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不觉
01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能量会流动转换,反正我信。否则一个人究竟是如何与另一个人同调,提前安排他的所需?
晚上八点多,我就饿了。傍晚六点随意煮的面,消化后能支撑两个小时,大概也是它的极限了。正当我纠结究竟是再煮一碗面,还是撑到睡着后获得解脱时,有人敲门了。
谁给我点了外卖?知道我新地址的就那几个,做排除法也能猜出来。果然是我堂妹。有个妹妹真好,尤其是在外边。
她也是很了解我了,知道我今天返宁,搬完东西肯定懒得折腾,说不定直接睡到八点。就算没有直接睡,刚宣告最近不点外卖的我肯定煮面。而我的生物钟,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也一一领教过。
一时之间,我竟有种热泪要盈眶的感觉。异乡究竟有什么魔法,能让日常没有情绪的我瞬间变得感性起来?默默在心底鄙视自己三秒钟。
我夸她长大了,夸她时间观念强了,预测时间极准,那调调多少有点老母亲欣慰的味道。一番略显尴尬的“哈哈哈”自圆感性之后,她的回复相当犀利简短。
就知道你到点要饿。总计八个字,多一个表情包都没有。
我默默地摇摇头,果然“温情”这个词离她还是有点距离。我依然是火,她依然是冰。
只不过呢,冰与火待久了,各自身上也融合进了一些对方的特质。
无巧不成书,儿时长辈们总希望我俩的个性都匀一匀,这下好像是看到些期待成真的曙光了。
我把外卖箱子拆开,眼前有六包卤味,以及真正的冰块。
02
厨房里飘来红枣粥的香味,随即余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回来啦!”
“嗯。”
我也不知道她是几点回的屋,往常这个点她可能才刚回来。在收外卖之前,我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着门听歌。
听她问这么一句,也没什么可考究的表情,倒还自然。她扫了一眼我手中的卤味,我也由此心生了一个想法。
“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她愣了一秒钟,似乎有些吃惊。而我觉得挺平常,不过是日常的分享而已。
我把盒子里的冰块放进冰箱的冷冻层,她用勺子边搅拌锅里的红枣边问我:“你喝粥吗?拿个碗来,我给你盛点粥。”
我大概听懂,这似乎是对我刚刚一块吃夜宵的提议的回应。
这是“好啊”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我好像又学到了一课——人类世界的复杂。
“我只要两颗红枣就行,多点汤。”
我并不客气,直接拿碗过去,回应了她。
卤味配粥,这搭配新鲜,像这一屋里的人一样新鲜。
03
她给我盛粥之时,我也一一打开了卤味的包装盒。刺猬先生的门缝是亮的,提醒我还有一个弟弟在楼上呢!我给许先知发了消息。
等他的消息不容易,等到我和余丽已经啃起鸭翅中来。手机的另一头客客气气,以我难以理解的羞涩在磨洋工。等到我喝了一口粥暖暖胃,他才从楼上下来。
喝粥时错过了那条重要消息:那我下来尝一个。
我大概还是朝他翻了个白眼,就看他如何理解了。只有一张板凳,也已经被余丽坐了,他也就站在桌子的一角,轻柔地拈起一个鸭脖。
而我靠在厨房门框边上,以将整个屋一览无余的视角时不时看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还挺局促的。
可是,他们仨不是已经合租半年了吗?怎么还这么陌生?不会从来没有分吃过东西吧?
在我前几年有限的租房经历里,我与租友之间的交流和分享食物还是挺轻松日常的。
我好像天生受不了场面太安静冷清,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这翅中真好吃!”
随即与许先知对视了一眼,问:“你吃辣吗?还好吗?”
余丽闻声也跟着问候了一句:“你要不要喝点粥?”
“还好还好,不用不用。”
许先知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我看他脸都要憋红了。
“别客气,多吃点!你都瘦成排骨了!”
可能是见他羞涩觉得好玩,我顺便也调侃他:
“我要许愿今天吃的肉都长你身上!”
三个人终于同时笑了。
果然笑是最能带动氛围的神器,这一晚的余丽像抓住了答疑密码,完全打开了话匣子,掏出试卷,把许先知的户口都查了一遍。
“你今年多大啦?”
“28岁。”
“比我大两岁。你家乡是哪里的?”
“安徽滁州。”
“我也是滁州的!那你什么专业,毕业了吗?”
“哲学,下半年入学。”
“哪个学校啊?”
“南大。”
“哇,好厉害啊!高材生呀!”
