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春光媚人。李天佑站在龙岗山的顶峰,望着脚下的群山众木、花草奇岩,嘴角处扬起了一抹微笑。幸福的笑容浮在他俊朗的脸颊,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承载着他儿时仅有的幸福记忆。他九岁家破人亡,自此流落江湖,见到过人世间最丑恶、最冷漠的嘴脸,两年里他受尽欺辱,直到遇见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恩师,龙吟门现任掌门张重,将他带回山上抚养,传授武艺。张重武功高绝,以一双金掌跃身武林高手之列,素有“金掌侠客”之名。他的入室弟子共五名,大弟子唐靖江,原兵部尚书唐昭德之孙;二弟子萧炎龙,现任云水关总兵萧镇山之子;三弟子郭怀,龙驹镖局郭璐锋之子;四弟子张音,是他的独生爱女。五弟子便是李天佑,出身农户,是他当年在南湖州捡回的一名“小乞丐”。
当年张音随同父母前往南湖洲,拜望师伯“乾坤手”蒋尧涯时,被正奔于逃命恶人“鬼奴”所挟持,幸而被从草丛中醒来的“小乞丐”及时护住,方才逃的一命。张音见他可怜,又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央求父亲将其收录门下。龙吟门本收徒严格,极看重家世出身,但张重见他小小年纪,竟有舍身救人的善念,便破例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这十二年来,李天佑无时无刻不在感激师傅的养育之恩,他拼命练习张重所传授的武功,想要替师傅完成弘扬门派的愿望,以此报答再造之恩。可惜,他天生资质愚钝,一套掌法往往习练半年不得精要,尽管他比众师兄努力数倍,每日天色未明时,便起床做早课,直到月悬中空方才回房子休息,有时甚至练习至半夜方才作罢。但是天赋的缺失使他在师傅、师娘跟前不得宠爱。相反,他几位师兄天资聪颖,一点就透的优势,深得恩师的喜爱,尤其是大师兄唐靖江、师姐张音二人,更是让张重寄予了莫大的期望,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李天佑虽然看似木讷呆板,但是心里却似明镜一般,对众人的轻视;对自己的愚钝,都深知谙熟。他虽不曾放弃过期望,不断的努力,但其实心里已经认定此生难与师兄比肩齐立。直到三年前,李天佑与亡父故人相见,得知了自己姐姐的下落,便请求师傅允许他,随故人玄清教道长杨正仁下山寻亲——丹阳子杨正仁出身玄清教,曾因夜刺奸臣而负伤逃窜,被农户李天佑之父藏起救下,但也因此遭了杀身之祸,女儿被坏人掳走。
张重与丹阳子本是至交好友,在获悉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心里对李天佑充满了同情,允准他与丹阳子下山。但是天意难测,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这一去竟将原本平凡的李天佑,推到了影响未来整个武林兴衰的地位。三年里,他在危难重重、险象环生中,经历了一段段离奇凶险的传奇,这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不过此时,他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些转变。他只是发愁不知该如何将自己无意得来涯谷老人的武功的经历禀告恩师。武林中背师学艺,意同背叛师门,罪当剔除四肢。除非得到掌门恩师特赦,否则武林中人,均可得而诛之。这条门规早在他上山时,便已牢记在心,只是当日情势危及,且远在异地,无法请示师门准许,所以只对从权。他回山后的这几日,每次想要认罪禀明其中缘由,但始终不得时机。以致拖延到现在。这件事像块石头压在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沉重的负罪感。他心里想,请求恩师废除自己一身武功,让他从头修习重练,只要不把自己逐出师门,怎样的重罚他都能接受。
正在他想的出神时,突然耳朵一痛,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红衣少女站在自己的身旁,这少女长的甚是美貌,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两颗明亮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彩,让人心魂荡漾。她伸着纤细的手臂,正揪着李天佑的耳朵,佯嗔道:“小师弟,你在这想什么呢?我在下面喊你半天了,也不见你回应一声。”眼前的少女正是张重独女张音,她只比李天佑年长一岁,却总喜欢在李天佑面前摆出师姐的架势,指使着他干这干那,欺负他,戏弄他。但是,这些是她自己独有的特权,若别人欺负李天佑时,她便像护仔的母鸡一样,凶狠霸道起来。而李天佑喜欢被她指使,喜欢看她教训自己时的样子,这样的相处让他觉着,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有家的人。在龙吟门中二人的感情最为深厚。李天佑轻轻挣脱她如葱似玉的手指,道歉道:对不起师姐!刚才我真的没有听到。不然我怎敢...”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见你回来后,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要不要师姐我帮你出头搞定?”林音关心道。其实二人年龄相仿,从小到大,彼此有什么心事时,都会相互倾诉。此时,李天佑却有些犹豫,他担心张音误会他背叛师门,忘恩负义,害怕她永远不再理自己。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了,所以他特别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对他的感情,即使师傅、师娘轻视于他,众师兄嘲弄于他,但他依旧热爱他们,视他们为亲人。这就是这一颗经受过孤独后的心,再也不愿意重回孤独的欲望。张音见他憋的面红耳赤,又半响没有回应她,以为李天佑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心事,于是扬起手,做了个打断的姿势,道:“算了!既然你不想说,这次我就给你一次藏秘密的机会。不过,只此一次喔!”灵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爱怜,转瞬间又摆出一副严肃师姐的架势来,想要对李天佑说教一番。
李天佑见师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师姐。我并非有意隐瞒你,只不过这事说来话长,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刚才有些犹豫不决。”他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既然师姐想要知道,我这便向师姐禀明清...”就在他正要说时,突然前山传来一串金钟之声,振聋发聩。张音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掐指计数,道:“二下...四下...八下...”忽而欢呼雀跃的叫道:“正好八声,肯定是大师伯上山来了。走,咱们赶紧去看看。”言罢,不由分说,拽起李天佑的手便朝前山正殿跑去。金钟之声是用来向本门弟子传递掌门令的,以不同的点数,代表不同的指令。
龙岗山耸立云端,山势险峻,其主峰最为雄伟壮丽。龙吟门的太和殿正是建立在这座主峰之上,大殿的后面连着许多的庭院供众人居住。张音、李天佑脚力飞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殿门前。这古老的大殿建造的甚是宏伟,只厅上石柱便有十六根,每根皆有三丈之高,二人合抱之粗,一眼望去甚觉宽阔。大殿的正墙壁上挂着一块匾额,道:“侠之为民”,匾额下挂着一副倘大画像:一人负剑而立,抬头仰视的深邃苍穹。这就是龙吟门的开山祖师爷。下面摆着一条相称的紫檀香案,供奉着花果酒水,三根新点燃的香散出一缕青烟。大殿正中的东西两面,各摆着一排桌椅,用来招待贵客或商讨要事所用。此时,西排的上首坐着一位端庄秀丽的中年妇女,张、李二人到了殿前,快步行至她的跟前跪拜行礼,齐声道:“弟子张音、李天佑拜见师伯。”此妇,便是张重的师姐,前任掌门白鹤卿之女白云凤。她与张重夫妇自小在一起习文练武,感情甚好,直到三十年前才嫁去了正剑山庄,成了现任庄主林富婴的夫人。虽然正剑山庄与龙吟门相隔千里,但每年的清明节前她都会回山祭祖。
只见她樱唇轻启,温和着笑道:“你们俩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随后仔细打量着张音,笑道:音儿,你到师伯这来,让师伯好好看看,这一年又长俊了多少。”言语中透着无限的宠爱。白云凤虽然每年在山上居住的时日不多,但是对这位师侄女却是由衷的喜爱,这不仅是她与张重夫妇的深厚感情,更重要的是张音骄傲飞扬的性情,像极了少女时代的自己。
张音对这位大师伯也是由衷的敬爱。因为只要白云凤在山上居住,她便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不再受门规家法的约束,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此时,见到她的保护神自然欢喜非常,撒娇卖乖地扑倒白云凤跟前,同时不忘偷偷瞄上一眼对面坐着的父亲,只见张重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告诫她不要胡闹。不过,张音对此假装不见,因为她知道父亲对他的这位大师姐那是言听计从。父女二人的交流只在瞬间,旁人并无一丝察觉。
白云凤抚摸着张音精致的脸颊,喜道:“我们音儿真是越长越美,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张重从旁插话道:“师姐莫要再溺爱她,现在她的性子越发乖张顽劣,做事也越来越没规没矩。若再不管教管教,恐怕以后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张重为人方正,管教甚严,在众弟子心中威望极高,唯独他的爱女不服管束。也因此受了比其他弟子更多的惩戒,吃了无数的苦头。
白云凤听罢,不忧反喜,道:“门规是给根性不淳、不正之人设立的,我看音儿天性纯良、温厚,倒不需要那些条条框框的管束,你以后呀,还是少把我爹教你那些陈规陋习用在我们音儿身上。”
张重被噎的哑口无言,涨红着脸,只吃吃的笑的。他身后站着的三名弟子从没见过师傅,从未见过敬若神明般的师傅这般无奈的时候,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白云凤侧转过身去,从身后站着的一排丫鬟中拉过一名少女,笑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小女儿林逸筱,比你小着一岁。你们以后要多亲近些。”说着便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其实,张音早已注意到师伯身后这位十七岁的少女,只是刚才忙着向师伯请安,未来得及细看,此时一看,方知世间竟有如此清丽脱俗、神仙玉骨之人,让人看着竟有些痴了,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张音道:“见了妹妹才知道什么叫闭月羞花之色,沉鱼落雁之美。”言罢,众人不禁一笑,坐在张重身旁的冯秀燕笑道:“难得你能说出这话来,倒教我们觉着稀奇。”
