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

明天是世界睡眠日，按照这个纪念日设立的初衷，这是为了引起世界人们对于睡眠重要性和睡眠质量的关注而设立的。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呼唤睡眠的节日前夕，有多少人还在深夜无眠。

关于睡眠，实在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小时候听长辈们说，一个人的一生，睡眠总是越来越少的，所以才有那句“年轻时睡不醒，人老了睡不着”。年轻的时候海阔天空，恨不能每天24小时精神奕奕，才能在必要的学习工作之余还能够做些日思夜想的事，却被困于“睡不醒”的魔咒；到老了，没有了繁杂诸事的困扰，却也没了那么多精力和野心，大把大把的清闲时光，可能却用来同自己不尽如人意的健康作斗争了，想来睡梦安闲，却又睡不着了。这样想来，自然相当不公平。

十几岁的年纪里，我曾标榜自己不喜欢睡觉，也不愿睡着。我不止一次明确地对亲友说，我不喜欢睡觉，不喜欢睡觉时的无意识状态，不喜欢睡觉时的对伤害毫无抗拒能力的状态，不喜欢睡觉时思想不受控制在那么多噩梦里信马由缰，更不喜欢睡觉初醒时在梦境和现实的巨大反差面前的茫然和错愕。

现在想一想，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是找了怎样的借口，才说服自己这样去想，才说服自己凭着一股蛮力克服年轻人的睡意，在一个又一个深夜，做着与睡眠无关的事。

又不能全当作中二时期的矫情，不能全当作贪玩的借口，因为我真的害怕噩梦。我做过千奇百怪的噩梦，我曾梦见在一架巨大的、系在天上的秋千上荡了一夜，一夜有节奏地晃荡，只是不知道何时会掉下深渊，粉身碎骨；我曾梦见卧底死刑犯的监狱，去追查一件谋杀案，却最终自己身陷追杀，在各式各样的险境奔逃躲避，直到天明；我曾梦见生活在阴森、晦暗、不见天日的深海，终日与水草游鱼为伍，惶惶不安而无所事事……许多的噩梦反复地做、常年的做，每一次都是相同的情节，我却始终没能在梦里等来确切的结局。

都说人们最大的恐惧就是恐惧本身，因为未知，所以不能解。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做这样满含未知恐惧的梦，似乎现实生活中那些难以名状的惶惶，竟全部在梦里找到了它应有的去处。

那时初闻李煜的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十分怅然也实在羡慕，只因我从来不曾梦里贪欢。十几岁的呢喃，我说，我其实有那么多次，想不管不顾地睡一整天，不害怕噩梦也不害怕醒来，可是却从来没有实现过。我知道，那是那时候的一种矛盾的迷茫。我心底里实在想睡，又实在觉得睡眠不那么美好，最终纠纠结结地到底也没睡够，化作眼睛下面从那以后再也抹不去的黑眼圈。

而我另一个朋友却恰恰相反。同样是上学的时光，他是真正地“睡不醒”，每日除了正常的作息，白日里也常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彼时我的老师恨极他的漫不经心与吊儿郎当，几次教训无果，最终讽刺道，“科学研究表明，人睡多了容易得老年痴呆”，于是学生们被这不科学的“科学研究结果”逗得哄堂大笑。可大概只有我知道，我那朋友每日饱食终日的样子，到底也没有那么安闲，他成绩平平，多少诗词背诵不来，也不在此用心，却时时在草稿纸上涂鸦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想来，那种矛盾的迷茫有不同的表现方式，他是真的不那么想睡，却又苦于找不到值得他用心的事情，只好半梦半醒地度过了那所谓青春年华。

到如今，我已不害怕入睡，儿时那些不知所云不知所措的噩梦，终究再不曾到访。我再也无法凭着那股蛮力抗拒睡意，任凭有多么急迫的工作，任凭有多少刺激的节目。我也曾试过在床上懒懒地躺一整天，倒也没有那么舒服，只觉得躺久了的话，生活也只有更颓丧。

睡着了，也终是要醒来的。我也不再追寻“梦里贪欢”，反而觉得那句“春来秋去忙如许，未至晨钟梦已阑”更加贴切，道得诸多辛苦，却也并不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