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霖第一次看见雄哥的时候,他高额的头骨,萧索的脸颊,冰冷直刺内心的眼神总让人不寒而栗。那时,陆子霖穷困潦倒,迫于生计,想购买一艘供他谋生的渔船。可他摸摸口袋里只有几块硬币,发出的叮叮作响之声似乎在戏弄着他。恍惚之间,看着眼前高耸的电线杆上贴满种类繁杂的广告纸重叠在一起,无意间扫到“贷款”二字。他揪下广告纸,细细的端摩起来,上面简单的介绍了公司的规模并给予了誓言般的贷款承诺,以及更低的诱人利息。对于一个无法抵住金钱诱惑的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更别说像陆子霖这样走投无路的人。他来不及多想是否故意设置的骗局还是挖的深坑,坚定地拨通了广告纸右下方的一串号码,号码的上方是不想透露的真正姓名,而用了一个更霸气的称呼替代——雄哥。电话铃响了,耳边嘟嘟的声响恰如陆子霖紧张又焦灼等待的内心。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喂。”
“喂,你好。我是陆子霖。我想问一下……”陆子霖小心翼翼的回道。
陆子霖开始询问有关贷款的详情, 那个浑厚的声音便开始夸夸其谈,详细地介绍公司的规模和人数优势,并且大肆渲染贷款的一些细节,这次通话结束后,陆子霖更加深信不疑。当天晚上,就跟雄哥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当雄哥嘴里叼着烟雾缭绕的香烟,将一捆厚厚的现金递给他,并立刻催促陆子霖需要在面前承诺书上签字和按手印。四五个大汉围绕在他身旁,眼睛时刻形影不离的盯着他时,陆子霖汗流浃背,如芒刺背,惊愕的眼神中闪烁一丝恐惧的光芒。禁不住颤抖的双手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上他的名字并在他的名字上留下了血红的手印。雄哥满意的咧开了大嘴,从两排整齐的牙缝中传来哈哈的笑声,将承诺书交给他的小弟阿黄后,满意的拍了拍陆子霖的肩旁,站起来整了整褶皱的袖口与衣领,在陆子霖紧张而又跳动的眼神的注视中,带着小弟们雄赳赳地走出了大门。
陆子霖希望并祷告着第二次的见面:他一定会自信地提满足够的现金,雄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当即撕毁了承诺书。可他没想到,会因为还不上钱导致自己捆绑在冰冷的铁柱上,眼睛被蒙上一块不透光的黑布。陆子霖关在了一个废弃的厂房内,因下了一场连绵细雨,地上坑坑洼洼的出现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水塘,如镜子一般,倒映着天上的几朵白云。厂房内毫无生气的风景连时间都被静止了。当然陆子霖无法看见,只能听见放大的呼吸声合着淅沥沥的滴水声,沉闷且急促,仿佛一首沉寂的死亡舞曲。
良久,陆子霖眼睛及嘴巴上的黑布被雄哥用力扯开。此时的眼神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加冰冷。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雄哥,我知道我已经拖欠有十天,这个月底我一定把贷款的钱还上。”陆子霖恳求道。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是不是想玩失踪啊!”
“没有,没有,我一直在想办法筹钱,哪知突然刮起了台风,无法下海打鱼,没有了收成,没办法还钱,雄哥,你行行好……”
未等陆子霖说完,雄哥用力掐住陆子霖的脸颊示意他闭嘴。陆子霖难受之极,不敢再吐露半字。
“嘴巴闭起来,像只鹦鹉一样支支吾吾个不停,烦死了。”雄哥眼睛一闭,像在思考着什么。“常言说,欠钱容易还钱难,我得想想你怎么才能把钱吐出来,阿黄,把刀拿过来。”
一把亮闪闪的小刀在陆子霖的眼前晃了一下,吓得脸色苍白的他被迫喊出求饶,但实际早已无济于事:
“雄哥,饶命啊!”
“这样吧,先砍你一根手指头,算作这次的教训,下次再不还砍两根,如果还有下次,你这只手也就别想要了。哼,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还钱。”雄哥用威胁的语气说,就在一刹那,他那肥大的手稳住陆子霖还在尽力挣脱的僵直的小拇指,闪出人影光芒的刀头顷刻间朝它砍去。
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意义了,他不忍失去心爱的小拇指,不敢见到血溅刀头。他面色惨白,缓慢地合上了眼睛。
“雄哥,不好了!”耳边传来阿黄急促的叫声,锋利的刀头幸运的停在了半空中。
阿黄在雄哥耳边轻声低语,语调急切,嗡嗡的声音好似和尚念经,不大听得清。
“是真的吗?”雄哥半信半疑道。
阿黄连忙点头,大伙儿便立刻操起家伙,欲欲待发,等待着熊哥摆手示意,嘴中冒出一个简短有力的“走”字。
“你们两个守着,不要让他跑了。”雄哥急忙交代穿黑衣的两人,带着剩余的小弟们,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厂房。
陆子霖叹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现在有两黑衣人守着他,但总比切掉手指强。他身旁两个人像柱子一样立在两旁,纵然有双强壮有力的翅膀,也难以脱逃啊!