“娘,人家以前没见这般仙女般的人物嘛!你就不要再落井下石,说女儿的不是了”张音笑着埋怨道。
林逸筱被众人盯着看,脸上不禁显出了一抹红晕,微笑着说道:“姐姐说笑了,我也是五谷俗人,远不及姐姐说的那般好。”
张重看着张音,道:“筱儿,虽然比你小着一岁,但性情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你这段时日要好好的向人家请教请教。”张音虽心性高傲,但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位少女却颇有亲近之感。一边爽快的答应着,一边拉着林逸筱的手走到厅中,说道:“来,林师妹。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龙门四剑。”这个名号是她给师兄弟们取的,平日里叫出还不觉怎地,此时当众说出来,倒生出了许多儿戏味儿来。其中一人当即跳出,否决道:“小师妹,这名字太难听!我们可不认。”说话者正是三师兄郭怀。林逸筱循声望去,只见此人长的八字眉,三角眼,圆圆的脸堂,露出一副嬉闹顽童之像,让人一见便觉好笑。张音圆睁杏目,威胁道:“三师兄,是想让我再单独送你一个外号吗?”说着,手上做了一个擦刀的手势,意示武力威胁的较量。郭怀虽然比张音年长几岁,但是在武功上的修为却不及张音,也因此张音时常要求众师兄陪她过招,其过程自然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郭怀见势不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立即妥协着嬉笑道:“好吧!好吧!那就先用你取的名字吧。我取的名字以后再用。”郭怀性情活泼,喜欢嬉闹玩笑,在龙吟门中被他逗弄最多的便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李天佑,而戏弄他最多的便是张音。
张音志得意满的微微一笑,指着众位师兄依次引见:唐昭德,浓眉大眼,英武俊朗,颇有一派凛然正气;萧炎龙,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一派书生气;李天佑,龙眉凤目,刚毅侠气,只是在介绍他时,他好像躲避着什么似得,眼帘低垂,眼眸不断地游动,显示出躁动不安的神色。张音笑道:“我小师弟一向害羞,你看,见了你都不敢抬头了。”郭怀不失时机的嘲笑道:“你们看,小师弟快红成了浑熟的柿子啦!咱们再多看他一会儿,估计就该瓜熟蒂落掉到地上去了!”众人哄堂大笑。一笑之后,李天佑的脸果然红的更加厉害了。这除了他内向缅翩的性格之外,更多的是他卑微的出身,使得他在众位出身高贵的师兄面前觉着自卑。这些心里的感触,旁人不曾想过,也不会去在意,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众人取乐的对象,就连不苟言笑的师傅张重,在这时也要跟着笑上一会儿。李天佑正觉无地自容,想要逃离大殿时,忽然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道:“李师兄好,小妹初到贵山,带来不便之处,还请宽恕。”言辞落落大方。这意料之外的变化,使得大殿上短暂的嘲笑声,嘎然而止,仿佛凝滞在了空气里。众人之所以诧异,主要因为在这座山上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从江湖上捡来的小乞丐,更没有人会给这样出身的人行礼。李天佑的内心仿佛震颤了一下,头仍低着不去看她,只拱手还礼,道:“林...林师妹客气了。”言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林逸筱微妙的神情。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众人在后堂吃过晚饭后,由冯秀燕陪同白云凤母女去西苑歇息,其余众人各自回房。龙吟门原是武林中的大派,门下弟子曾有数千人之多,山上的屋舍成群,其最大的东、西两苑专供掌门、宾客居住,临近后山的连片房屋,以供门下弟子和仆人居住。
李天佑思绪万千的躺在床上,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会有儿又想到三天后的清明祭祀。尤其是想到刚初来的林逸筱时,他的心好像受了电击一般,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他猛的从床上跳起,推开门朝后山走去。此刻,正是明月当空,地上像撒了层白雪似的明晃晃的。即使不用点灯,路上也看的格外分明。他像往常一样,在偏僻的望月台上夜练。他在龙吟门中是资质最差的一个,但也用功最勤的一个。努力不是天赋,是内心渴望与孤愤。在他沉默寡言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父死母亡的血海深仇;是对恩师感激涕零的再造之恩;是对至高武学的向往。这些心灵上的包袱,压着他喘不过气来,逼着他要比别人更努力,更坚强。所以,自拜师以来,他每天晚上都要来僻静的后山练功,早上天不亮时便去做早课。也只有这般辛苦,才能使他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不至于煎熬度日。
次日,天色未明之时,李天佑便早早的起床去做早课。当他提着百十斤的石桶,从山下往回走时,忽然耳边划过破空之声,一颗石子正朝他打来。他手中的两只石桶是龙吟门先辈,为防止弟子们在做功课时偷懒刻意在石桶的底部被凿成了锥型,一旦放下桶里的水便会撒将出来,此时若不放手定然要将他打个头破血流。眼见李天佑就要发霉,突然见他将身斜转,顺势甩起手中的两只石桶,如使木棒一般灵便的把飞来的石子打了回去。桶内的水却未溅出一滴。这一简单的两个动作,展现出了李天佑举重若轻的臂力和敏锐的反应。特别是他的这一回击,精准的打向来处,深深的钉进了一棵大树上。片刻之后,大树后面转出一位清丽脱俗的妙龄少女——林逸筱。二人再次相见,已没了前日那般的客气,只见林逸筱拍手赞道:“好功夫!要是师叔知道他的门下有这样的高徒,不知该有多高兴呢。”这话本是真心称赞,但在李天佑听来却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背师学艺罪当挑断手筋、脚筋,废除一身武艺。这条门规我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清明祭祀过后,我自会向师傅禀明一切,到时是打是杀,我自无怨言。你若想揭发我,尽可去告。”李天佑提着石桶一边走一边冷冷的说道。
林逸筱虽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见他态度冷漠,仍忍不住生出无名怒火,雪白的脸颊顿时抹上一层云霞,脚尖轻点,身形一晃,人已挡住了李天佑的去路,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小姐有没得罪你,你干嘛对我这个态度?撇开我龙吟门贵客的身份不说,咱俩至少患难与共的三年多,怎么分开还没俩月你就变得忘恩负义,翻脸无情了。难道这就是你们龙吟门中人就是如此做派?”虽然林逸筱静默时美若画中仙子,满是温雅贤淑之气,但其实她内心性情是率真刚烈,受不得半点委屈,被李天佑误会之后,首先不是解释辩白,而是报以回击,质疑起龙吟门中的品德问题。这话仿佛戳到了李天佑内心的痛点,只见他扔下手中的石桶,不甘示弱的反击道:“你女扮男装,假意与我结义金兰,视情义为儿戏,此举岂不显得品德更加卑劣?有失君子之风!”原来三年前,李天佑初入江湖时便结识了离家出走的林逸筱,二人志趣相投,一路行侠仗义,在经历几番生死与共,劫后余生之后,便在天涯谷中结下金兰之好。三年里俩人虽是朝夕相处,但都将心思放在了天涯老人传授的武功上,李天佑天性敦厚、待人真诚,自是全然不曾察觉,心里还对林逸筱生出了真挚的兄弟之情。直到昨日相见,李天佑才恍然醒悟,回忆起三年来,林逸筱平日里的种种怪癖,李天佑更觉自己蠢笨,甚至生出了一种被戏耍的恼怒来,恶狠狠的瞪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林逸筱。
林逸筱本是性格刁蛮之人,但想起李天佑数次舍命相救,知道他对自己的“兄弟情义”是发自真心的,不禁觉着有些理亏。原以发作的怒气瞬时化作了欣喜,紧蹙起的娥眉舒展开来,装作恍然大悟般的样子,道:“噢...原来你生气,是因为感情受到了欺骗呀!那小妹在此给李兄赔罪啦。”说着,认认真真的向李天佑躬身拜了下去。李天佑不予理会。林逸筱却扮作既冤枉又委屈的样子,楚楚可怜道:“人家一弱女子,只身行走江湖,难道不该警惕一些吗?在这险恶的江湖上,人家女扮男装不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嘛!若我打扮的花枝招展,今日又岂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看你脸色,受你欺负。”言语中似乎有了哽咽之音,让人听了立时生出怜悯之心,忍不住想要去安抚这样娇弱俏丽的少女。
果然,李天佑紧绷的脸色立时和缓下来,漆黑的眸子晃动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打从眼角偷偷看去,蠕声道:“你...我笨的很,刚才没有想到这些,刚才是我不对,说话声音大了一些,你不要难过了。”言辞恳切,致歉真诚,林逸筱显出十分受用的样子,雪白的肌肤浮起粉嫩的娇色,坚决说道:“不,你一点都笨。昨晚吃饭时,他们说你玩笑,意指你有累师门威名,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证明?你明明比他们强出许多的呀!”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能练好武功,早日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姐,跟师傅、师娘、师兄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李天佑徐徐说道。林逸筱听罢,心里却愤愤不平起来,急声道:“你拿他们当至亲之人,他们却把你当笑话看,这难道还值得你去爱他们吗?”
“值得。当年若非师傅收养,我至今流落何方还不知道呢!如此大恩大德,我终生没齿难忘。至于三位师兄,他们出身豪门,性情自然是骄傲了一些,但他们对我还是很照顾的,也会时常指点我的武功。对他们我只有感激。”李天佑发自肺腑的说道。
林逸筱虽然不知道他幼小时经历过什么,为何会如此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是她知道李天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知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听他说完,林逸筱已不再想争辩什么,反而对这个看似木然的少年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或者说是异于别人的感觉。这种感觉早在天涯谷时就已经有了,只是此时听他说完这番话后更加强烈了一些。看着李天佑拾起地上的石桶往前山下走去,林逸筱释怀似的倩然一笑,随后跟了上去,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而是问道:“你干什么去?怎么又往回走呢?”李天佑回转过身去,无奈的说道:“托你的福,水撒了我不对重新去打呀!”
