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长发及腰,大叔你娶我可好?”
“爱卿,你愿意断袖之癖,朕不愿龙阳之好啊……”
皇宫里,石桥上,一名男人和一名女子正在拉拉扯扯。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锦衣玉袍,两鬓微霜,颇有现下流行的美大叔的气质,然而,真正让我停下了脚步的,却是他身旁的那名女子。
美人长发未束未绾,顺着优美的肩线流泄而下,黹着明紫色丝线的前襟有意无意敞开,露出精致锁骨半抹,仿佛远山上隐隐约约的雪色。我半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她的脸,却一眼就坠落在她的双眸中。
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瞳心如墨玉,却在眼波流转间又透出淡淡的紫蓝,长睫如扇骨,延伸到微微上挑的眼角,恍惚间觉得她只需一个回眸,便可让人听见暖春三月桃花渐次开的声音。
于是,我便恍惚了。
直到那两人的拉扯升级为争吵,才把我猛地惊回神。
男人已经下了石桥,女子心急想去追他,却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不知女子什么身份,她这一摔,男人不得已也留步了,正伸手要去扶她,女子却一把搂住他的大腿,开始梨花带雨地哭诉。
“你不爱我了吗?!”
“不是约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吗?!”
“我已长发及腰,大叔你娶我可好?”
天上恰恰有一群乌鸦嘎嘎嘎地飞过,我清楚看见男人的脸色瞬间青了,嫌弃道:“我没时间陪你胡闹!”
女子一手死死地抱着他大腿,腾出一只手来拭泪:“你以前明明说爱我爱得要死,说我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宝贝,可你现在一有了小三就将我这个大肚婆始乱终弃……”即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美人依旧是美的。
纵然我很想继续围观下去,把这场“郎无情妾有意,出轨男要把妻抛弃”的好戏看完,但一想到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正赶着去礼部报到,便不舍地感叹一声,转身就走。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淡雅香气,一个人影扑近将我手脚并用地缠住,一把埋怨的嗓在我耳边嚷嚷:“大人!您别凑完了热闹就想走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我回眸,这将我抱得死紧的,不就是刚才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美人?
如此近距离,我才发现这美人长得真高,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有剩。我将身子一让,钻出她的搂抱,打哈哈道:“本官什么也没瞧见,你们继续,继续……”
美人不依了,一抹脸上的泪,推攘着我往男人走去,“你明明瞧见了!你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看着柔弱,手劲却不小,我被她拆穿了有些心虚,一时恍神,就被她推到了男人身前,好死不死地夹在两人中间。
我顿时不淡定了,如果今天是在宫外,凭我天生八卦的本性,说不定我还会将这事情理一理,然而此刻是在宫中,这两人穿的都是常服,看不出官职也看不出爵位,我要是贸然插手,不小心摊上个贵妃要和大臣私奔啊,公主要和侍卫调情啊什么的,该如何是好?
我清清嗓子,还没想出要怎么圆场,身旁这两人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舌战。
“你别胡闹了!”
“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去找别人玩可好?”
“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
二、本官万毒不侵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悄悄往后撤一步,准备开溜,美人却眼尖得很,爪子一伸扣住我的肩膀,道:“就让这位大人来评评理,看你该不该负责!”
“评理?”男人冷哼,“这哪里冒出来的哪根葱?够资格评我的理?”
这……好大的口气!
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我不相信这人没看见我这身大红官袍,正正是今年新科状元的身份标识。
这男人下我面子,我就……揍他面子!
说揍就揍,我立马朝男人的鼻子挥了一拳,在他鼻血直喷的震怒目光中,我呵呵拳头:“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猥琐男,人人得而揍之!我怎么不够资格评你这个理了?”
男人傻了,美人笑了。
颊畔忽然拂过一阵暖息,如同柳絮飘荡在风中,我心弦一颤,才反应过来是美人在我脸颊上奖励般亲了一口。她笑盈盈道:“大人,您真威武,我决定不要他了,要您。”
我双颊顿时烧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我反手一抽,“啪”的一声赏了美人一个五指印,冷声道:“哪里来的狐媚子!勾引完这个又勾引那个,本官刚正不阿正义凛然万毒不侵,岂会和你一介残花败柳苟且?”
