是这种体验让我意识到自己反感它的原因：企图吞噬我的时间。它的推荐算法做得越好，我就越讨厌它。

警惕所有吞噬时间的东西

自从当年读过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我就近乎本能地反感吞噬大量时间的东西，比如游戏、电视剧和所有综艺娱乐节目。不是因为真的反感，只是警惕。我相信放任时间被吞噬掉是自制力差的表现，而且也换不回什么好处。

比如游戏，在我看来游戏只是一种媒介形式，而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我仍然对玩游戏这事儿非常克制。因为我知道那些设计者每天挖空心思就是为了把人们留住。经常玩儿游戏看似是自己的选择，其实是被人家“套路”了，没什么实在意义。十年前我还曾经为了通关而通宵打游戏，后来再也不会了。当年真的是抵制不住诱惑，被关在游戏里出不来。

自知抵抗力不足，我只能远离，凡是看到可能花费大量精力的游戏我就通通拒绝。去年《王者荣耀》成了现象级产品，连老板都劝我玩儿，我最后还是没尝试。我对游戏的疏远可能有点儿过头吧，就跟远离毒品似的。同理，我对电视剧、综艺节目也试图敬而远之。

说到底，我是在争夺对自己的控制权。自己的时间得自己来做主吧。

于是像要戒掉游戏一样，我决定远离今日头条。它的算法是精神鸦片，一旦陷入它创造的内容海洋，就总有感兴趣的东西冒出来，一篇又一篇让我欲罢不能。

但关键问题是：这些内容大多数都是垃圾，并不会让我有所收获。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有价值的东西不追求让人上瘾

是的，今日头条提供的不是知识，而是大量垃圾内容。它只是抛来一些满足浏览欲望的诱饵，为的是让你去追下一个诱饵。

今日头条所引以为傲的用户日均使用时长，已经超过Facebook和微信，达到了76分钟，而且每天还在攀升。它看似提高了人们获取的信息量，拉长了阅读时间，实则只是提供一种新的娱乐形式，用来消耗人们的注意力。

就像上瘾的药物不是为了治病一样，企图让人沉溺其中的内容也提供不了多大价值。

真正有价值的知识是不会让人上瘾的。学习新知意味着走出舒适圈，了解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花费脑力去记忆、思考，甚至调整已有的知识结构，以备未来之需。因为头脑保持紧张状态，长时间读这类内容是很累的，不一会儿就想歇一歇。

今日头条提供的是头脑按摩，让我舒舒服服地耗费时间，完全不用动脑。比如说，我是“果粉”，喜欢看一切和苹果公司有关的新闻。我的今日头条里四分之一的内容和苹果有关，看起来真带劲。可是苹果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花那么多时间看苹果新闻对我其实没什么好处。今日头条不管这些，它仍然很尽职地向我推荐更多苹果新闻。

这些东西就是我说的内容垃圾。它让我兴趣盎然、乐在其中，但得不到什么好处。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和沉溺游戏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关心的”，不是头条，还可能是陷阱。我不熟悉甚至不喜欢的东西才更有价值，而今日头条给不了。我劝人们要像警惕垃圾食品一样警惕今日头条和它的追随者们。

信息流内容生态成为新战场，因为它击中了人性的弱点

说到今日头条的追随者，有点儿不好意思，绕不开我所供职的公司：百度。近两年，百度已经把信息流式的内容生态作为主航道业务，手机百度从一个简单的搜索框变成了信息流式的内容聚合应用。效果立竿见影，信息流业务正在给公司赚来越来越多的用户和收入。

百度似乎没有选择。今日头条用推荐算法和信息流吸走了大量用户注意力，借此发展起突飞猛进的广告业务。过去谁是提供信息和在线广告的最大受益者？百度。如果广告主都跑到今日头条，百度的资金流将失去支点。

两年前就有人说，百度和今日头条必有一战。这几天两家公司闹起官司，也算把竞争搬上了台面。

打个马后炮，信息流商业模式如此成功，是因为它击中了人性的弱点。我们都喜欢悠闲地待在舒适圈里，不用费尽心力就能满足所需。信息流商业模式像手游、网购一样，千方百计地迎合我们的兴趣，创造出更多的快感；它让我们向自己的欲望投降，牵引我们沉溺其中，直到大量时间和精力被吞噬掉，它再转过头去把注意力换成广告收入。信息流商业模式和所谓的内容生态能否取得成功，正是取决于它吞噬时间的能力够不够强，以及能不能再强。百度和今日头条们的竞争，就是争夺人们的注意力。

作为一名雇员，我理解公司的处境和决策逻辑，理解这个商业模式的背后规则。

但作为一个用户，我不希望自己的时间成为这几家公司的猎物，也不希望家人和朋友如此。

企业家们也有伪善的一面

说到这儿，再回过头聊聊张一鸣。他的人生信条是“延迟满足感”。他说“延迟满足感本质是克服人性弱点，而克服弱点，是为了更多的自由”。

看到了吗？信奉“延迟满足感”的张一鸣所打造的今日头条，希望满足你的浏览欲望，越快越好，时间越长越好。你越向人性的弱点投降，你越失去自由，他就越成功。

对事不对人，这是很多成功企业家伪善的一面。

就像麦当劳，通过更快更好地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就能缔造一个商业帝国。我们越忽视营养健康，麦当劳就越成功。我们越乐于用科技来武装自己，苹果股价就越攀升。我们越甘愿攒钱买来阶层标签，香奈儿就越大卖。我们越抵制不住消费欲望，信贷公司就越赚钱。

可是你知道吗？当年乔布斯可是有意限制子女每天使用iPad的时间，来防止电子产品上瘾。开始投资游戏产业的马云，却曾公开表示游戏对家庭和国家毫无益处。我也不相信麦当劳的创始人每天吃垃圾食品，也不相信张一鸣每天沉溺在他的今日头条里看小视频。

企业家们不傻，相反他们聪明得很。正是因为他们摸清了人性的弱点，才能设计出成功的商业模式。也正是因为他们克制了人性的弱点，才能把事业做得蒸蒸日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良好品格”，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还得说清楚，我可不是指责“资本家黑心自私”啊。企业家毫无疑问在创造更多社会价值，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提供给人们快乐和满足。至于程度的拿捏把握，全看每个人自己。

总之我想明白了今日头条为何如此成功，于是我又一次卸载了今日头条。这能为我省下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别的事情——别的不是刷剧、网购或打游戏的事。当然在这一点上，我做得还很不够。

身处商业社会，真的满地是陷阱，一不小心就要被套路，而成就了别人的梦想。今天的你正在被“套路”，还是正“套路”着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