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秋知就已经会走路了。
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他比我大421天。
就是因为这421天,儿时他总是喜欢侧着身子搭着我的肩膀,一副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的样子跟我说:“叶落啊我跟你说,你是要叫我哥哥的。”完了还非要强势地叫我立马喊一句哥哥来听听。
我总是很听话地回一句“秋知哥哥”,然后微微抬起脑袋,看着他笑。
微微笑着的他身后总是阳光,这个场景我记了一辈子。
小学的时候,秋知在前面骑着自行车,我在后座非说自己怕掉下来趁势搂住他的腰,到了校门口我还定要吐槽说他的自行车可真是磕屁股,他每次都高冷地别过脑袋说以后再也不带我了,可他每次都会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
我有事没事去秋知教室的唯一理由就是给他送吃的,多半是一些硬省出来的糖果和牛肉干,他总是跟我说让我自己留着吃吧,看我那瘦不拉几的样子等下人家要说他欺负我了。
为此,正月酒席里我妈总是拿我打趣,跟那些亲戚说我天天心里就装着秋知,把我送去当他家媳妇儿算了。
我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含糊不清地说“那叫还礼你们懂吗?”
上了初中之后我没有时间天天去找秋知了,有的只是每天在放学路上闲聊的一两句话。
我们沉默无言的时候,我会猛然想到,我们之间,还隔了421天。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写作业,坐在院子的石桌上,他的作业永远是我没教过的内容,不一样的封面提醒着我,我和他有距离。
落叶满地的一个下午,我在他包里找尺子,我看见,那一堆书里夹着一封信。
我不受控制地发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做贼一般把它拿出来,我犹豫几次,终究是不敢把它打开,最后我把那封信丢进了垃圾桶。我重新坐回位子上,感觉脸在发烫。
上完厕所回来的秋知问我“叶落,我包里的那封信哪里去了?”
我心发慌,低着头,“给你丢了。”
秋知声音提高一个调,“什么?你就这么给我丢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突然就被他的重视激怒了,瞪着眼反问他,“一封情书而已,你激动什么,莫非你真有那个意思?”
还好,还好,秋知说没有。
那是我第一次冲秋知发火,就因为一封情书。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写:
我突然意识到,我早就已经不仅仅只是把秋知当哥哥看了。
然后我又想到那封信,心塞得不行,一遍又一遍写秋知的名字。
我想,我是个胆小鬼,只知道站在他身后去喜欢,却没有想过怎么去争取。
我一直在等,等他开口,可这一等,就是十二年。
秋知中考考上了省重点,我去车站送他,抢着要帮他拿东西。
我多想他能再多看我一眼,我怕他走了之后,哪天会忘了我。
就算是以妹妹存在着也好吧。
他最后上车的时候,跟我说,“叶落,你要好好学习,我在那里等你。”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发了狂地学习,日日挑灯夜战。妈妈有时候会端一碗牛奶进来,跟我说要早点休息。我总说先把这题写完,妈妈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我桌上写了“叶落秋知”四个字的便利贴,无言地出去了。
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我就是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我想让秋知看见,他嘴里的傻孩子叶落也有发光的那一天。
最后我如愿考上了省重点,我又成为了秋知的学妹。
班级里开毕业晚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秋知站在学校门口等我出来,我一路淋着雨冲他跑去,告诉他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他温柔地笑笑,一如既往,还伸手帮我理了理头发,然后向我身后指了指,很笃定地说,“叶落,他喜欢你吧。”
我没有转身去看他说的究竟是谁,只是问他,他怎么知道。
他一副可了解的样子说这种东西他一看便知。
我轻轻推他一下,“成成成,看把你给能的啊。”
他递给我一把伞,自己撑开了另一把,“走吧回家吧。”
我低着头,走在一个人的伞下,淋着一个人的雨。
可是为什么你就偏偏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呢?
还是说,你一直在逃避呢?
刚开学的前段时间,闲来无事,拉着室友逛校园。停在公告栏前,对着那张秋知的照片看了许久,室友拉我,我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凑到照片前端详了一会儿,“嗯这男生挺好看的啊,怎么,你认识?”
