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贩卖机（一）

谎言贩卖机（一）

S市中心国贸商厦地下三层的角落里，静置着一台落了灰的谎言贩卖机，贩卖机本身也很会说谎，比如明明顾客络绎不绝，蛛网蛛丝却层层叠起。能进到地下三层来的人，都是谎话精通者。然而只有精通者里的佼佼者，才能看到贩卖机的存在。倒不是说它隐形得多好，只是对一般人来说存在感极差，差到他们根本发觉不出来那里堆着一大堆谎言，堂而皇之地公开售卖。

地下三层是谎言家VVIP用户们的车库：卡宴奔驰兰博基尼，豪车品类齐全，坦然地占据着车库大部分的优质场地。西边儿的墙根儿下，是一排参差不齐的自行车，好的山地车停在地下交易的二手车旁边，猛地就被新来的一辆电驴撞到了。电驴主人哟地一声小声叫起来，随即把后半段儿叫声吞了回去，不打紧的，这里是地下三层，他也是这里的VVIP，只要出示会员证明就好了，撞到了豪车又能怎么样呢？于是他清清嗓子撸起袖子开始出示证明：他把山地旁边儿的二手自行车拉了过来，倒在山地旁边，又把自己的小电驴推远。好了，毕竟在这没有监控摄像的地下三层，他可以为所欲为地出具会员证明。他放心地走过墙根儿，路过谎言贩卖机，看都不看一眼，别以为他对谎言没有兴趣，他这个级别的会员，还根本意识不到贩卖机的存在呢。

电驴主人走到电梯口等候，电梯门打开一个窈窕淑女迎面走来。她梳着光溜溜的黑长直发型，着一袭白色碎花连衣裙，脚踩着帆布鞋，缓缓迈出电梯。电驴主人先是一惊，旋即坦率地冲她点头。他们彼此还是第一次在地下三层相见，这种不期而遇VVIP们遇着多了，彼此也就释然了，多见着几次，反倒多了些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电驴主就是这样的老江湖。

可是白碎花不是，她还是新近加入的VVIP，对这种情况头一次碰上，满脸写着纠结的尴尬。白碎花稍稍别过头去，径直朝着东侧的车库办公室走去，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门房，24小时开放，给前来车库购置地下财富的人提供咨询服务。白碎花第一次来到这里，虽有师兄的指引介绍，但能熟稔掌握车库的构造，准确把握办公室的位置，可谓是很有天赋。这一切，都被值班的大妈看在眼里，欣赏在心里。

“请问，现在可以咨询吗？”白碎花柔声试探着。

“随时欢迎你，小姑娘。”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尖嗓子沙哑地响起，循声看去，却是二十五岁左右，长着精致面庞，留着利落短发、颇是消瘦的职场女精英。

“我......”白碎花欲言又止，还不等她吞吞吐吐一阵子，女精英就操起干练的口吻道：“都是圈儿内人，就不要绕圈子了。我们这贩卖谎言，收取良心。你想要什么类型的谎言，我找找看，不行还可以私人定制，只是良心收取的就多些了。”

“那...良心怎么个收法？”女孩儿也不紧张了，试探着更直接的语气。

“我们要先对你的良心进行估价，估值高了，你的良心财富就多，谎言购买能力就强。”女精英嘴角勾起了弧度，玩味地看着初来乍到的白碎花。

“那要是...良心用完了怎么办？”女孩儿有些不解，她怕谎言不能持续购买，有一天谎言包不住真相就麻烦了。

“不用担心小妹妹，你能来这儿，说明你有说谎的天赋，一是你懂得在哪儿说谎，二是你懂得如何利用谎言。如果你怕谎言效果不好，我们还有专门的培训基地。就算有天你的良心用完了也不要怕，你还可以像你的师兄一样给我们拉客户，兑换良心抵用券，这是按客户数量和质量提成的。”女精英飞快地打开她的谎言系统电脑，新建档案，手指疯狂敲击键盘，也不知输入了些什么信息。她边输入边问：“所以呢。有什么要咨询的？”

“我最近在找工作，你知道，校招。”白碎花若有所思地开始倾诉。

“嗯，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你说吧！这里不是地上，没什么不能说的。”女精英自以为温暖明媚地对白碎花微笑着，却不知在白碎花看来，这样的笑容真的好假。毕竟她有谎言家的天赋，她也能识别出她人的谎言。

“我之前没有购买谎言，一直有什么说什么，但是好像行不通。”

“小妹妹你太天真了。几乎所有的应届生都和我们签了协议。想要和我们的VVIP竞争，没有过硬的实力是行不通的。”女精英继续敲击着键盘，听白碎花说了这些，她心里大概也有八九分把握了，便重新摆出一副高冷的表情。

“所以我想问一下，我只想购买少量的谎言，稍微润色一下我的经历，还有，我的性格......”白碎花有点没有底气，毕竟地下三层的谈话，她还是第一次体验，“是不是收取一点儿良心就好了？”

“不会哦小妹妹。我们入会费用很高的。你现在购买，等于还要收取入会费的部分，第一次购买谎言代价可是最大的。”女精英鄙夷地看着女孩儿，想让她透过她的表情，知道不懂规则的窘迫。

白碎花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知道为什么第一次代价最大，她可是有天赋的。于是，她换了一种措辞：“好。先给我良心估值吧！谢谢。”

“你要想好，一旦用良心做交易，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谎言总是伴随着更大的谎言。”

“我......先帮我估一下值，我再决定行吗？”女孩儿有些犹豫，其实她一直在犹豫。

“不好意思打扰了！”女精英还没有回答，敞开的门响起了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女孩儿转过身子，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蔚蓝色西装，发胶打磨得黑漆的头发，一缕缕服帖地顺在新进来的男生的耳后，映衬着一副金丝边儿文艺范儿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