林逸筱俏然一笑,眨着水灵的大眼睛,问道:“我见山上有好多口井,你为什么还要去山下取水。”
“这是我的早课,也是本门历来的规矩。凡事初阶弟子都要每日下山打水,练习气力,强健筋骨。”李天佑道。
“那为什么不见他们人呢?”林逸筱环顾四周问道。
李天佑脸色微红,道:“众师兄、师姐的武功早已修到了高阶位,不需要再下山提水了。”
原来龙吟门的武功修进过程分为初、中、高三个阶位,由于龙吟门的武功是由外而内,先练力,再练气,后修意的递进方式。所以,初阶位弟子的早课是下山提水,以起到增强体力的效用;中阶位弟子的早课是在天潭水底捞寻绣花针,以使内气充盈;高阶位弟子的早课是在龙心洞内禅定修心,已达到身心一致的化境。按照门规每年的清明祭祀当日,都会由现任掌门人亲自考评弟子,决定是否进阶事宜。唐靖江、张音二人天资颖悟,素有天才之名,早在入门拜师后的第三年便进阶到了高阶位,开始跟随张重修习龙吟门的上乘武功;萧炎龙、郭怀分别在入门拜师后的六、七年进阶到高阶位修习;而李天佑此时已入门拜师十一年,却仍然在初阶位修习。先前张重还有心关注他的武功修为,经过几次考评之后,失望的不再理会他,到最后每届考评时都懒得去看他。众人的这种态度也让李天佑以为自己真的是天生愚钝,所以他昼夜不歇拼命的努力,想要以此来弥补天资上的不足。虽然如此,但是每当他跟众师兄切磋比试时,总是不堪一击。其实,李天佑是一个内秀之人,他之所以在武学上进益缓慢,是因为很多年前家逢大难时,身体受到重创,导致任督二脉淤堵,在运功时真气无法随招式变化而周游流畅,以至于功力不能全数发挥。直到三年前,他为救林逸筱而双双落入山崖下,坠入泥潭之中,他不为人知的旧疾才有了逆转。天涯谷地处绝僻,人迹罕至。恰巧遍体鳞伤的李天佑误入其谷内的一方泥潭之中,其内终年生长着起死回生的冰姬草,不仅使李天佑不只保住了性命,还意外的疏通了经脉中的血淤旧疾。这些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不只外人不知道就连李天佑也不明白。他只是觉着自己气力越发充沛,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从前很难做到的事情,比如刚才回击林逸筱的石子,轻易的击穿了合抱粗的大树一样。这样深厚的功力,恐怕张重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做到。
林逸筱陪着李天佑做早课时,二人讲了离别后各自的经历,其实大部分都是林逸筱在讲,李天佑只是默默地倾听。林逸筱是正剑山庄主人林富婴的独女,因深受家人宠爱,所以自小刁蛮任性,容不得半点拘束。三年前,误闯正剑山庄禁地而被林富婴禁闭,赌气的她趁其守卫瞌睡,偷偷跑了出去,踏上了险恶的江湖路。她走后林富婴夫妇悔恨交加,曾派自己的长子、次子前往武林各门各派广发金剑令,使天下人武林人士共寻。只是传令时,林逸筱已跌入谷底,到了天涯绝迹之地。她此次回家后不仅没有受到责备,反而得到加倍的溺爱,林富婴更是对她进行了监视式的陪伴,唯恐她留恋江湖生活再次离家。但是当她听说母亲要来龙吟门祭祖时,便立时想到了患难与共的“义兄”李天佑。她虽然自小就知道母亲出身龙吟门,但由于外公去世过早,父亲对她看管又严格,所以她还从未去过龙吟门,此时听说母亲要去,她便央求起母亲带她同去。经过一番求,闹,耍奸,使诈,最终林富婴让步妥协,但是要求她不得离开母亲的视野范围。
白云凤奇怪一向不去龙吟门的女儿,为何今年一定要随自己前去。途中盘问时,林逸筱担心母亲多想,于是便胡诌几句,说自己游历江湖时听闻龙吟门侠义为怀,武功卓然,心中甚是仰慕,所以这次一定要亲自前去,开开眼界。白云凤出身龙吟门,听女儿如此说道,自然心生自豪之感倍感舒畅,于是信以为真,不再多想。林逸筱虽非迂腐世俗女子,但她却是个顾念亲朋之人,她和李天佑均是出自武林大家子弟,无形中背负着上百年的声誉,若世上传出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三年传闻,定然会给世人造成无端的假想,给正剑、龙吟两大门派抹上淫秽的污名。因此,她对相识李天佑的事只字不提,即便在太和殿内碰面,也只是假装初见。此番深远用心,虽未与李天佑明言,但他似乎早已体察领会一般,平日不善遮掩装腔的他,在大殿上却比林逸筱演的还像。
林逸筱既爱山水,自然免不了欣赏龙岗山上的各处风景。接下来的几日里,除了年龄稍长的唐靖江协助师傅准备清明祭祀事务外,其余弟子都去陪同“贵客”林逸筱游览龙岗山附近的名胜古迹,张音与林逸筱性情相投,感情日渐加深。萧炎龙、郭怀对林逸筱天仙般的容颜倾慕不已,一路上嘘寒问暖,献尽殷勤,惹地张音既觉羡慕,又觉好笑。见二人争的厉害,便不失时机的以言语挑拨,使二人争相讨好,越斗越烈。引的她与林逸筱时时捧腹大笑。李天佑本不想游山玩水,但经林逸筱几句巧妙的挑弄之下,被张音强行拉了进去。他跟在众人身后,本来负责打猎,生火,野炊等杂役事务,但经林逸筱的几句妙语,萧炎龙和郭怀便像得了莫大的允若似的,争相施展各自的本领,李天佑反倒坐享其成。他看着二位师兄像猴一样,被耍的上窜下跳,心里不禁想起一句“红颜祸水”望着旁边的两位天仙,身体不觉打个冷颤。
清明祭祀当日,龙吟门上下人等,天不亮时便起身准备相关事宜,张重更是早在三天前便已沐浴斋戒,因为今日除了隆重的典礼之外,还要祭出一件宝物。而这件宝物除了有敬奠龙吟门列祖列宗意义之外,它还代表着龙吟门未来少掌门的钦定。
龙吟门屹立武林已有百年之久,威名虽不及玄清、正剑、少林三大门派,但它在江修炼到了湖上的地位却无人小瞧。相传龙吟门有一件巧夺天工的宝贝——金钵铠甲,人穿上之后,除了可以增强内力、无坚不摧之外,还可疗治百疾、延年益寿的神效。因此,百余年来,觊觎此宝的人不计其数,但至今却无一人得手。期间的种种外人无从得知,只是江湖上的传言不断,有人说龙吟门内机关玄妙,深不可测;有人说历代掌门武功高强,窃贼不敌;也有人说金钵铠甲根本不存于世,它只是龙吟门哄骗世人的幌子。无论对于任何一种传言,历代掌门都只是置若罔闻,从未出面辩解一言。这就使得金钵铠甲的传说在武林之中,越发变的神秘,觊觎的人更加多了起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现任掌门都会早早的在自己众多入室弟子里,挑选出一个武功修为最高的弟子,做为少掌门,也就是未来的掌门继承人。
巳时三刻,钟声响彻云霄,众人齐聚后山祖祠。此次祭祀大典较之以往更为隆重,庙堂早在半年前就已重新粉刷修缮,屋檐墙壁齐整洁净,一派肃幕气象;众人身着崭新素服,神情庄重的依次站立。张重站在列代先师灵位之前,宣读祭文祷告,追思先辈恩泽,禀告近年作为,祈求护佑。宣毕,点燃香柱,上前祭奠一番。转身道:“请金钵铠甲!”洪亮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两名弟子十五六岁的弟子,抬着香檀木制的支架从外面缓步行进。支架上掩盖着一层红色绸缎,使人看不清里面的物件。待到二徒将其放在张重身侧时,张重毕恭毕敬的叩首一拜,就在他揭去支架上的红绸的瞬间,堂上顿时放出异彩,仿佛太阳坠进庙宇,使人眼前顿觉耀眼生辉。
其余人等都参加过祭祖典礼,看到过金钵铠甲的圣辉异彩,所以不觉着惊奇。但林逸筱却是头次见到这般天物奇宝,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金钵铠甲,惊奇赞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奇珍异宝!假若我此生能一睹其能,该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宠了。”
只听张重郑重的说道:“金钵铠甲是本门的镇山之宝。历代祖师曾穿着它力战妖魔,斩杀奸邪,匡扶武林浩然正气。所以,金钵铠甲于我龙吟门弟子,绝不仅是件神兵利器,它代表着本门的侠义精神。
今日我以掌门之尊,宣布依据本门祖制,将这件宝物托付给我的大弟子唐靖江,望你日后谨记祖训,侠义为怀,造福武林。”言毕,从怀中取出金钵秘籍,托在掌心。金钵铠甲内置重重机关,玄妙无比。若无秘籍指导必中其暗器,而后死于非命。
无论是从唐靖江的天资,品德,性情等各方面上来看,在张重众多弟子里算是较为出类拔萃的了,所以对于他成为少掌门的抉择,众人应无异议。只见唐靖江毕恭毕敬的跪到恩师跟前,双手举过头顶,准备着接受恩赐。突然,门外传出一阵奇怪而尖锐的笑声“呀...哈哈...哈...”怪笑声从远处传来,慢慢地,越来越近,直到一行人如幽灵般的站在祖祠的门口。
一个身着白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率先朝张重这边走来,口中笑道:“多年不见,掌门师弟还是这般的自以为是。”距离张重还有七尺之地时,脸色忽而转为阴沉,恶狠狠地盯着张重的双眼,道:“而且还是在你敬若神明地历代祖师面前偏私,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欺师蔑祖。”言罢,仰面怪笑,好像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以至于连眼泪都笑出了出来。原来,此人并非旁人,而是张重的三师兄——连宝清。他们共师兄弟四人,大师姐白云凤;二师兄安路文;三师兄连宝清;老四便是张重。在众师兄弟里论天赋属连宝清最高,也最受师傅白鹤卿的喜爱,只不过他性情孤傲,嗜武成痴,心性逐渐趋于邪恶怪诞,为了增强功力不惜吸食异药,偷学别派武功,触犯了江湖大忌,被白鹤卿以品行不端罪逐出师门。因当年其余众师兄弟未替他在师傅面前求情,而将被逐一事迁怒在了他们的头上。近几年更是盯上了龙吟门的镇山之宝——金钵铠甲,数次邀请武林邪恶之徒上山窃夺。此时,他见到明晃晃的金钵铠甲,眼里早已放出了异彩,像饥饿的豺狼看到鲜活的猎物一般,谗言欲滴的直勾勾盯着金钵铠甲,虚张着手臂,企图抚摸它。就在他的指尖将要触及金钵铠甲时,突然一阵刚猛凌厉的掌风裹住了他的周身要害,连宝清猛然惊醒,赶忙举掌相抗,一声大响,犹如山崩雷裂一般,振聋发聩。连宝清直直逼退数步,张重则护在金钵铠甲跟前凝若泰山,纹丝不动。高手过招,虽只一掌,但是足以探知彼此功力的深浅。这两掌相击,就像两个装满水的水缸相撞一样,外表虽无损坏,但里面的水却震荡的厉害。二人站着,脸色在红白转换的,竭力运功压制体内翻腾的真气。其实,若在二十年前,张重远非连宝清的对手,只是自从张重被选为少掌门来,修习了龙吟门最上乘的武功,功力突飞猛进,日益精进,所以此时才略站上风。但心里对连宝清怪异功力,也深感惊异,不敢大意冒进。连宝清多年来痴迷异域邪功,甚至不惜损坏身体,用毒药催生内力,满以为经过这些年的苦练,自己的武功早已胜过掌门师弟,但是没想到一试之下,自己全身经脉竟被他震的酥麻无力,可见其功力的深厚远在自己之上。想到这,心里气恼至极,无形中又加深了对金钵铠甲的欲望和对师门的怨恨。
此刻,厅内气氛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屏住了呼吸,紧盯着二人看。与连宝清同行的几个人也已经进到了厅内,他们现在连宝清身后,因为看不清形势,所以也没敢轻举妄动。但是,当他们看到张重脸上挂出颗颗汗珠,额头生出丝丝热气时,登时醒悟过来,明白了二人并不是寻找发难的时机,而是各自运功调整内息。其中一人,嘴角露出一丝奸笑,随即隐没了。他向前走着,假意谦虚的说道:“听说张大侠武功卓绝,于武学之道颇有心得,今日盛某特来请教,还望不吝赐教!”言罢,突然发难,直取张重周身要害。众人惊呼!冯秀燕想去拦阻,但已然来不及了。仿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重坐以待毙。忽然一道白影从她身旁飞出,如雷光一闪,瞬间将偷袭的身影滞留在了半空,继而一声轻咤,飞起一脚,将偌大的身躯踢了回去。这一惊变,使得众人的心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只见白云凤挡在张重身前,凤目圆睁,娇声怒斥道:“无耻之徒,竟敢来我龙吟门撒野!”声势惊人,震慑全场。她素有“火凤凰”之名,除了急如烈火的脾性,还有她疾如惊雷冥火的身手。只是这些年她隐没在正剑山庄林富婴的身后,无心江湖世事。所以,江湖上并无关于她的传闻。地上那人名叫盛彪,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因为他出手狠毒,杀人无数,所以江湖人送外号“八臂阎王”。此刻他像挨了闷棍似的,全然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他是个五短身材的粗壮汉子,这一脚似乎并未使得感到疼痛,身体像个圆瓜似的,在地上滚了滚,立即翻身跃起,朝着白云凤叫骂道:“他奶奶地,谁他娘的暗算老子...”待他看清挡在张重身前的白云凤时,便仿佛收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怒争虎目,呲牙骂道:“臭娘们,你找死!”说着,纵身一跃,猛然挥拳朝她打去。这一去势极尽迅疾凶猛,犹如恶虎扑食一般。凶猛的人往往缺乏冷静敏锐的大脑,尤其是在情绪浮躁时更易莽撞行事。面对猛兽的暴怒,白云凤神色淡然,嘴角处隐约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仿佛早已料定近在咫尺的猛兽伤不到她似的,只看着却并不打算闪避招架。周围的张重、冯秀燕、唐靖江等人早已吓得把心提了起来,纷纷腾身欲救,只可惜盛彪发难突然,众人猝防不及,一片惊呼“小心”之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云凤伫立危险中。就在众人感觉不妙时,盛彪突然留置在了半空中,仿佛有根什么绳子将其牵制住了似的,向前一挣,登时“啊...”的一声惨叫,滚落在地。众人惊疑,忙朝他看去,与他同来的人,赶忙围了过去。只见盛彪脚腕处鲜血淋漓,衣裤连着皮肉被齐齐切开,痛的他在地上嚎叫不止。他的同伙急着查看他的伤势后,却找不出任何尖刀利刃的痕迹,心中大骇,嚷骂道:“你们这群小人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有本事站在明面上亮出家伙什来,跟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一仗!”李天佑悄悄地看了一眼林逸筱,便已了然于胸,只是不多说什么,继续坐观其变。白云凤自始至终神色自若,自是知晓内中玄机。这时张重、连宝清二人的气色也已恢复如常,见盛彪莫名受伤,也是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其中缘由。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浑厚的铿锵之声,道:“龙筋凤胆索...屋内可有正剑山庄门人?”从沧桑的声音不仅可以辨听出他深不可测功力,更使人惊异的是他洞若观火的眼力和声色中透出的戾气。
