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是个独行剑客,说是独行剑客当然也不算说错。毕竟刘阿一副肺痨样,别说人了,就是狗也不愿意在他身边多待。
说起刘阿,也算是一个传奇。他号称是八代单传的肺痨鬼父亲在村里人惊异的目光里生生搞大了他娘的肚子,又半死不活的挺了足足十个月,盼到刘阿落地。据说,刘阿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哭。他爹可能是感觉自己终于完成了老刘家传宗接代的伟大任务,足以去见自己的祖宗了,中气十足的仰天大笑三声,终于是死了。
老刘走了,留下小刘他俩孤儿寡母。小刘当然是跟他爹姓刘,小刘他娘呢,是个哑巴。这名字也就定下来了。这刘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没了爹,所幸他娘呢,也是个硬气人,独自拉扯刘阿长到了八岁。终于在一个雷雨夜一声不吭的走了。
村里人冷眼看着,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任谁家多一张吃饭的嘴,这日子也算到头了。有年岁的老人说:这刘家到刘阿这辈,传了九代,九是极数。刘家啊,撑不过去了。这饥荒年,大人都吃不饱肚子,何况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刘阿的命,早就定了,多活一天,也是多遭一天罪。
刘阿呢,他不知道自己早该死了,所以他还是顽强的活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在村里人的不经意中,刘阿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虽然有些瘦弱而且长的跟他肺痨鬼的爹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刘阿总归是活下来了。
在刘阿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个人是不得不提的。那就是独自住在村东头的盲阿婆,村子里没人知道盲阿婆到底多大年纪,有人说七十有人说八十还有的人说打自己记事起,盲阿婆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活到现在,至少有一百多岁了。关于盲阿婆年纪的争论就像是村子里的鸡鸣狗叫、寡妇骂街,总没有尽头但也总能引起人们的兴致。人们对于上了年纪的特别是像盲阿婆这种活成了祥瑞的老人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平日里有啥吃食旧衣,倒也想着给盲阿婆送去。刘阿也经常去盲阿婆的小屋,按他的话说:人要是想活着就得先吃饱饭,先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大事。盲阿婆倒也纵容他,总归是个苦命的孩子。一老一小活的都不容易。
这天,刘阿填饱了肚子,有力气干大事了。他出了盲阿婆的家门,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阿婆,我刘阿长到现在,没在饥荒时饿死,没在冬天冻死,全靠您照顾着我。我刘阿赤条条的来,除了我早死的爹娘,唯独欠您的恩情。如今我出门闯荡若是成了,我风光返乡,侍奉您终老。若不成,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您的恩情。说完,起身披着百家衣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阿婆坐在屋中,听着门外没了动静,叹了口气,最后只剩下宁静。
刘阿离开了村子,算是和自己的前半生告了别。既然老天爷让他没了爹娘,正好也了无牵挂,以后的日子是死是活,就全攥在自己手里了。不过刘阿坚信自己会活着。毕竟他从生下来就学着一天天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刘阿进了林子。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正靠在一座城的城墙边上打盹,路过的人不免要打量他两眼。也是,任谁看见一个满身污垢裹着兽皮的野人出现在边上,都得打量两眼。刘阿不在乎这个,休息完了。交钱进城,找个客栈吩咐伙计烧水,足足烧了三大桶水终于洗出来个人样。野人刘阿又成了好汉刘阿,虽然还是一副病秧子的样,但总归也成了个强壮的病秧子。
故事要是像这样再发展下去,刘阿说不得也得成为一个叱咤山林欺男霸女的山大王。可是命运总是充满了偶然性,当然也可以说是命运的必然性。