过了半晌,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陆子霖扑通跳动的心也随之平静。忽然耳边传来了机器的叮咚之声,那边应该还藏了一个人。
“什么人?”两个黑衣小弟不放心,不约而同的向那边看去了,柱子一样的身体有些松动了。
接着传来第二声,引得两个黑衣小弟立刻站不住,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跑去。两个黑色的声影顷刻间隐没在巨大的机器中。
“嗨,我来救你了,你千万不要出声。”这熟悉的声音陆子霖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一起坐在海滩看远方日落同时产生深厚友情的傅冠宇。
陆子霖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激动万分,但怕那两个黑衣人会折返过来,就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傅冠宇,不住的点头。
傅冠宇解开捆在陆子霖身上的绳子,拉着他跑出厂房。陆子霖不敢回头,带着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情绪踉踉跄跄地追向傅冠宇。
他们跨过马路边的栏杆,钻进茂密灌木丛后,终于到达了熟悉目的地——长期生活的海滩。陆子霖迷茫地看着白茫茫的海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只要甩开敌人的追捕,去哪里已显得不重要。”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们乘船逃跑吧。”傅冠宇说道。
“好!”陆子霖附和道。陆地上再也没有他容身之所,他只能暂时先行告别。等到一切平静之后,再来谋生。
他们跑到海边,认出他们的渔船。傅冠宇先决定去跑到直线距离最近的属于陆子霖的渔船,但渔船被一个粗大黑链锁了起来。只有旁边挨着傅冠宇的渔船这一个选择。
傅冠宇熟练解开渔船的固定缆绳,并顺手交给陆子霖一个船桨,自己也拎起了另外一个。
“别走,你以为你能逃走吗,你再敢走话,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熊哥带着一伙人挥舞着砍刀,追了上来。
“雄哥来了,快跑,来不及了。”傅冠宇急忙道。
他拉着傅冠宇一起跳上了船,但刚开始划桨的时候由于海水的阻力导致渔船行驶缓慢,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额头上冒出来,眼看着熊哥一伙人就要扑过来。
“谁啊,你这个老疯子,敢把你爷爷绊倒。”
这时,出现了一个被蓬松的头发遮蔽面容的疯子,他助力一栏推迟了雄哥追捕的脚步。傅冠宇和陆子霖不约而同的想: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疯子,被雄哥直接活捉回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是这个疯子在雄哥快要抓住他们俩的那一刻一把拉住雄哥的大腿,使得雄哥失去控制趔趄地跌倒了。雄哥呵斥一声,接着就让四五个高大的黑衣人对他拳打脚踢。疯子抱着脑袋,在沙土里来回翻滚。陆子霖怜悯地看着疯子被打的满是伤痕的残酷场面紧抿嘴唇。
“他是个疯子,精神有问题。”眼看雄哥和他的下属无法追到,傅冠宇才定下心来说道。
“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既然他是疯子,精神有问题。那他就不是正常人,那他怎么可能帮助我们呢?”
这个疑问显然难住了傅冠宇,他摇来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只知道人们对他的印象就是疯子,一直说着有关吴美人的疯话。”
“吴美人?”傅冠宇带着疑惑继续看疯子。
雄哥已经打累了,只站在路边上直勾勾的看着疯子,疯子被打怕了,抱着头双腿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忽地,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过来盯着傅冠宇,使得傅冠宇背后一凉。那是一个充满期待的诡异笑容,布满了血迹混合着沙土,已看不清鼻子和嘴巴。渔船越走越远,雄哥一伙人和那张诡异的脸逐渐缩小模糊了起来。
“是啊,他刚刚来这边的时候,就已经疯子,见到人就说我家的吴美人你看见了吗,大家都笑乐了。有时呢,他又自言自语,说什么‘吴美人来了,美人吴吃饭了,吴美人你不要走啊,走听我说……’这类不找边际的话,好像真有这人似的?你说奇不奇怪。”
“我怎么没见过呢?”
“你才来多久,没听很正常,而且他本来就是个疯子,疯子有啥好说的。”
陆子霖若有所思的支了一声,随后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被雄哥捉走了”
“噢,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了。是疯子告诉我的,这个疯子最近很奇怪。前天,我正在清理渔网,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感觉他很着急:‘你的兄弟陆子霖被雄哥捉走了。’他是这样说的,但疯子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呢,不过听说你被抓走了,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于是,我试着打你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这才相信你被捉走了。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被关在哪里呢,没想到疯子竟然把地址告诉我,你说神不神奇,而且顺着地址竟然找到了你,我看到有两个黑衣人在那儿看着你,我想了个法子,扔块石头砸向机器故意制造响声。然后就把你救了啊。”
“那之前一定是那疯子引开了雄哥。”陆子霖喃喃自语道。
傅冠宇听不清他在讲什么,看他呆滞的眼神似乎藏着诸多心事,就没再多问,转头无趣地划起桨来。他不知道此刻在陆子霖的心中正想那个疯子挥之不去诡异的笑容以及他口中提到的吴美人,他所说的吴美人是否真的存在?如果真的存在呢?他隐约感觉到那个吴美人的神秘面纱一直等待陆子霖揭开,跟自己又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正在思绪万千之间,渔船慢慢摇进了一团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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