内力练到至精至纯时,视听言语之能就会远超常人所及,不仅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退化,反而可以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听到常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对于这些武学上至高的修为,唐靖江等后生晚辈自然无法理解,但张重听罢却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态。不过凭着他老道的江湖阅历,随即稳住心神,张重淡然道:“今日乃是我派祭奠先师的重大节日,你们这群外人不受邀请,擅自闯入本门重地,也理该受些劫难。”转头盯着连宝清说道:“看你们今日来架势,想来不会善罢甘休。既如此还请不要打搅我派先师们清静,有事咱们到门外解决。”连宝清奸邪一笑,忽而变作一副礼敬先师的样子,朝着灵牌拜了拜,道:“这个自然,我身为龙吟门下弟子,岂敢叨扰列代先师的清静。”
“哼...”张重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率先走出了祖祠。余下众人相继跟了出去。
祖祠的门外是用青石板铺设出来的一片空地和一条连着前山正殿的小路,周围则是大片的山林,枝叶繁茂交织成片。
张重走下台阶,拱手道:“张某不知阁下驾临,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包涵。”张重是个行事稳重之人,凡事都讲求先礼后兵。而且,轿中人虽是不请自来,有违世俗礼节,但他未同其他人贸然进入祠堂,如此也算不失大体。
“姓张的,你不必来这虚礼,老夫今日上山乃是受一位小兄弟之托,前来替他主持公义,维护武林正统传承。别的你且不用多想。”那人傲慢的说道。武林中人崇尚侠义精神,不太讲求繁文缛节,尤其是武学修为奇高的大家,对这些条条框框更是视若无物。张重知道轿内坐着的是武林前辈,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张音却忍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父亲这般无理,当即叫道:“一个连娇子都不敢出的缩头乌龟当然受不起这些礼敬。我们龙吟门行事一向正义凌然,那轮得到你们这些海鲜来说三道四。”话音未落,一股罡气透过门帘,直冲张音面门打去。这一招隔空用力,无形无色,如同一股急劲的气流,使人防不胜防。张音忽觉身子一歪,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继而一缕秀发齐齐断落,右侧脸颊像被烙铁擦过一般,火热辣辣的疼痛。她摸了摸断发处,身上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思衬道:若是被这一记无影的掌打中,此刻我那还有命在。念及此,心里满是心惊后怕。抬头去看拉自己的人时,竟发现救自己的竟是武功最差的小师弟李天佑,原本充满感激的眼眸中立时生出了更多的诧异。因为轿内之人发难突然,且招数诡异,若非开通五觉异境之人,肉眼凡胎断然不能察觉。就连武功高强的张重,察觉时也是晚了一步。张音惊疑道:“小师弟,你怎么可以做到...”言未必,只听张重怒喝道:前辈,你这也欺人太甚,竟对一个孩子暗下毒手,也不怕你失了武学宗师的身份?”他怒形于色,只是碍于形势不明朗,所以强自克制冲动。连宝清从旁看到清楚,见轿内之人主动出手教训龙吟门中人,心里不禁暗自偷笑,嘴角又露出他特有的奸笑。就在他期待着二人大大出手时,轿子的门帘掀开了,走出一个高而瘦的老人,他虽然瘦骨架却大的出奇,像是一只饿瘦的雄狮,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他花白的须发被打理的齐整洁净,使得他高傲的气质突显出卓尔不凡天人之姿,无形中让心生敬畏之感。白云凤关心师弟安危,一直关注着轿内之人的动静,此时见他真容,不禁脱口叫道:“是你,雄盗天!”来者正是独霸西南境地三十六州的巨龙帮现任帮主,此人性情狂傲,行事毒辣,武功更是奇高。当今世上能与比肩而立的他仅仅三人,二人年事已高,早已隐退江湖,不问世事,另一个是闻天阁阁主沈傲天。所以,近几年他在江湖上行事肆无忌惮,到处挑战各大门派掌门,将其收入麾下或赶尽杀绝,如今他的巨龙帮已占去了半壁武林。如今他一统武林的野心已昭然若揭,此次来龙吟门明面上是帮连宝清主持公道,暗地里却是要探知龙吟门的虚实,为日后统一武林做准备。雄盗天虽狂傲,但心思却极为缜密,他从来不因武功高强而鲁莽攻杀某一门派,而是在探查虚实后,才找个由头施展自己的阴谋。他也曾以拜访以为名,与正剑山庄林富婴交手数合,因此白云凤一见他便认了出来。雄盗天朝白云凤暼了一眼,然后假装没有听见似的,朝张重傲然道:“哼...你教女无方,老夫这是替你管教管教。”他以为张音躲过自己的一掌完全是运气,所以并未注意旁边不起眼的李天佑。凭着他武学大家的身份自不能再度出手为难小辈。
张重无言以答,他自知女儿出言不逊,有失礼教,加之雄盗天在武林的辈分很高,连自己在他面前都矮着一辈,所以他在这事上似乎占着道理。张重平复了一下心头的怒火,道:“前辈说要替自己的小兄弟主持公道,不知你的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他与我龙吟门又有何过节?”他明白雄盗天并非善类,可眼下强敌环伺不得不以礼相待。
雄盗天微微一笑,指着连宝清说道:“这就是老夫的小兄弟。听他说你以掌门之尊,企图偏私,废除历代祖制,将世代相传的一副镇山之宝,传给自己的徒弟。老夫作为武林中的长辈,对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你可要如实回答,否则老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龙吟门在掌门之位的传承上,却有择贤而立说法,张重的师傅白鹤卿便是得授师伯之位。
张重道:“先师祖训张某自不敢造次!此次选定少掌门全然依照门规而定,绝无半点偏私之嫌。只是不知此事与诸位何干?”他行事公正,在选定少掌门时,也曾专门前往过二师兄住处考评众位师侄,最终与二师兄合议,才选定了唐靖江为少掌门。
“张师弟既遵祖制,为何我座下弟子没有经受考评,参与此次少掌门的评选呢?”连宝清上前说道。
“哼...你当年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早已被逐出师门,你座下弟子又有何资格来参与少掌门的评选!亏你还有脸来说。”白云凤愤愤不平的说道。
“当年师傅他老人家确实生了我的气,把我撵下了山。但却非将我逐出师门,而是让我下山历练反省。他的这份苦心,到头来却违背了他的初心。不然,今日的掌门之位到底是谁执任,恐怕就对两说了!”连宝清满是悲戚的说道。
白云凤本就对连宝清怨恨于心,此时见他一副虚情假意的伪君子的模样,立时怒火中烧,手指连宝清道:“简直一派胡言。无耻至极。当年是你自己干出下作龌龊之事,辱没了师门,辜负了我爹爹对你的期望,将你逐出师门,今日你不思悔过,怎还有脸来此提当年旧事。”
“就是为了不辜负师傅他老人家的期望,今日我才带着自己的弟子回来继承少掌门的承袭嘛!”连宝清能言善辩,两句话便将自己拉到了继承人的行列——他先提起往事,让众人承认当年白鹤卿对他的喜爱,有心传授衣钵的事实。然后,将自己背逐,演说成一场用心良苦的历练,随后顺理成章的回归师门,以达到自己的阴谋。
张重为人正派,不通诡辩之术。在口头争论上自然不占上风。白云凤、冯秀燕就更插不上口,两句话就被连宝清的巧舌,以重男轻女的旧习怼了回去。就在连宝清振振有词时,雄盗天不耐烦道:“好了!不要再跟他们废话了,今日有老夫在,断然不会让武林中出现不公之事。现在你们就在此重新比试,赢了的依从祖制继承少掌门之位。”言罢,坐回到小童为他准备的座椅上休息。
张重虽说的少,但想的多。他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心道:“他们俩,一个狡猾,一个霸道,像是狐狸跟老虎搭档在了一起。此次前来,想必背地里早已谋划好了阴谋诡计,若依从连宝清所请,必然落入他们的圈套,失去镇山之宝。若以硬碰硬,恐怕雄盗天不会坐视旁观,到时定然善了!”他正踌躇未定时,忽然听连宝清说道:“张师弟,你也不必害怕。我培养出的弟子都很注重关爱同门,下手时绝对不会伤到他们这些小师弟们。”言语之中满是轻蔑羞辱的意思。此等激将法,自然瞒不过张重,但唐靖江却少年意气,受不的这般讥讽,怒声道:“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张重脸色微变,怒斥道:“放肆!长辈议事,那有你等发言的资格。”他知道若有答言,就算默认了连宝清请求,接下来的局势发展自然会倾向于他们。这些深意年轻一代弟子中,只有李天佑、林逸筱看出了他的用心。因为二人在天涯谷中,除了得到天涯老人武学真传,还学习了他老人家百年来对世事的洞悉精髓。这些深邃精炼的体悟心经,穿透了人性的根本,超越了人类所有的智慧。此刻,二人虽然有了看待世事的独到视角,但人生阅历不足,无法体会映证,所以对心经上的要义领悟有限。
“自然任凭你们处置,永世听从未来掌尊差遣。”连宝清抢声回到道。
张重道:“连先生说的好生爽快。只可惜你已不是我龙吟门下弟子,今日这场比斗,我看你是没资格参加了吧!”他心知连宝清诡计多端,所以竭力避开无谓的争斗,更不想以龙吟门的前途做赌注。
连宝清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道一般,只见他神色坦然的说道:“张师弟,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被师傅逐出师门,那我问你:依照本门规矩,师傅可有向武林各处通发龙心宝册?或者说师傅可有废除我得武功?如果没有,您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师傅当年说的只是气话的事实呢!难道就是为了徇私舞弊,让您的弟子接任掌门之位吗?”话掷有音,铿锵有力,从气势上看仿佛理直气壮似的,其实他只是虚张声势,利用时间久远,故人已逝的盲点耍无赖而已。但就算如此,张重等人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所说的两条确实在门规之列,即凡有门人被逐,皆应向武林各派通发龙心宝册,以避免弃徒利用师门威望。而且,废除弃徒一身武功也是为了避免日后为非作歹。当年白鹤卿喜爱连宝清身上的那点天资,一时间起了仁慈之心,不忍毁了他一生的前程,所以未按门规严格执行,给他留了一个从新做人的机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点恻隐之心,却给后世留下了这多麻烦。
白云凤还欲上前辩白,但被张重举手制止,道:“好吧!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比试,划出一个道道来吧!”他担心再纠缠下去,给雄盗天留下作恶的口实,所以张重打定主意,随机应变。
连宝清说道:“祖制有文,以武学修为定输赢,连某人又岂敢造次!这一次我们就以三局定输赢,你我的弟子轮番较量,谁能连胜三场,便是今日的少掌门人选。如何?”
