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系列之《泥泡里的快乐》

作者: 北方樵夫1 | 来源:发表于2020-06-12 10:02 被阅读0次

    人生有些东西需要去咀嚼,去体悟。一些陈年旧事离我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细细品味一下,悠乎间,就又回到从前,就又想起儿时那既廉价而又难忘的玩趣。

    山里的人家都不富裕,我们小孩儿更是很少见到钱,包括面值很小的钢镚儿,不过这也倒没啥,没钱自有没钱的玩儿法,自然也有没钱的快乐。

    譬如摔泥泡,既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玩出我和玩伴们半晌的快乐。

        严寒远遁,凋敝的大地开始融化,待冻土层融化到黄土以下时,我们山里的孩子就乐开了花,每天放学回家,就去园子的犄角挖些黄土来做泥泡。

    山里的黄土虽不及南方的土质好,但做泥泡还满过得去。挖回的黄土用水和成一个大大的黄泥球,就像大人们和面蒸馒头一样。

    和泥要讲究软硬适度,泥和硬了难用,而且还裂纹漏气;软了做成的泥泡矮矮趴趴,一会儿就摊成一堆,活像一泼黄牛屎。

    接下来就是捏制,捏制泥泡是一个技术活,捏不好是摔不出眼儿的,无论你用多大劲,摔下去就像放个闷屁…….

    摔泥泡是一项竞技活动,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小时大抵都参与过这种热火朝天的闹剧。

    它的竞赛规则就是“剜肉补疮”,既剜自己的肉(泥)去补别人的疮,别人泥泡摔出的眼儿越大,你付出的肉就越多,直补到人家的疮一点漏天的地方没有为止。

         刚学摔泥泡的玩伴根本不入道,泥泡做成后,偷偷在泥泡的底部抠个窟窿眼儿,自以为这样摔出的泥泡眼儿会更大,然后用手捂住,惟恐别人看出其中的猫腻儿,还佯装无事地问对方:“有没有窟窿,有没有眼儿?”

    对方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却大咧咧地说:“没有窟窿没有眼儿。”

    摔者洋洋得意,心想:等着瞧吧,这回你要输惨了。谁知使了很大劲儿,bia叽一声把泥泡摔在泥板上,却没有眼儿,其实也根本也不会有眼儿,摔者立时傻迷了。

    大一点的玩伴稔知其中玄机,他们知道泥泡的后堵应越严实越好,看上去好似一个沿儿厚底儿薄的盆子,摔时里面充满空气,这样摔起来才能摔得响声悦耳,碎泥横飞,金花四放。

    只要听到一声清脆的炸响,不用瞧,那准是狗剩摔出的泥泡——大掀盖儿。

    狗剩是我家的邻居,他虽身体孱弱,腿脚不好,但做起泥泡却神乎其技,在我们玩伴中是一个顶尖人物,论起泥泡的摔技令我们三折股肱,每次摔泥泡他都能把我们赢得落花流水。

        他捏泥泡轻车熟路,就那么看似简单地捏巴几下,然后再用沾满黄泥的手指头在嘴边抿些吐沫,在泥泡上抹几圈,一个又圆又光的泥泡就摆在我们面前。

        说起吐沫的妙用,我有亲身体验。读中学时,教我们的历史老师是一个支边的四川人,乡音特重,每每讲课时我都听得吃力,有时伏在课桌上就可以来个小憩,憩到酣处哈喇子就淌到桌面上。

    待到老师发觉后,将粉笔头抛到脑瓜上时,我才从梦中惊醒,慌忙用袖口去擦拭课桌上的哈喇子,悠乎间,觉得平日脏兮兮了的桌面立时洁净了许多。现在想来,狗剩能捏出上等的泥泡与哈喇子不无关系。

    素常矜持的三胖儿看到眼前如此圆润,漂亮的泥泡再也捏拿不住,啧啧赞叹地说:“把那泥泡给我吧,摔了有些可惜,我把它拿回家晒干了,看着玩儿。”

    狗剩哪听三胖儿那一套,他高高举起右手,使劲那么一轮,只听泥板儿上“砰”地发出一声脆响,那沾满哈喇子的碎泥,贴了我们一脸,各个都成了花狗腚儿。

    我们玩趣正酣,忘了钟点,大人们便纷纷招呼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父亲嗔视着我:“别回家吃饭了,就在这拿泥泡当饭吃吧,那玩应儿还顶饿。”

    玩伴们急忙将玩剩下的黄泥劈哧啪嚓地摔在狗剩家的仓房上,赤着脏嘞嘞的小手儿,悻悻地跟着大人回家吃饭去了。

    有时与狗剩玩耍时,他总是风趣地说:“我爸总是念你们好呢!这几年我家的仓房根本就没抹过黄泥,都是你们帮的忙。”

    我听出狗剩在挖苦我们,也回了句:“别以为你家占着便宜了,你家放在的仓房的大饼子都有我们的哈喇子味儿”。

    狗剩听后,只是憨憨地笑起来。

    一次,我们一帮伙伴正玩的起劲儿,鬼头蛤蟆眼的大柱子手里捧着一大坨黄泥跑了过来。

    说起大柱子,所有的玩伴都非常熟悉,他平素既玍古又故咚,坏的都出了名,属于吃人饭,不拉认屎那伙的。

    “来来来,带我一个。”说着,大柱子嬉皮笑脸地把黄泥摔在泥板上。

    玩了几把,激灵的狗剩擤了一下鼻涕,又四下闻了闻:“不对呀,咋有股骚味儿呢?”

    伙伴们顿时都蒙圈了。

    狗剩伸手抓了一把大柱子带来的黄泥,闻了一下,猛地把黄泥撇出老远:“大柱子,你个鳖犊子,你他妈地用尿和黄泥,都损秃噜皮了。

    大柱子站了起来:“放屁,你看见我撒尿了?”

    狗剩瞪了大柱子一眼:“还用看?你闻闻,就你的黄泥有股尿骚味儿,你拿我们当傻子呢?”

    这时玩伴们也都站了起来。

    大柱子一看露了馅儿,举起手,就要把他的黄泥往狗剩家的仓房上摔。

    狗剩赶紧阻拦:别别别,你那“加料”的黄泥可值钱,快回家摔在你家墙上吧,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长出狗尿苔来。

    大柱子满脸通红,把黄泥扔在地上,讪巴嗒地溜走了。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大柱子整天狗狗求求,大字不识两口袋,长大后没有混到正式工作,成了无业游民。

    狗剩虽腿脚不利落,学习也不太好,但因了“捏泥活儿”的特长,后来在我们镇子开了一个花盆厂。

    他厂生产的花盆质量好,样式新,所以远近闻明,销路一直很好。看来这与他儿时精通泥泡是分不开的。时间一长,镇子上的人见到他,都戏称他为“泥厂长”。

    泥泡能摔出输赢,也能摔出我们儿时的快乐。那装在泥泡里的快乐至今还囤于我内心深处,直到现在想起摔泥泡的往事,搓一搓手,还能嗅出久违而又馥郁的泥土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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