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钢笔

图文︱小治呢呢

十岁那年，我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妈妈每一个月的开支都精打细算，工资发下来之后，她就把那些钱分成几部分，有菜金，有水电费，有买煤球的……然后装进一个黑色的皮包，放进大柜。

我没有零花钱，每一分钱的使用都需要经过妈妈点头，我穿她的旧衣服，从来不买零食，哪怕在家根本吃不饱。

妈妈声称她最喜欢吃青菜，不喜欢吃肉，家里很少吃肉，妈妈忙的时候，爸爸又只会用大白菜煮千张，我每一天每一天肚子都在咕噜咕噜地叫唤。

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我最在乎的是同学们都有崭新漂亮的钢笔。

写字工整认真的学生都已经被老师允许使用钢笔写字，不再用铅笔了。这可是一份殊荣啊！用钢笔写字意味着我们长大了，有了大人的样子，小孩子才用铅笔呢！

不过，用了钢笔的同学如果不小心把墨水弄在作业本上，接连几次的话，老师就会认为不适合使用钢笔，就得继续用铅笔。

我是第一批被允许使用钢笔的，眼看着有两个同学把墨水糊了一本子，接着又变成了用铅笔的小孩子，我加倍谨慎，可不想这么丢脸。

每一次写字的时候我都要花费很大力气，因为我没有自己的钢笔，爸爸给了我一支他的旧钢笔，有点漏墨水。

写字的时候，我左手一直拿着卫生纸，不断擦着钢笔接缝处渗出的墨水，防止它滴到本子上。

我向妈妈提出买一支新钢笔，路边小商店就有卖的，妈妈不同意，说能用就行了，另外还批评我最近作业写得太慢。

同学们的钢笔都是新的，笔杆光滑，书写流畅，还有好看的花纹，亮晶晶的，更关键的是从来不用担心墨水漏出来。

放学的时候，我又到楼下的小商店去转悠，柜台里一支支亮闪闪的钢笔，整齐地排列着，里面就有小红才拿到学校的那一支，昨天老师才同意她用钢笔，她爸爸就给她买了新钢笔，笔杆是深蓝色，印有金色的花纹，好像夜空闪烁的繁星。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不在，我放下书包，大柜就在书桌旁边，那只装了钱的黑包就在里面。

打开柜门，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黑包，我伸手把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妈妈分好的钱，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有十块的，还有一百的。

我回忆了一下商店柜台里钢笔的价格标签，从菜金钱里面抽出一张十块的，又重新把包的拉链拉好，放进大柜，关上柜门。

我的手心都是汗，脸颊热热的。

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我锁上门，拿着钱下楼，到了商店，站在摆放钢笔的柜台前，跟营业员说要买那支钢笔，然后把钱递给她。

“你这钱，是你家大人给你的吗？”她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小声回答是。

她没有再说什么，把钢笔递给我，又把找的零钱也给我，我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

我一直都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她的包里少了十块钱，她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支钢笔早已被丢掉了，它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