张重扫视门下弟子,思衬道:“我座下弟子以江儿、音儿的修为最高,胜出的几率最大。龙儿和怀儿虽武功平平,但机灵聪慧,擅长随机应变,保全自身性命应该不是难事。至于佑儿...”他摇了摇头,似乎对李天佑已不报任何期望。
雄盗天不耐烦的叫喊道:“不说话,便是同意了!现在就由老夫在此做公证人,你们可以派出自己的弟子下场比试了。”他性情暴躁,对待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极无耐心,巴不得连宝清早早得逞,为自己所用。
两班人马分立两侧,中间空出很大一片校场。张重暼了一眼连宝清一众人等,对自己的几位弟子说道:“他们比您们年长一些,想来江湖经验也会比你们丰富,你们比武时要多加小心提防,若无胜算,也不毕强求,保全性命最为要紧。”他平日虽管教弟子严格,但心里却十分的疼爱他们。
“师傅放心,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唐靖江信誓旦旦的说道。除了李天佑,其余弟子也均表示力保大师兄接任,不使师傅颜面有失。李天佑只在心里暗下决心,绝不让龙吟门的未来,落入连宝清这群为非作歹,不仁不义之辈中。他在江湖闯荡的这几年里,多多少少也听到过连宝清的斑斑劣迹,所以他心里早就将连宝清列入了恶人。
此时临时的校场中央已站进入了一个魁梧大汉,约有三十七、八岁,满脸的虬须,显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握出铁锤般的拳头,叫喊道:“喂,小子们,你们谁先来跟老子玩玩啊?”他见对方未及回应,便以为对方怯战,于是,洋洋得意的嘲讽道:“别磨蹭了,看在死了的师爷地脸面,我争取给你们留个全乎身子!”言罢,对方发出一阵哄笑。他们这班师兄弟,全是连宝清从江湖上收录的二截弟子——即已出师行走江湖多年,又改投在连宝清的门下。连宝清将他们收录在门下也并非是要传承武功,而是多个作恶的帮凶罢了。所以,他们心里对龙吟门师祖并无敬意。
听到他们如此说道,唐靖江等人怒不可遏。李天佑心知先打头阵,消耗掉他们部分功力,是对唐靖江赢取少掌门之位最佳的助力。于是,向张重请缨道:“师父,弟子武功最弱,不妨让我抛砖引玉先上去会会他。”言未毕,郭怀跳出来打趣道:“小师弟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你就免了吧!你看他胳膊都快赶上你的腰粗,估计他一拳就能把你砸个稀巴烂,到时丢了师傅的脸面不算,还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一群怒目圆睁的人,立时喜笑颜开起来。李天佑的一腔热血被泼上了一盆冷水,羞的脸堂紫红,低了头往后退了回去。张重沉下脸来,扫视着众人,正色道:“佑儿能有这份临危不惧,自告奋勇的勇气,也算是不负我多年的教导。如今强敌环伺,事关重大,你们不可视作儿戏。”语气里透出的分量,使众人再不敢怠慢。
郭怀自告奋勇道:“弟子想去会会这个无礼的家伙,也为大师兄拔去一个劲敌。”他平日虽无正型,但在大事大非面前却有一副忠肝义胆。
张重知道这场比武的取胜关键在后面的决战,武功最高的最后出场才能增加胜算。郭怀在张重心目中是除了李天佑武功最差的一个,由他打头阵自然符合张重的心意。
二人上场,互通姓名,继而摆开架势战在一起。那大汉姓黄名光,原是天府山庄的庄主,后因谋财害命,被仇家追杀流落江湖,拜在连宝清座下成为他的大弟子,改名黄力士。他人如其名,力大无比,这使他的硬功如虎添翼,一双拳头犹如铁锤一般,三个回合便把郭怀震的双手发麻,不敢正面招架。郭怀暗暗诧异道:“这家伙是人吗?怎么会有如此大力气!”不过他头脑灵活,立即转变战术,利用自身敏捷矫健的优势,跟黄力士玩起了游击战,闪躲腾挪间,施展出开山掌法,打的黄力士连连后退。这开山掌本也是一门硬功,力道浑厚,有开碑碎石之力,即便黄力士有铜皮铁骨之体,也难招架。十招过后,黄力士的肩、背、腿处便被打的青紫红肿起来。郭怀见计得逞,越发起劲,一套开山掌法打完后,又从头打了一遍。若论高明开山掌自然排不进前十名,但此时却没有任何一套武功比开山掌更顺手,杀伤力更强。黄力士轮着拳头乱捶乱打,好比铁铸的巨人一般,正暴躁的拍打缠绕的苍蝇,气的哇哇直叫。
张重等人见郭怀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把黄力士围着打,占尽了上风,心里既觉高兴又感到好笑,张音更是忍不住为他呐喊叫好。连宝清那边的气氛则正好相反,连宝清见自己的徒弟明明比郭怀武功高,却被压制的几无还手之力。心里又气又急。其余弟子更是忍不住叫骂道:“臭小子,有本事你别躲,面对面的跟我大师兄一较雌雄。”郭怀听着,却不去理会,只觉他们莽夫般的想法有些好笑。他见黄力士出手越加缓慢,招式也越来越呆滞无力,像是只奄奄一息的水牛一般,已到了筋疲力尽,束手待毙的地步,于是放下心里的防备,加紧进攻节凑,身子也越来越贴近黄力士那半截铁塔似的身子。眼见黄力士在他紧密的强攻下,身子已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要倒地一般,他立时喜上心头。在丹田内憋足一口真气,飞身跃起,右掌后拉蓄力,想要一掌毙敌。就在郭怀刚要发掌时,突然感觉自己周身同时被重拳击中,眼前如梦幻般无根无由的布满了拳影。直打的郭怀头晕眼花,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倒飞回去。幸亏萧炎龙早走准备,飞身将他接下,不然非跌个骨断筋折不可。
原来,狡猾奸诈的黄力士眼见奈何不得郭怀,便假装不敌,将计就计,放缓了出拳的速度,待郭怀放松防备,瞧准时机,使出八毙神拳,一击而中。八臂神拳本是盛彪的老家本领,是一门近身搏斗的绝技,因连宝清事先研究龙吟门武功的路数,找出了克制龙吟门众弟子的克制方法,所以他用自己的两门绝技跟盛彪换取了八臂神拳,并将其传授给自己的弟子。此刻连宝清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奸笑,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洋洋得意。
张重眼见郭怀取胜在望,忽而骤然落败,心中甚是不快,指直连宝清道:“此乃我龙吟门少掌门定夺赛,你们使用别派武功算怎么一回事?我龙吟门的少掌门又岂能由一个身份不正之辈继承。”
“张师弟,你身为本派掌门心胸也未免太过狭隘了吧!天下武功本是同宗同源,岂有门派之别!若人人都是你这般见地,武学大道何日修至化境。所以,我认为这并无不妥。”他顿了顿,露出一副讥讽的神情,继续道:“莫不是掌门师弟输不起,觉脸上无光了?”连宝清言罢,将目光转向雄盗天,暗示要他给自己帮腔。
雄盗天坐在一旁似乎对场中的较量一点兴趣也没有,半合着眼,仿佛在闭目养神,又好像轻轻睡去。直到连宝清提高了声音,他才缓缓说道:“我的小兄弟说的不错!天下武功本就同宗同源,何分你我!刚才的比试并无过错,你不服又待怎地?”言语霸气,似乎不容旁人置疑。龙吟门余下众人,听他说话霸道,心中气愤难平,欲纷纷上前争辩。张重伸手拦住,道:“不必再与他们多费唇舌,他们既然邀雄盗天这样的人物上山想帮,就没有打算公平比试,此刻多言无益,不妨坐观其变,顺势而为。”张重并非怯弱之人,只是过于注重师门安危,所以他强压怨愤,等待事情的转机。
郭怀脸色苍白,被李天佑扶着坐到张重的身旁,张重伸手在他手腕上一搭,心中已然知晓症结。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内力输给郭怀,以减轻他此刻因气血凝滞带来的痛苦,而后又在他后背推拿一番,方才见他脸色有了的活气。缓缓睁开眼,歉疚的望望师父、师兄,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感觉浑身松软无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张重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怀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师父不怪罪你!你好好休息便是。”萧炎龙看着师弟被伤,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他与郭怀虽平日打闹无忌,但到了关键时刻,彼此间深厚的感情便表露无遗。他向张重打一回礼,遂后飞身上台,直攻黄力士中门。黄力士初战告捷,正站在台上洋洋自得,突觉眼前一晃,心中大惊,慌忙翻身躲过,借势往后退开一些,呵斥道:“喂,臭小子你怎地这般急着让爷爷打呢,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练的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功夫,所以想来爷爷这挨顿打,改拜在我这啊!”言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黄力士见张重对他使用别派武功的事情,表现的过于懦弱,所以更加嚣张起来。在于萧炎龙吃力的对战中,又抛出了一些污秽之言,想以此激怒他,打乱他的方寸,趁机找出他身上的弱点,全力击之。这种语言攻击,扰乱对手心境的战法在江湖中是很常用的把戏,而且很多人的比斗不是败在武功上,而是败给了自己的心志。其实,比武较量,比的不只是功力的深浅,更多的是智慧和心境。在生死一线的决斗中,瞬间的分神、疏漏都会令一个高强之人,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不求竞技一心求胜的人,往往喜爱耍弄这一套“奇术”。
萧炎龙出身将门,自小熟读兵法,深谙攻心战术,所以黄力士耍弄的这套江湖“奇术”,在萧炎龙看来不过是套儿戏罢了,而黄力士却还很自以为是,洋洋得意。萧炎龙瞧出黄力士的心思,暗道:“刚才你跟我师弟玩诱敌深入,扮猪吃老虎。现在我也跟你玩玩将计就计。”想罢,萧炎龙面如冠玉的脸上,扮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狰狞模样,出招发力已无章程,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朝着黄力士强攻猛打,使黄力士节节败退,好像随时都会招架不住一般。黄力士摆出一副焦急恐惧的神色,诱使萧炎龙越来越贴身近战。就在黄力士蓄意逆袭之时,萧炎龙忽而身形一变,身影在黄力士眼中化作千条人影,齐齐围攻黄力士。黄力士惊恐之下,抡圆臂膀,使出八臂神拳,朝着飘忽不定的人影轰然击出。这一记神拳比之刚才打郭怀时的更加刚猛,拳影仿佛炸开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打去。若放在常人身上,此记暴打定无逃脱之理。但是,与他贴身近战的萧炎龙却如同空气一般,触摸不及真身。只见他身若蛟龙,指点如飞,用龙吟门的游龙点穴手封住了黄力士的周身要害。当黄力士还在刚才的诧异中,未回过神来时,他的四肢已经被封住了经脉,开始变的酸软无力。弹指间,萧炎龙就将游龙点穴手打完一遍,他不给黄力士反应的机会,转身侧踹,只见一个偌大的身躯朝连宝清处倒飞回去,重重的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张音见萧炎龙掰回一局,喜不自胜的欢呼跳跃起来,其余人等纷纷为他高兴。张重的脸上也挂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子,休狂!让猴爷爷陪你玩玩。”话音刚落,一个佝偻干瘪的小个子出现在场中。此人是连宝清的二徒弟刁化,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年龄跟连宝清相差无几,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成名江湖,人称“铁猴儿”。如果说黄力士是一身横练功夫,那萧炎龙面前的小老头就是刁钻尖刻的阴毒内家高手,武功路数跟大开大阖的龙吟门武功完全相反。他甘心拜在连宝清座下也正是因为连宝清深谙用毒之道,他每一分内力几乎都是用毒催生出的,也因此刚满五十岁,身体样貌就有了七十岁的模样。他脸上、手上布满米粒大小的黑痘,让人看着不由地生出恶心的感觉。