“啊?他吗?他是我......”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哥哥吗?可只有他这么觉得吧。
最后我还是勉强挤出了哥哥这个词。
室友并未察觉到一丝不妥,只是羡慕地说真好啊,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学生会主席,省级三好学生。
可能我终究只是他身边的一颗小星星吧。
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范菡站在会议室讲台上跟我们介绍学生会的各个部门,我看着范菡和秋知搭配默契,心中生出几分嫉妒来。
我突然感觉自卑,是啊,我没有范菡好看没有范菡有才,我也不会像范菡一样温婉地站在秋知边上,而是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黏着他闹他。
我开始有些恨这样的自己。
秋知的名字永远挂在学校的前十榜上,而我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摸到前五十的边,我对着漆黑夜晚灯光下的物化生习题,发了狠地熬夜熬夜,可最后还是百名开外。
秋知最后考上X大走的时候,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憋不住泪。
我真的追不上你的足迹了,你真的没有一点点闲暇功夫回头等我一步吗?
哪怕走的时候只有一丝犹豫。
最后我不出意料地没有考上X大,而是去了另一个省的Y大。
179公里,两个小时的火车,我觉得我们真的好远好远。
开学前我去X大想见他一面,他说来火车站接我。我下火车时看见他身后站着范菡,他们还牵着手。
我突然就想要逃跑,便逆着人群边走边告诉自己要理智要理智。
秋知拉住我的时候我已经走出百米开外了,他问我“你干嘛要往那里跑啊,不是说来找我吗?”
我轻轻拿开他的手,“哦,对不起,我先前没看见你,只是想去找厕所而已。”
他无奈地说:“你啊你,真是的。”
随即开始向我介绍那个女生,又向她介绍我。
他说,妹妹叶落,嫂子范菡。
范菡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叶落,你好。”
我的理智突然崩塌,我没有伸手,只是说了一句“秋知不是我哥而你也不是我嫂子。”
范菡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秋知脸色微怒,却还是压住心头的火,和我说走吧去吃饭。
那顿饭,食之无味。我不知道秋知给我夹了多少菜,我只记得他给范菡喂了一口肉,他说,要她吃胖一点。
我深知,他早已不是儿时的他了。
自此之后,我再没有叫过秋知哥哥,也再没有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只为见他一面。
秋知有时会在微信上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总是回答他说自己过得可好了,他每次都是说那他就放心了,却从没有问过我这是不是真话。
我一直觉得,秋知当了我大学四年的路人,我早就放下他了,可当我上班第一天在电梯里看见秋知时,我所有的思念都喷泄出来,打得心里生疼。
我想问他他过得好不好,我想问他他想不想我,我想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我最想告诉他的是,我还喜欢他,还喜欢。
可所有的空气都寂静在电梯里,我最后只说了一句“早。”
他说,“又见面了啊,真好。”
心神不宁地工作半日,黄昏时收到一条短信:
晚上一起,吃个饭吗?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我说,“好。”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点好了菜,每一样都是我爱吃的。我没有去问他是不是因为还记得,我怕了,我怕又是自作多情。
那顿饭吃得异常安静,秋知没有问我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而我也没有拒绝,只是低着头把菜吃掉。
饭毕,他说:“叶落,我和范菡分手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我也不想开口去问。
秋知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悲伤。
秋知总是来找我吃饭喝茶,同部门的人开始传言说我故意勾搭上层,我对此没有过多的表示,就只是当做笑话听听了,而她们却也因为我的一再退让变得更加嚣张。
秋知来给我发资料的时候顺便问了我一句“中午,一起?”我说好啊。
秋知出去之后,她们就在办公室里就开始放肆地说我如何如何,我坐在位子上,不为所动。
门被人猛的推开了,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秋知怒气冲冲地从门口大踏步走到办公室中央,几乎是吼道:
“你们一个个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反倒是开始嚼别人舌根子,还是这种无聊透顶毫无依据的八卦消息。怎么?你们是看叶落不爽还是闲工作太清闲?要是太清闲的话我建议你们另谋高就,我这里还真容不下你们了!你们一个个最好要注意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
那些同事吓得不轻,都不敢发出些许声响,一个个低着脑袋生怕下一秒就被炒了。
秋知最后看了我一眼,在我桌上放下一个策划案的草稿,又恢复了平日里亲和的样子,然后他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吃中饭时秋知一直在我对面不住地搓着手,我问他怎么了,他竟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看着他直觉得好笑,“不就中午凶了一下呗,紧张什么?怎么?觉得自己的形象被毁掉了?”