许先知羞涩地嘿嘿了两声,微低下头。我看着他们俩密集的对话,信息量十足,同时压根插不进去话。他还真的是有问必答。
查户口的对话还在进行,而我的心思已经飘远,于我来说比较无趣。若是我被这样密集追问,我大概回答完两个问题就不想理睬了。
问题问多了,并不觉得距离会近,反而会透支些什么。
刺猬先生门缝的那道暖光吸引了我,光听他们掰扯,差点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不,这个人是“仙”。
我为后知后觉而感到自己可能是年龄大了,脑子不大好使也健忘了,也很好奇外面这么热闹,里面的他究竟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拉长耳朵顺便听一听呢?又或者他有隔绝的秘方。
“不叫他也不太好吧……”我兀自嘟囔着。
好在卤味量还是很足,我竟生出各挑一个给他过去的想法。我也征求了他们的意见。
许先知的表情里写满了持疑,没有发话。而余丽的表情也差不多,悻悻道:“不要打扰了人家吧……”
我的举动一定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至少在我的想象中,在许先知和余丽的眼里是这样。
咚,咚咚,我的动作很轻,也很规律,空气中也不带一丝杂音。敲门声停止时,我听到了拉开座椅起身的声音。
“什么事?”
他的表情是没有表情的疑问。
“没事,一起吃夜宵,给你送点鸭翅鸭脖尝尝。”
“不用,谢谢。”
他的表情里好像闪过一丝吃惊,然后没有表情。
“真的不吃吗?”
“嗯。”
面对我的不死心,他还是保持一种端庄过头的礼貌。
转身时,我莫名笑了。
“哦吼,他真的不吃。”
我大概是发现了真“古董”,那份本来好像会有的尴尬莫名变成了笑点。
许先知和余丽一副终于松了口气,以及“果然如此”的表情。
“好吧,我懂你们了。”
我把手里的卤味又放回了桌上。闲聊了两句,探讨谁更神秘后,取了个鸭脖出来。
正准备啃时,刺猬先生的门开了,向我们这边走来。我还以为他是后悔了,心头闪过一丝笑意,紧接着又淡了下去。
他还是不看人,从桌旁绕过直接走往厨房。
许先知在我说要给刺猬先生送吃的时,就已经表示吃饱了,自己先行回楼,他已然没有看戏的兴致。而余丽兴致却起来了,整个人靠到椅背上,扭过头想看看刺猬先生在干嘛。
这小动作着实又戳中了我的笑点。想起刚刚对“谁最神秘”的探讨,答案显然还是刺猬先生无疑了。
绕过余丽,我直接进到了厨房。
“方便问你个问题么?你九几后?”
“93。”
我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他我最好奇的答案。他也没侧脸或回头看一眼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我,秒回得干脆利落。
我对厨房已然没有半分留恋,乐呵呵地出来,对上余丽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也太勇了吧!”
等到刺猬先生又是仰天不看人地绕过我们回到房间时,余丽压低了嗓音问我:“你跟他说什么了?”
“问他多大。”
“他说了吗?”
“说了,而立之年。”
“终于有个人比我老了。”
我收拾完桌子,调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里莫名愉悦,像完成了一次探险。
04
吃饱喝足,也无意中收集到很多信息,至少稍微了解一点与我合租的人的概貌。
要不说吃饭会是一种文化,一种智慧呢?
有人在饭桌上悄悄地把之前不好办的事给办了,找到能合作的对象;有人在饭桌上遇到了人生的伴侣,领悟到知冷暖的魅力后步入了婚姻;也有人在饭桌上看尽了人生百态,看透了物是人非……
而这一顿夜宵,虽然没有以上这些了不起的功效,但总算有了一场破冰的仪式感。
很多人觉得无话可说,其实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去吐露什么,询问什么。
之所以会觉得孤独到怀疑人生,是忽略了自己自主的行动,却总是寄希望于别人的主动。可惜,别人可能恰巧和你是同样的心理。
打开了话匣子才知道,羞涩的弟弟可能已经等待被提问很久了,哪怕这像极了盘问户口,他也没有不回答的意思。
而余丽本来就是个话匣子,她不开匣只是少了一串像我这样的钥匙。
至于刺猬先生,他可能真的是一只刺猬。
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我看了看他的方向,一半窗帘关着,一半窗帘来着。
尽管到了晚上十二点,阳台对面也总有几盏灯亮着。它们好像完全不会疲惫,没有睡意。
不知道租友们的灯都亮到几点,但我一定是最早熄灯的。离家之后,我有了一套新的还算稳定的生物钟。
夜是梦的追逐,梦有时会成为我的救赎,包括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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