萧炎龙见他年长,双手抱拳,道:“请多赐教!”刁化嘴角撇出一丝轻蔑之意,似乎并不把刚刚取胜的萧炎龙放在眼里。只见他右手五指成爪,倏忽间电光火石般直攻对方咽喉,动作之快令人咋舌,甚至连身经百战的张重也为之一惊,忍不住喊道:“小心...”萧炎龙没想到对方一出手便是杀招,大惊之下,拼力后跃,可万没想到这却恰恰中了对方的圈套。刁化除了拥有将人撕成碎片的爪力之外,还有一项在空中瞬移的异能。常人施展轻功靠的是起身离地的瞬间,将内力积聚的脚下瞬间迸发而出,凌空飞跃。但腾身飞起后,身体在空中无处借力,便不能随心控制自己的身体。刁化却突破了这一极限,他不知轻功绝伦,而且人在半空还能随意腾挪转身攻击对方,犹如一只恶鸟,只要离开了地面,便成了他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萧炎龙发出一串惨叫,身上的衣袍连着皮肉四散散落。虽只瞬间,仿佛千年。他使尽浑身解数,却终不能逼开刁化半寸,当他再次落地时肩头、胸腹、后背部位,已有七八处没了皮肉,虽无性命之忧,但却再无战力,疼的他在地上翻滚惨叫不绝。让人看了不觉胆寒。张重等人见势不妙,想要飞身相救时,已然来不及了。好像刁化有意为之,出手迅疾毒辣,丝毫不给旁人援手的机会。张重一众人急忙扶起萧炎龙,封住他胸前两个大穴,止住喷涌而出的献血。白云洞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净剔透的玉脂瓶,倒出两粒玉露丹,塞进萧炎龙的嘴中。张音、李天佑替萧炎龙包扎好伤口,过了片刻才见他缓过一口气来,满是愧疚的对着唐靖江道:“对不起大师兄,师弟我不能替你扫除障碍了!”短短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话音刚落便昏迷过去。唐靖江平日对师弟们督促甚严,并无嘘寒问暖地说过半句柔和话,此时却见他们为了自己而身受重伤,心里感动莫名,鼻头一酸,眼框不禁有些湿润。张音见萧炎龙如此惨状,不由怒从心起,杏眼圆睁,想要上场替萧炎龙报仇出气。她刚迈出一步,便被唐靖江拽住了手臂,只听他坚定决绝的说道:“小师妹,还是让我去吧!我不能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半点伤害。如果我不能做到这一点,那我便不配做这个少掌门。”言辞坚决恳切,似乎并无争辩的余地。
唐靖江走到场中,怒火中烧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刁化说道:“你既毒辣,我便不能让你走着下山。”言罢,双掌如刀,散出丝丝寒意。脚一蹬地,身如离弦之箭,直取刁化面门。唐靖江虽然愤怒,但却没有丧失理智,他见过刁化空中瞬移的异能之后,自然不再使用轻功,去抢占无谓的制空优势。只见铁猴儿仍是一副不屑于顾的高傲神态,待唐靖江张风逼近时,一跃而起,迅速避开,凌空旋转,头下脚上的朝唐靖江反攻回来。他居高临下,似乎略占上风,但唐靖江却也非泛泛之辈,他是张重最得意的爱徒,被授予深厚的期望,武功较之其他师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铁猴儿极速的攻击下仍旧面容淡然,应付自如,而且掌影如飞,一渐渐将铁猴儿周身包裹,形势登时扭转过来。转眼间,二人已交手三十回几个会合,胜负仍难臆测,随着战况越发激烈,场下众人也越来越有些紧张,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的招式。此时,连雄盗天也坐直了身体,眼眸精光闪烁的盯着二人的比试,不时点头赞许。他对铁猴儿刁化的武功似乎并无兴趣,因为他的武功并无精妙之处,全凭着一股毒辣阴狠支撑对抗。反而年轻的唐靖江更能引发他的兴趣,在面对铁猴儿这种老江湖时所表现出的从容淡定,让他耳目一新,在心里视为武林新秀之辈。连宝清神色越来越凝重,但更明显的是他惊诧之色,仿佛唐靖江的武功修为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这次之所以提出比武夺取龙吟门,就是因为自己的手下有铁猴儿这些挂名弟子,他们对战经验丰富,心狠手辣,跟张重手下那些未涉江湖的年轻弟子相比,自然占尽上风。所以,唐靖江越来越猛的进攻,使他的意料之情大过沮丧之意。张重面色素然,但内心的紧张感却比所有人都重。因为唐靖江是他心里最理想的继承人,是此战最后的希望,甚至直接关系到龙吟门的未来。他虚握的拳头里已渗出了丝丝汗水。
此时,场中二人已交手八十回合,胜负形势已然明朗。铁猴儿的阴毒老道的优势,在沉稳扎实的唐靖江面前没占到一丝便宜。他的天魔鬼爪功本就讲求快、狠、毒三点,适合闪电战,消耗功力极大,几次猛攻不果,体力渐渐不支,出手速度明显趋于缓慢,额头上的汗水连线似的流淌。反观唐靖江却恰恰相反,他正值青年,体力充沛,一套精妙绝伦的“百影幻杀掌”使得恰到好处,双臂挥动处,布满重重掌影,犹如一百双手似真似幻的在围攻对方。铁猴儿左支右绌,渐难应对,稍不留神被唐靖江抓住间隙,一记重掌将他打翻在地,肋骨齐断,一口鲜喷将出来,昏死过去。
“打的好!”张音首先击掌欢呼道。她此时正值妙龄,芳心初动,对才华出众样貌俊朗的唐靖江已是芳心暗许。只是近一年来,每当见到唐靖江时她都会面色羞红,心绪紊乱。心里既想时时刻刻想跟他在一起,又怕自己言语有失,相处尴尬,想要避开他似的。但每当唐靖江在武功上取得新的进展,受到张重赞许时,她心里甚至比唐靖江还高兴。张重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点点头意示赞许。
连宝清见又败下一名弟子,心中气恼,铁着脸,碎声骂道“废物!白活了这么大,竟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朝随从一挥,两名侍从上场将铁猴儿拖了下去。看连宝清等人的神情,似乎也无人关心落败者的死活。
这时连宝清身后转出一名白衣青年,手执一方折扇,恭恭敬敬的向连宝清请命道:“师傅,请允许弟子上场会会这位师弟。”
“好吧!现在我座下已无弟子,你是为师唯一的希望了,务必小心。”连宝清郑重的说道。
唐靖江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只见他举止文雅,气质温润,带着三分书卷之气,似不像嗜血争杀的江湖中人。“在下庞炙,惠请师弟赐教!”庞炙温和的说道。他比虽是连宝清座下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却是连宝清的开山大弟子,也是跟随连宝清时间最长,武功最高的一个。
唐靖江没想到凶恶的坏人里也会有懂礼之人,片刻诧异之后,淡淡回道:“不敢!”他不称庞炙师兄,自然是因为张重不承认连宝清是龙吟门的身份。此时比武夺位,也只是迫于强敌环伺,无可奈何。二人简单对答之后,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唐靖江依旧稳扎稳打,出招刚猛。庞炙则阴柔绵密。片刻间,场中比斗已达到炙热阶段,拳来脚往,掌影翻飞,激烈非常。相较前几场比试,也更加凶险万分。其间地招式拆解,攻伐防守,无一不是精妙绝伦,啧啧称奇。二人虽是年轻一代弟子,较之张重等前辈自然是功力尚浅,但二人都是天资聪颖的练武天才,在武学之道上的领悟力远超常人可比。武学之道并非杀人技,而是对心性的修炼磨砺,与悟道,参佛本是殊路同归。从一人的招式攻杀、拆挡化解中,均可看出他的为人品性,心地如何。唐靖江招式沉稳内敛,骨风刚硬,并无一分虚套。反观庞炙,又有另一个极端,在他文雅的面具下充满了阴毒狡诈,似乎每一招每一式中都透着阴冷的陷阱。二人打致七十二回合时,庞炙紧攻两招,将唐靖江逼开一步,抽身后纵,跳出战圈,悠悠然的笑道:“唐师弟不愧是掌门师叔的得意弟子,这么年轻就能将拳脚功夫练的如此扎实,真是了不起!”他又恢复先前的文雅气派,对唐靖江颇多赞许。而唐靖江似乎并无庞炙这般轻松,他的武功路数是最消耗功力的阳刚功夫,虽刚猛有力,但也要配合深厚的内力才行。不然空有其形,实无一物。时间久了威力就会减弱。他对庞炙的武功更多的是诧异,因为他的招式过于刁钻诡异,每一次的拆解都带给他一层兢惧,是他汗毛直立。只听庞炙再次说道:“再比试拳脚上的功夫已经没什么意趣了,不知唐师弟可愿意陪我试试兵器上的功夫?”他虽是询问的口吻,但不知何时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此剑名曰孤鸿,流光溢彩,削铁如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唐靖江虽然性格沉稳,但也有所有天才身上的通病——高傲。他不甘示弱的取来自己的宝剑——龙骨剑,这是前不久他突破神龙剑法第七层时,张重把它作为奖励传授给他的,但其余弟子知道这把神兵利器的主人也将是龙吟门未来的主人。神龙剑法是龙吟门最上乘的武功,其修练难度极高,因此门下弟子人人可练,但是进益的速度却极受天赋悟性的限制,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徘徊在三四层之间,有些人仅用两三年便可修至七八层间,不过自龙吟门开创以来,从未有人修炼至最高的地十二层。连张重也只是止步在第十层而已,十数年来并无一丝进步。
庞炙跟铁猴儿、黄力士不同,他是连宝清唯一的单传弟子,受他亲授,所学剑法与唐靖江相同,均为神龙剑法。此刻,场中剑气纵横,你来我往,比之刚才的拳脚较量更为激烈凶险。场下众人也随之更为紧张。连宝清、张重都紧皱起眉头,好像对彼此弟子的修为都超出了意料之外。当二人在交手到第三十七招时,唐靖江忽的腾身一跃,置身半空中,左手快速划动了几下,右手中剑气登时大盛,只听他猛喝一声,宝剑一挥,庞炙上方霎时出现了无数剑气,齐齐射了过去。这是神龙剑法修练至第七层时的龙蟠剑雨,杀伤面积极大,犹如暴雨一般,万剑齐发,一般人是绝无脱身的可能。连宝清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小心...”张重等人面带喜色,心中以为胜负已定。可就在此时,庞炙却莫名其妙的将剑插进地上的石板之上,用尽全身内力向上一挑,大声喝道“起...”。只见地上铺陈的石板猛然飞向空中,与剑气相撞化作一片碎屑。而庞炙快速连踏七步,左手同时在胸前虚划几下,手中“孤鸿剑”一挥,无数个剑影串联一线,犹如一条神龙,直指唐靖江而去。张重“啊...”大惊失色,叫出声来。他修习神龙剑法多年,自然知道第八层“游龙穿心”的威力。唐靖江吓的双腿一软,不知所措的呆立未动。张重刚想出手施救时,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唐靖江的身前,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白衣飘飘,乌发空垂,张音倒在了唐靖江的怀里,鲜血渗出洁白的衣衫,像一朵小红花在她胸前绽放。张重等人看清是张音后,神色大惊,抢前去慌忙封住张音的穴道,白云凤从怀里掏出丹药,也不管多少,一把塞进她的口中。再去查看她的伤势时,才发现衣衫内一块碧绿的翡翠已碎成四瓣,而碎片下面的娇嫩肌肤鲜血迸流。若无玉牌隔挡,纵然庞炙没有将这一层练到火候,也一定能让张音毙命。一场虚惊之后,众人重重的舒出一口气。唐靖江急着道:“小师妹,其实你没...”当他说到此处时,目光触及张音眼眸,心里像走过了一道闪电,酥麻沉闷的之后,又生出一股新鲜的血液。他恍然间发现脑海里那个鲜活可爱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妙龄少女。瞬间的对视,捅破了两颗心之间那张薄纸,谁都没说话,但是谁又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二人微妙的神情转变,在众人惊慌的心绪下并不显眼,但是众人身后的李天佑和林逸筱的脸上,却产生与他们相反的神情。一直以来,李天佑对张音的感情都很深厚,虽从未表达过什么,但在他的心里张音是他感情的代名词,对她既像姐姐一般依赖,又超越对姐姐那样的感情。不知道该怎么定位他对张音的感情,但是当他看见张音不顾生死地去救唐靖江时,他的心里有种浓烈的嫉恨;当他看到张音受伤倒地时,他浑身的血液出现了凝滞,仿佛那一剑是扎进了自己的心上;当他看到张音和唐靖江含情对望后的神色时,他的心陷入了绝望。李天佑脸色的转变,都被林逸筱看进眼里,她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像悲又像喜;像失望又像重新期望。
