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蛙》

莫言的《蛙》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中国的出版界产生了一股强劲的莫言热，有出版社出版了莫言全集，有出版社出版了莫言选集，琳琳琅琅，投放于各大书店和超市，但读者似乎不多，并未出现出版社所渴望的昼夜排队购书景象。究其原因，我认为，还在于莫言作品的严肃性。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对于严肃作品有种强烈的排斥性，对大部头的著作往往身不由己地敬而远之。

那段时间我对莫言的作品也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大部头，而是我这个人怕热。尤其对于社会上不断产生的热点话题或事件，我已经养成“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习惯。对于文学界爆炒的“东西”，我更是有种不屑一顾的心态。当然，我这种习性的形成，也有其自身原因，根子在于早期当学生的经历。

中学时代，曾经被社会热点推着走。比如，批林批孔，比如批“四人帮”，当时我也跟报纸电台学，口诛笔伐，仿佛满肚子大冤屈。以后成年了却发现，自己对林彪、孔子、“四人帮”根本就不了解，更没有因为受到他们什么迫害而产生切肤之痛，以至于自己都搞不明白，年少时干嘛要跟着报纸广播学，似乎自己和这些人不共戴天有血海深仇似的。

再就文学作品论，中学课本里选的那些优秀作品，当我真正接触文学，有了一定的审美能力的时候，回头看，发现它们其实根本算不上经典，比如杨朔那些宣扬农村幸福的作品，比如冰心的心灵鸡汤作品，比如都德那篇爱国主义作品（《最后一课》）。这些作品之所以被奉为圭臬，根据的是政治需要，而非文学的审美。有此经历也好，它使我后来不再喜欢道听途说，不再喜欢根据别人的判断来决定我个人的阅读。

就这样，在莫言获得文学奖之后的几年中，我一篇莫言的作品都没读。

去年，在新华书店浏览的过程中，看到一排莫言的作品在那傻站着，我带着有些怜悯的心态走到跟前，扫了一眼，然后拎出那本大名鼎鼎的《蛙》。翻了几页，感觉还行，就放在了购物蓝中。

当晚，泡上一杯牛奶，就着钓鱼灯光亮，打开莫言的《蛙》。没想到，一看下去竟然着迷了。首先，《蛙》的文笔非常洗炼，仿佛经过多次淬火。其次，内容有可读性，娓娓道来，包容着深刻的思想内涵。

我现在读书速度不快，年轻时一晚上就可以读完的一本书，我用了整整四个晚上。

读完，掩书回想，我不禁为《蛙》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所折服。

书中内容主要描述的是“姑姑”，一个负责计划生育的医生。她是革命烈士的后裔，工作认真，任劳任怨，从政治和贯彻计划生育政策的角度讲，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同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对工作中遇到的问题的不断思考，特别是随着对野蛮执法所带来的可怕后果的深入反思（包括对自己亲人造成的严重伤害），她终于认识到，从人道的角度讲，她是个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而且，罪恶深重！

这看起来荒诞，却又是现实中的现实！

小说的结尾处，“姑姑”已经精神恍惚，或者说精神分裂。她感觉着自己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围绕她的是让她恶心又胆战心惊的蛙。是的，蛙。无边无际的蛙，它们叫着、跳着，那叫声分明就是婴儿刚出生时的啼哭。它们是他们，是被她正确地计划掉的他们。它们是他们，是在阴间有怨无处伸的他们！

小说看到最后，我心里涌起的是巨大的悲哀！为作品中的“姑姑”，也为我们这个时代！

我曾经以为中国当代作品不值得一读，因为没有创新，缺少人性关怀，但《蛙》让我震撼，以至于读过这本书之后的今天，我仍然能感受到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