他有些惴惴不安,“那什么,你不会觉得我很凶吗?我平常不这样你知道的啊。”
“我当然知道了。不用紧张,其实挺帅的。”
他说,那就好。
“落,我,我能继续保护你吗?”他看着我的眼睛,有些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第一次不带姓。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自己想如何选择。
但那一刻我突然退缩了,我搪塞他,“行啊可以重新当你妹妹。”
“哥哥么?”他低头呢喃道。
接到一个秋知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说,秋知喝醉酒了,在路边的长椅上不住地喊我名字,而他有事情要先走了,要我过去一趟。
我随便抓了件卫衣就跑出门去,按着定位跑了一路。
我到的时候秋知手上还拿着酒瓶子往嘴里一个劲儿地灌,我夺下那瓶酒,喝令他不许再喝了。他一把抓住我把我拉到椅子上坐着,靠在我身上哭,边哭还边说些什么。
“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范菡分手吗?”
我刚想说不知道他就自己一个人继续叨叨。
“落,我一直以为我把你当妹妹,我也一直以为我喜欢范菡。可我错了。我知道范菡喜欢我,你读大学的时候我想去找你,很想很想,可我不能去伤害范菡,她是个好姑娘,只是爱错我了。最后范菡她知道我不爱她就和我分手了。我在电梯里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要抱住你不放开。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只是我不说,因为我真的以为那只是兄妹情。现在我知道了,你还爱我吗?”
他又呢喃几遍,“你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我甚至有点怕这只是他神智不清开玩笑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还爱他,一如从前。
我把他拖回家里,丢在沙发上,转身去给他煮醒酒茶,可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我只好给他盖了件被子,躺在另一张沙发上想他的话。
等我重新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横空抱了起来,我挣扎了两下,听见一个声音命令道“别动”,还带一点酒气。
我被放到床上,那个声音又说:“睡觉不好好睡没事躺沙发上冻着了谁负责啊。”
我说,你啊,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床头放了两盒药,还有一张便条。
上面写着:你发烧了,药我买好了记得按时吃,假我帮你请好了,好好休息,出门一定一定一定要多穿件衣服!
我费力地爬起来,兴许是前几天晚上吃烧烤扁桃体发炎昨天又受冻了吧。
吃过午饭我又跑回公司去,结果在走廊上就被秋知逮住了,他不满地瞪我,把我拉到他办公室里。
“跑出来干嘛?你发着烧呢!”
“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呀你看我生龙活虎。”我说着还蹦哒了两下来证明。
他伸手贴我的额头,“不行,回家躺着去。”
“别啊,你看我大老远地跑来。”我努力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无奈地说,“就你事儿多还不听话啊。”接着把我拎到沙发上让我睡觉。
我睡意全无,躺在沙发上偷偷瞄他,他上手就是一个毛栗子,然后略加思索放弃了让我睡觉的念头。
他埋头认真地写策划案,我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此方,刚刚好。
秋知晚餐非要拉我去吃法国牛排,我一个经儿地嫌贵,他固执着说他付钱,还叮嘱我一定要穿好看一点。
我感觉他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开车的时候还差点闯了红灯,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几番要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担心着他是要跳槽什么的,心生奇怪。
他送我回家之后突然深呼吸一大口气,然后单膝跪下掏出一盒钻戒还哆哆嗦嗦打不开,最后他很坚定地说:
“叶落秋方知,一叶便晓秋。叶落,你的后半程,只能落在秋天里。”
我挥手就是一个毛栗子。
“你个混蛋让我等了这么久!”
作者说:“这篇文章已经构思了两周,虽不尽善尽美,却也已经是所能写出的最好了。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给我留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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