“哈哈哈~张师弟,此次比试胜负已分,不知你座下可还有什么弟子要上场试试的吗?”连宝清得意的大笑着说道。
唐靖江既已落败,张重便失去了最后的期望。唐靖江、张音、萧炎龙、郭怀面带愧疚的低下头,心里深感辜负了张重教导。此时张重陷入艰难的绝境,他深知连宝清恶贯满盈,品行不端,若将少掌门之位传授连宝清的弟子,无异于将龙吟门上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甚至送上门毁灭的道路;若此时反悔不认,自己就会落上一个失信于人的小人之名,无论何种选择,对他,对龙吟门都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张重面色凝重,扫视着身旁的众位弟子,像是在重新清点统计一般,想要从中再次找到一个新的寄托。但是过了良久,神情再次显出沮丧到绝望的表情。
“张师弟,若你座下还有高徒,何不早些派出场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若是没有...”言至于此,神情更为得意的说道:“就麻烦张师弟去准备一下继任典礼,开授金钵铠甲吧!”连宝清笑着催促道。其实,上山之前,他便打听清楚了张重众弟子的武功修为情况,此时这样一说,除了催促,更多的是讽刺他教导不力,座下无人。唐靖江等人的脸色更加羞愧。突然张音的眼眸中闪出一道亮光,随即将眼睛转向了李天佑,于此同时,其他人也将眼睛转了过去。这个沉默寡言不善于表现的人,先前像是空气一般存在人们的视野里,而此时却如耀眼的明星一般受众人瞩目。短暂地一瞬之后,张重率先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他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息出了一口气。他座下弟子个个出身名门,聪慧出众,唯独这个小弟子,是他此生唯一的败笔。多年来他早已忽略了这个徒弟,像对待记名弟子一般,给他各种武功籍册任其自学,也不再关心他的武功修为,对他不抱任何一丝的期望。冯秀燕等人对李天佑的看法与张重并无二致,在他之后,也随即放弃了这个可笑的奢望,均想:连天才唐靖江都败在了庞炙的手下,天资愚钝的李天佑上去又能改变什么呢!无非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就在张重迈步准备认输时,张音忽然道:“小师弟,如今是在龙吟门的存亡之际,你不妨上去试一试,毕竟你也是龙吟门的一员。”她虚弱的声音仿佛一支利箭,刺破了李天佑心里包裹着地一团怒火,双眸之中,仿佛发射着炽热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对于众人投来的惊讶目光,李天佑没有丝毫理会,他只想发泄心里无名的怒火,至于这怒火的由来是因为庞炙伤了张音,还是他看到了张音与唐靖江之间的暧昧,他不分辨不出,也没有分辨的能力,此刻的他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唐靖江了一眼庞炙,倒持过龙骨剑走到李天佑身前,郑重道:“小师弟,庞炙的孤鸿剑威力惊人,若无名器相持,恐会吃亏。这把龙骨剑给给用。”言罢,双手前伸,将剑递了过去。唐靖江所言非虚,在两人对战之时,功记的强弱自然是取胜的关键,但是手中所持的兵器却是功力发挥的关键,甚至可以说一把神兵利器能将武者的功力放大数倍。唐靖江心胸阔达,在深知其中利害后,即便同众人一样,不相信李天佑能战胜庞炙,但依旧肯将代表张重期望的龙骨剑转赠给有一丝渺茫希望的李天佑。
李天佑对唐靖江的这举动却大出众人的预料之外,他像是刚从幻梦中走出来似的,淡淡暼了一眼面前的神兵利器,只简短的说了一句“不用了”,便继续迈起脚步,向场中走去。
庞炙外表温雅谦和,内心却免不掉天才身上的高傲,尤其是在战胜后另一个天才的时候,这种高傲简直膨胀到蔑视一切的高度。他微眯着眼,看着手无寸铁而又满身怒火的李天佑,心里却提不起一丝打斗的兴趣,甚至连装装样子都懒的去做。他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张重派出来充数的,所以他站着未动,而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强者与生俱来的强势感,想要等着李天佑顶受步住压迫感自动退出。这种蔑视的眼神成了燃爆李天佑心里怒火的引线,只听一声长啸,犹如龙吟,响彻云霄,李天佑猛然前冲,如同鬼魅一般,在场中卷起一团寒森的杀气。他右手五指并做单刀,虚空一劈,登时发出一声破空之音,一道气刃,直指庞炙。这场突变过于诡异,庞炙刚将孤鸿剑插进地面,想要同李天佑赤手空拳比试,却不想手掌刚要拿开,面颊上就撞过一阵罡烈凌厉的劲风,来势之汹,让他想也没想就又拔出了孤鸿剑,全力运功抵御。“哐...”地一声巨响,两股力量相撞登时碎屑横飞,一团热浪向四周散去。李天佑此番出手就连叱咤江湖几十年的武林一流高手雄盗天,都不禁嗖然一惊,皱紧了眉头,凝神细看。他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浓厚的杀气竟会是一个少年散发出来的。连宝清大惊之后,恶狠狠地盯着张重骂道:“好你个张重...原来你还藏着...你给我等着瞧...”他满腔的怨愤,想要迁怒在张重身上,却又挑不出合适的理由,只有喃喃谩骂一阵。他不知道的是张重等人的惊讶之情丝毫不逊色于他,他们一众人等简直到了惊掉下巴程度,直呆呆的盯着场中的叱咤往来的李天佑,丝毫不敢把他与印象里的小徒弟联系在一起。此刻在他们心里生起来的疑问如云团一般,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而且随着战斗的越演越烈,疑团越来越大,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问号:这是小师弟吗?他被天神附体了吗?他怎么变的这么厉害?......这些问题同样也困扰住了张重,不过他比其他人的心理稳重的多,头脑也更加的清晰,很快他就感觉出李天佑所用的并非龙吟门的武功,虽然从招式上看,他与唐靖江所用的武功并无不同,但是招式所释放出的威力却远大于游龙剑法本身。这个发现使张重立时回忆起李天佑刚回山时,脸上带有异样神色说要跟张重请罪的情景,当时张重以为他是因为久去不归的原因请罪,所以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此时看来当日他所说的请罪,是另有所指。就在张重推想李天佑过去三年经历了什么时,突然场中响起一阵风雷之声,抬头一看,只见李天佑双掌合什,他周围碎屑竹石像受到感应似的微微颤抖了起来,而且颤抖的动静越来越剧烈,最后竟被吸到了半空之中,渐渐形成一个旋转的风窝,好似一条神龙在里面游动似的,而源源不断被吸进去的所有东西,都融入到了盘旋游动的龙身之中,使得龙的身体渐渐趋于完善,散发出一层死亡的气息。庞炙在这种可怖的笼罩下,双腿已有些酸软,持剑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孤鸿剑险着从手中滑落。他这个以天才著称的人,在这样的攻势之下,竟然放弃了已经放弃了反抗的打算,或者说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在一声宛如龙吟般的嘶吼之后,庞炙的精神彻底崩塌了,双眼一闭,瘫软在地。空中神龙破界而出,直直冲向庞炙。眼见庞炙就此殒命,突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划破了凝重的空气,挡在了庞炙的身前,只见那人单手负立,身形坚实挺拔,单凭一只肉掌便轻松拦住了这股势不可挡的暴袭。李天佑双掌同时一震,抬起眼帘暼了一眼雄盗天,深吸一口气,嘶声揭底的发出一声怒吼“啊...”,全身的内力瞬间迸发,犹如洪涛巨浪一般撞向雄盗天。可雄盗天是何许人也,他身经百战,内力浑厚,岂会将李天佑放在眼中,只见他手臂迅速一甩,这股巨力便转向了场边的一座三丈石碑之上,“哐...”的一声巨响,石碑被撞成了碎屑。
当众人还处在惊讶之中,未回过神来时,雄盗天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窜到李天佑身前,五指成爪,抓向李天佑的咽喉。他这一抓看似简单,实则精妙绝伦,内中有万般变化,任你如何躲闪拆解都不可能脱身,可就在他自以为对方不可能躲过时,李天佑却条件反射似的用食指去刺他的腋窝。其反应之快,去势之疾,不仅使雄盗天这位武学名宿,顿时一惊,他赶忙收手,转换招式,用另一只手去抓李天佑的左手脉门。可不抓还好,一抓之下神色大惊,只觉触手酥麻,半边身体微颤,一股吸力沿着手臂直窜丹田,仿佛一条钻进身体的毒蛇,要吸走自己的内力一般。一惊之下,抬腿一脚,将李天佑踢飞出去。雄盗天神情惊诧,眯起双眼,思索着喃喃道:“...波若功...闻天阁...”这句话从他嘴里发出,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连自己都被吓了一惊。因为闻天阁是横在他统一武林大业的唯一障碍,闻天阁主沈天傲是他唯一不能战胜的敌人,所以在他创业未半的此时此刻,是绝对不想得罪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人。而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并不招人嘱目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太像是闻天阁的弟子。雄盗天仔细的打量着面色惨白的李天佑,又回忆了一下他刚才使的招式,心里仿佛越加的迷惑。
闻天阁是武林中的一朵异贲,更是武学大道的天府。它虽然在武林中并无势力,但是它在每一个江湖人心中却有至高的声望。因为立派宗旨是:不涉世间事,不结俗尘人。所以闻天阁在武林中并无朋友,更无敌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势力,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发展什么势力。钻研天下武学是闻天阁中人一生的使命,也是他们这一辈子唯一要做的事。搜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破而重立,编纂成册收录到天阁之内。而天阁内的各类秘册倒也并非永世封存,只要其德行端正,行无劣迹,若干年后闻天阁自会开阁授册,让武林各门各派在武学上有所进益,因此,闻天阁在武林中备受人们敬重,就连立派千年之久的少林、玄清也对它的存在心怀敬意,每年都会亲登天阁请教武学之道。而在招收弟子方面更为严谨,甚至到了万里无一的挑剔程度。虽然有无数的掌门人亲上闻天阁推送天资颇佳的子弟拜师,但都被闻天阁婉拒,因为闻天阁的弟子向来都是由阁主亲自选定,对弟子的天资要求极其严苛,被选出的弟子可算的上人中极品。这种择定方式保证了闻天阁优质传承,但也注定了门下人丁稀少。因此,此刻便不难理解雄盗天惊疑神情。