刘阿看上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也不是常人,家住在清苑路满花楼,简单点说呢,就是个窑姐。没有人天生就是窑姐,大多都有自己的苦难。可这个女人呢她天生就是窑姐。她娘不知道和哪个男人在楼里生了她,可能是哪个风流才子给内个苦命的女人许下了什么山盟海誓。她娘带着她等啊等啊,一直到死,也没等到一个系着红花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人没了日子还得过,独剩这个女儿在窑里生活下来。楼里的妈妈也算是讲情义,一直养着她。或许也打着让她接客的念头,可是看她的体重随着年龄一起增长还愈演愈烈,逐渐向一个球发展,估计这个念头也就绝了。
对了,这个窑姐的女儿大家都叫她胖娘。
细细数来,胖娘也二十有二了。所幸她干活麻利,楼里的女人呢,也都宠着她,或许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总之,楼里的女人再怎么勾心斗角,也没有人说作弄作弄胖娘,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
刘阿与胖娘的故事平淡的有几分不平淡。走在街上的刘阿看见了圆滚滚的胖娘,站定,看了许久。最终他走上前去,叫住了忙碌的胖娘。我要娶你,他看着她说。胖娘愣了一下,继续着手上的活计,刘阿再往前一步,紧盯着她:我要娶你。胖娘停了下来,她看着刘阿,许久,她笑了。好啊,胖娘笑着回答。刘阿没有笑,他从腰上解下了自己的破烂的佩剑递给了胖娘。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说完,刘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幕不知被哪个窑姐看见了,随后整个楼也就都看见了。大家都调笑说胖娘也动了春心,可惜遇到个傻子。老妈妈不放心胖娘,劝她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要是真想嫁人了,回头自己给她找个良人,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胖娘没有说话,她回到自己屋里,找出了她娘给她留的唯一的念想——一件红色的嫁衣。对着镜子比当比当,加俩绳子勉强可以给她做个围裙。胖娘把剑和衣服一起,放在了柜子的最底下。
刘阿看上了圆滚滚、善良的胖娘,胖娘看上了眼神坚定的刘阿。这两个人是要在一起的。
老天爷不让他们在一起。
土匪进了城,来到这满花楼,指名要玩最好的姑娘。老妈妈明白,开春楼的躲不开这劫,劫过了,以后还能好赖活着,不过,就是刀口上走一遭。满花楼里的姑娘糟了罪,一群土匪,也没指望他们能心疼人,胡子就是胡子,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当然也就不在乎别人的命。眼看着几个姑娘就要不行了,胖娘站了出来,将几个姑娘护在身后。土匪头子也就是内个胡子最密的土匪乐了:嘿!还真有这不怕死的,老子这次下山还没见血呢,你这胖娘们想领个头彩?说罢,一口钢刀就抽了出来。胖娘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紧紧的将姑娘们护在了身后。
一刀、两刀、三刀…血流满了一地。
胖娘依旧站着,身后是一群姑娘们。
土匪头子怪叫一声:妈的!真他娘的晦气!崽子们走了!
土匪来了,土匪走了。胖娘倒在了地上,满花楼里哭声震天。
刘阿来了,带着满车的彩礼,骑着高头大马。他看着楼里,没有圆滚滚的胖娘。老妈妈认出了刘阿,她走上前去告诉刘阿店要关门了,姑娘们也都散了。她把胖娘留下的东西交给了刘阿——一柄剑 一件嫁衣
刘阿走了,骑着一匹马,带着一柄剑、一件嫁衣。他一辈子都在求生,现在要去寻死了。
城里再也没闹过匪患,有人说看见鲜血横流染红了整个山头,上面留下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人们也再也没看见过刘阿。
村子里的盲阿婆走了,她走的那天,佛光漫天,她把自己活成了菩萨。
盲阿婆从江上流下的棺材里捡回来个胖姑娘,胖姑娘身上有十几道刀伤,刀刀入肉,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胖姑娘被自己救了一命。
盲阿婆照顾着她,姑娘活了也瘦了。她能下地了,便开始伺候盲阿婆,等闲下来,她总是望着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会等到吗?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姑娘穿上了嫁衣,少年成为了剑客。盲阿婆的墓埋入了刘家的祖坟,年年有人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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