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叶落
老屋院内有两棵梨树,一颗青梨树,一棵黄梨树,分立在院子两侧。
他们见证了老屋的从热闹到寂寥。
记得新屋初建时,小弟刚五六岁,每日以一个小木凳来回搬运砖块,那欢快的背影惹人爱,妈妈说他勤快的很。新屋建好后,爸爸请人在院内挖了一口井,就设在黄梨树的旁边。以后洗衣、洗菜时,电闸一推,哗啦哗啦的水从水管一涌而出,梨花树仿若电触般落了好多好多的叶子,耳边又想起奶奶缓缓地声音:“又落叶了,天天扫天天有,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夏天来临,农村的傍晚总有热浪从稻田里一路袭来,因新屋就坐落在村里的农田旁边,所以热闹有增无减。头顶杨树摇摆声,耳畔田间虫鸣声,身旁小伙伴嬉闹声,声声交错里迎来了家家户户的晚饭时间。乡间晚饭总是晚些,因着白日里大人们在田间地头忘了时间的劳作。我们家的晚饭通常在院内支起一张桌子,成年后妈妈常念叨:“你小时候很乖巧,唯有一点,吃饭倒秧子,为此没少生气……”每每如此,我便大笑起来,这是我吗?我的确挑食,只一次终身难忘,就在梨花树下,我被爸爸用筷子狠狠地敲了头以示训诫。后来跟爸爸说起这事,爸爸却说当时动作很轻。原来记忆记性也会作怪。
仲秋时节,田间地头的稻谷收割过后,放眼望去,满目辽远,秋风袭来沾着露水的清香。风过后,又是满地的梨树叶,奶奶边扫边絮叨:“总是快落完了……”八月十五前后,黄皮梨、青皮梨成熟了。我们小孩子学着奶奶的架势,用事先做好的竹竿网兜去下梨子,一来二去总是两手空空,忘梨兴叹。这时,奶奶总会笑呵呵地接过竹竿网兜,三下五除二地下着梨子,不一会儿一筐水灵灵的梨子就静静地躺在梨树根旁了。抬头望着树上累累的梨子,我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法器还是自家人使着顺手啊!
隆冬至,梨树光秃秃的,枝桠黑黢黢的我们小孩子觉着极为丑陋,奶奶却不以为然。有一天清早起床,我发现奶奶正用春天育秧苗的塑料在包裹梨树干,绕了一圈走一圈。我很不解,于是问奶奶,奶奶笑眯眯地说:“给梨树盖棉被呀,等你以后上学就知道了。”大人们在丑陋的梨树下进进出出,忙着置办年货,迎接新年。腊月一晃,我和弟弟最喜欢的正月来了。穿新衣、拜新年、走家串户好不热闹,整个正月里都有各色身影从梨树中间穿过。
春风一吹,又是一年好光景。黑黝黝的梨树上返了新芽,起初我和弟弟还一颗两颗塞着数来着,几天过后满枝丫上这一簇那一堆的推着攘着数也数不过来了,于是我们只得作罢。风吹了一阵又一阵,芽儿变成了苞又成了花骨朵,最后绽开了,嫩黄嫩黄的蕊、雪白雪白的花。我和弟弟躲在树下,垫着脚尖,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很香很香,再嗅一口,又闻一次……
一年又一年,新屋变老屋,两颗梨树成老树,奶奶的脚步停住了,我们都离开了——梦里总有老家,老家还有两棵梨树,树下奶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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