李天佑半伏在地上,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如常,不似刚才那般犹如疯魔模样。张重等人担心雄盗天再次对李天佑出手,在李天佑摔落在地时就已围护过来。张重知道雄盗天武功高绝,心狠手辣,所以很担心李天佑的伤势,赶忙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但在察觉并无大碍,只是内力消耗过度,有些虚弱时方才宽心。张重本是一个护短之人,经此一役,对李天佑更是刮目相看,此时他是绝对不容许外人再伤害李天佑半分,起身挡在了李天佑的身前,目视着雄盗天奇异的面孔。林逸筱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两粒清心玉露丹塞进李天佑的口中,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林逸筱跟李天佑生死患难无数,对这丹药的神奇药效,自然早已熟知,药一入口便闭目运功调理,以配合药效的发挥。过了片刻,脸色已明显有所好转。其他人等见状,也纷纷关心起平日里并不起眼的空气人,仿佛一战之后,他就身价倍增的英雄。李天佑对此微微有些不适,勉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沉思良久后的雄盗天忽然问道:“小子,沈傲天跟你什么关系?你身上怎么会有闻天阁的武功?”此言一出,犹如天雷炸响。不止张重等人恍吃一惊,就连宝清也惊呆在地。连宝清曾偷窥别派武功,被闻天阁门人撞破,他当场被切去三根手指,以示惩戒。此刻,他听说李天佑会闻天阁的武功,心里以为张重与闻天阁搭上了关系,心头不仅有些发怵,右手不自觉的去摸了摸左手上的残缺。但是当他听到李天佑的回答时,心中的顾虑登时转为欢喜。
“沈...傲天...”李天佑凝思半响,摇了摇头,回答道:“晚辈江湖阅历尚浅,不曾识得前辈口中的这位前辈。”李天佑为人坦诚,向来不以虚言弄人。天涯谷老人确是闻天阁长老,沈傲天的师叔,但是天涯谷老人却从未对李天佑说过任何关于闻天阁的事情,更加没有明言告知他所授传武功的出处,只是在离别之际,给他了一块玉牌作为纪念,仅此而已。
他此言一出,雄盗天、连宝清等人,虽然不解李天佑为何会有闻天阁的武功,但暗中却着实松下一口气。毕竟那是一个惹不起的角色。张重一众人等,一听,险些吐血,晕死过去。此刻场中的形势,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雄盗天、连宝清对李天佑有所忌惮,准确的说,是对他背后传艺的人有所畏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李天佑突然说不认识,那自然就撇开了与闻天阁的关系,而雄盗天、连宝清心里的顾虑与此同时自然消释,神情又恢复了原来傲慢。
连宝清抢先发难,道:“张师弟,你的弟子用了别派武功取胜,恐怕这场比试不能做数吧?”他上前一步,站到雄盗天的身侧逼问道。
“一派胡言!”张重义愤填膺的反驳道:“小徒所使武功大家有目共睹,何来别派武功之说?莫不是连先生又想耍赖不成?”他虽然不知道李天佑为什么武功修为突然变得这么高强,但除了李天佑反制雄盗天的那两招之外,其余的均是游龙剑法中的招式。此时,张重只求金钵铠甲不要落到连宝清手中,自然不会深究李天佑武功的由来,至少此刻不会去盘问他从何学来。连宝清当然知道李天佑所用武功出自本门,但他志在金钵铠甲,刚才听雄盗天说李天佑身上有闻天阁的武功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把柄,想要强词狡辩,据理力争,不然这一趟龙吟门之行岂不白费。听张重所言,连宝清立时将头转向身旁的雄盗天,恭身施礼道:“雄老前辈,你是此时比试的公证人,请你老人家说句公道话,这小子身上是不是有别派武功的内力?这场比试是不是不能作数?”他请雄盗天前来坐镇的目的,就是想仗势巧夺金钵铠甲,现在既然不能名正言顺的拿走金钵铠甲,那自然就对由雄盗天出面威逼抢夺。雄盗天本就与他一路,说话自然倾向于他,只听他缓缓道:“这小子若只会龙吟门的武功,刚才又岂能从老夫的手中逃脱!”他用眼盯着张重,加重桑心,道:“老夫是公证人,刚才这场比试算庞炙胜出。”在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之中,含着不容置辩的威严和霸气。张重等人一听,气愤不已,纷纷指责雄盗天有失公正。林逸筱见李天佑明明取胜却被雄盗天判为败方,心中义愤填膺,走上前去,讥讽道:“雄老前辈,武功高绝,此时若非要颠倒黑白,强行把败的说成胜的,我们也无可奈何!只是此事日后传到江湖上恐怕会有损你的一世英名。”言罢,雄盗天显出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仍旧雄赳赳的半仰着脸斜视天空,仿佛不为所动。林逸筱又佯作惋惜的样子,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她不说下文,只是背着手来回渡步。雄盗天冷哼一声,问道:“老夫有何可惜的,这事与我又无损害!”
“啊...老前辈这么想可就错啦!”林逸筱停下脚步,看着雄盗天道:“若说这事与你有何益处,我看倒也寥寥。但对你的损害却是实实在在的。你想,你老人家在武林中乃是德高望重的大家,是人们仰望依赖的支柱,若日后传出你与弃徒败类相好,谁还会与你交往?不止如此,估计大家还会以为你同他们一样,专爱窥窃各门各排的宝贝,事事防备着你。那时你在人们心中成了什么样人,你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岂不是荡然无存”林逸筱巧舌如簧,词色锋利,几句话便戳中了雄盗天的心窝。他一心称霸武林,吞并所有门派为自己所有,若人人防备着他,他的野心如何实现?雄盗天脸上神情复杂,沉吟思索起来。过了片刻,雄盗天突然眼眸精光爆射,嘴角撇出一丝阴笑,大声道:“小丫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事确是让老夫得不偿失。”他抬头望了一眼庙堂,忽然道:“既然现在胜负难辨,那就先由老夫替你们暂时保管金钵铠甲吧!”言毕,掌心一翻,一团黑气跃然而生,倏忽间直指张重而去。张重等人大吃一惊,慌忙撤身躲避,让到一旁。雄盗天身形如箭,直飞庙堂而去。张重恍然大悟,方才知道他并非心杀人灭口,而是抢夺金钵铠甲。张重轻功卓越,脚尖只轻轻一点地,提身两个飞纵,便拦在了雄盗天跟前,二人话不多说,立时战在一起。白云凤、冯秀燕跟紧其后,加入战团。雄盗天能挤身当今武林一流高手,自然是有绝对的实力,此时虽是以一敌三,却仍然占据上风,掌风阴冽,寒气逼人,其一攻一守,泰然自若。无论气势、神态都不失大家风范。连宝清飞身抢进,本欲相帮雄盗天,可临近战团,突然止步不前,悄声转身钻进了庙堂。其余弟子纷纷拔剑对峙僵持,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张重知道连宝清生性狡猾,虽与雄盗天这种顶尖高手对决,但也不忘偷眼去看连宝清有何动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登时大惊,只见连宝清已从侧门进了庙堂,朝着金钵铠甲而去。他一分神,掌力稍有不济,被雄盗天一掌震开。白云凤、冯秀燕虽然武功不凡,但终究女流之辈,功力远不及张重深厚,雄盗天双掌往外一分,露出前心,故意卖出破绽,引二人激进。果然二人退敌心切,一时不察,被雄盗天一掌击中,倒飞出去,跌在地上。雄盗天无心恋战,急忙回身看时,连宝清已伸出手准备拿金钵铠甲,雄盗天抬腿一脚,将地上的一块石子踢飞过去,打在连宝清左侧肋骨之上,伴随一声惨叫,栽倒在地。纵然连宝清功力深厚,奈何雄盗天何许样人,举手投足之中,皆有置人死命之力。只听他鼻间冷哼一声,冷嘲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夫耍心机。”话音未落,飞身一纵,朝金钵铠甲而去,就在他距离金钵铠甲迟余之时,突然“铮...”地一响,眼前金光一阵闪过,如同爆射万点烟花,劲直朝他面门射来。“啊...”的一声惊叫,雄盗天人在空中,侧身翻转,但仍躲闪不及,身中数根金针,立时倒飞出去。
原来张重自知不敌,手中早已扣下一枚铁砂,待雄盗天接近金钵铠甲无处可躲时,运功弹指飞出,触动金钵铠甲上的机括,射出暗藏在铠甲内原有的金针。金钵铠甲之所以被龙吟门视为至宝,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其中的玄妙机巧,实非凡品。
雄盗天突遭暗算,心头恼火,两道浓眉倒竖,眼看便要发作,大开杀戒。他暴怒大喝一声,“找死...”忽然感觉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又强打精神使自己勉强站稳,心中不觉有些惊骇,背脊渗出一层冷汗,睁圆的双眼,凶恶地盯着张重问道:“...金针有毒...?”他强行运功,误使毒素迅速扩散,此刻全身已微感酥麻。雄盗天毕竟武林名宿大家,反应奇快,未等张重回答,他已封住周身要穴,防止毒素继续扩散。张重为人正派,从不暗使手段,此次触发金钵铠甲内的机关,实出无奈,面对雄盗天的质问张重仍不免有些羞愧之色,只听他道:“事关本门安危,张某不得不出此下策。”
“哼...妄你自称名门正派,利弊面前手段还不是同样卑劣。”雄盗天恨恨地说罢,突然向李天佑飞扑过去,将其和身抓起,飞身一纵,一同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一句“张重,你这名徒弟身怀不明异术,老夫带回去替你分辨一二。”事发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已为时过晚。林逸筱心中大急,提气一纵,朝李天佑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白云凤被雄盗天掌力所伤,内息不济,想要阻拦女儿追赶,却是有心无力,只对在后面急喊两句“筱儿,回来...”
连宝清身负重伤,被唐靖江制服捆绑起来。庞炙等人欲来相救,但见张重伫立跟前,自知不敌,只说了一句“师傅,我下山去求援!”之后,一群人灰溜溜的逃窜而去。
一切恢复宁静之后,张重眼望李天佑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一阵悸动,李天佑是他众多弟子中出身最卑微,资质最差的一个,张重曾经以为他并非习武之才,因此多年来对疏于教导,甚至都快将他忽略。可此时,这个不起眼的弟子,却一鸣惊人,在关键时刻,保住了龙吟门至宝,维护了师门的安危。眼见李天佑被人掳走,张重深感自责,他有些后悔没有关心李天佑的成长,后悔没有保护好他。就在他伫立凝望之时,龙吟门其他人等也围拢过来,只听张重道:“佑儿,一生命苦,此次为师门立下大功,却又遭歹人掳掠。日后倘若平安归来,望你们多加照料。”众位弟子,齐声应偌。但他这话像是在吩咐弟子,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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