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一普物是王正行老师授课的,王老师人如其名,严肃严谨,不苟言笑。他穿着很考究,夏天衬衣西裤,秋冬笔挺的夹克,听说刚从国外做访问学者回来,当时看确实有点洋气,特别他穿棕色皮鞋时候。
王老师身材比我略高,也就一米七几,但时刻保持挺拔的姿态,看上去感觉很高大。他的口音很标准,但嗓门不是很洪亮,声音有点发散,可能是长期用嗓疲劳的原因吧。
王老师讲课和为人一样中规中矩,同学们反应还是不错,但对我这种不热爱物理的吸引力就不够了。但是有次王老师提到他的老师王竹溪先生时,感情突然饱满起来,深情的给我们介绍这位物理学家和教育家。我是第一次听到王竹溪这个名字,但在王正行老师字里言间,可以勾画出王先生的敦敦形象,感受到王先生的风采和魅力。
王老师经常会给我们讲一些物理学轶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发现。两个贝尔实验室的工程师,在试验高分辨率卫星接收天线时,发现有个固定波长的噪音。他们以为是自己仪器的问题,想方设法查找原因,连在天线上发现一颗鸟屎都如获至宝,几年后他们终于确定是发现了什么,但他们自己不知道,就向隔壁普林斯顿大学求教。而普林斯顿迪克教授领导的一个团队,已经独立推论出宇宙存在微波背景辐射,正在设计装置来验证。接到电话后,迪克教授对同事说:“看来我们没必要干了,隔壁家伙已经找到了。”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是少见的由工程师而不是物理学家获得诺贝尔奖,一直是物理学津津乐道的一段传奇,但王老师提醒我们在惊叹之余,一定要注意到两个细节:1、这个项目持续好几年,期间贝尔实验室没有给两个工程师任何压力,说明实验室有很好的研究机制,这是我们国家当前非常欠缺的;2、普林斯顿团队已经从推断出有这个结果,但别人早发现了不自知还送上门来,他们根本没有设法据为己有的想法,而是帮助他们从理论上来补充这个成果,体现了这些科学家的高风亮节,也是科学工作者必备的道德高度。
王老师的助教是位姓曾的博士,个子很高脸圆圆的 ,头发留得长长的,眼镜还带着一条保护链,时常带着憨厚的笑容。曾博士话和王老师一样不多,工作一样严谨,我们的作业都及时认真的批改。他也很有耐心,对我们的提问总是不厌其烦,从没看到不高兴的时候。大家觉得这位曾博士挺好玩,也就敢开他的玩笑,背后按谐音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真不是”。
王老师的危言危行,让我们都很敬重他,上他的课也不太敢迟到早退。但在89年春夏之交,第三节普物课刚上不到十分钟,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一阵的口号:“出来!出来!”听到这阵阵召唤,同学们心猿意马,真有点坐不住了。
王老师听到了口号声,也看到大家的蠢蠢欲动,他讲完一个公式后,还是用他一贯平淡的语气讲:“北京大学永远都是站在最前面的,在历史发展的重要关头,北大学生是不能在教室旁观的。”他的语气如此平淡,以至于我们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有同学醒悟过来拍起巴掌,其它同学们才如梦方醒鼓起掌来。而王老师依然非常淡定:“今天就提前下课吧。”
王老师只教过我们一年,但同学们对他的记忆都比较深,他是我们心目中标准的北大老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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