美人惊愕地捂住脸颊,不敢置信地瞪我,瞪了半天,眸底的紫蓝色一丝一丝渗出来,映着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她忽然笑了:“好!好!真好玩!”
我弹了弹衣袖,转身欲走,一柄闪着寒光的刀戟却抵上了我的前胸。
顺着锋利的戟尖往上看,我看到了一群身穿铁甲的禁卫军,人手一把长戟将我密不透风地围住,只要我一动,马上就会被戳成莲蓬。
我心下有些惊疑,方才这边吵得火热禁卫军都没出现,怎么现在就一窝蜂全围过来了?
“各位大哥,你们这长戟对错人了吧?”我满脸堆笑,指了指还在流鼻血的无情郎,又指了指笑得一脸的美弃妇,“后宫的是他们两个,我只是路过的,无辜的,清白的……”禁卫军动也不动,我只好将自己的身份搬出来,“我乃新科状元,正赶着去礼部报到,你们若误了我的事,可担当得起?”
“你不用去报到了,方才你一拳打断鼻梁的,是当朝摄政王。”禁卫军面无表情道。
我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被劈得焦在原地。
摄政王,权倾朝野的人物。皇帝登基时年幼,摄政王便一直在他身边辅佐,如今过了许多年,皇帝已长成翩翩少年郎,而摄政王却还不肯放权,其中的野心可见一斑。
我背后冷汗涔涔下,得罪了这么一个主,皇帝救不救得了我都难说啊。
我努力维持住平稳的语气道:“即便是摄政王,光天化日之下与宫眷做些伤风败德之事也属不该,我出手揍他是为了我天燕皇朝的面子,相信陛下会明白我的赤子丹心……”
“不好意思,朕不明白。”
我猛地一震,蓦然回头,发现美人依然是美人,只不过已经不是方才那尖细的女嗓,而换上了一道清朗低沉的嗓音,她……不,他,正半眯起眼睛,静静地瞅着我笑,笑容里有哀怨,有算计,还有发现新大陆般的欣喜,半晌,薄唇一掀,道:“爱卿,你方才那一巴掌,甩得朕好痛呐……”
三、请再扇朕一次
一上任就下狱,我觉得我是个炮灰命。
早知世界如此恶意,皇帝如此调皮,就算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绝对不会答应替我哥蹚这趟浑水,哪怕我和他打从娘胎里就在一起,也一样。
新科状元不是小女子步鸢,而是我龙凤胎的大哥,步鹤。
不像我从小到大都活蹦乱跳没病没痛的,我哥自幼身子骨就弱,一个月里有三十天躺在床上喝药,然而,就是一个月三十一天里的那么一天,他去参加科考,竟毫无压力地考上了,还是牛逼哄哄的状元。
只可惜,考上之后,他又华丽丽地回去躺床了。
于是,我这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连阿娘都要掀开裤裆看才分得清楚的妹妹,就女扮男装,代兄做官了。
我知道这朝政并不清明,摄政王的只手遮天还是其次,最主要是皇帝不中用。
当今圣上燕遥衣,三岁能诗五岁能赋,然而一到了七岁就泯然众人矣。那一年,是天燕皇朝传奇的一年,先帝驾崩那夜,太子不知为何也高烧一场,神志不清,几日后,烧是退了,他却依旧神志不清,直至今日。
用民间的话来说,便是燕遥衣他烧坏脑子了。
七岁之后的他,丝毫不复当年神童的光彩,还变得半疯半癫的。宫中有秘闻,道燕遥衣十六岁生辰的那日,曾有忠心老臣谏议他接手国政,他却一边捣鼓着箜篌,一边漫不经心道:“国政有什么好玩?朕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个戏子,在全天下开巡回演唱会,偶尔办个好声音什么的。”
老臣气得一头撞死,皇帝依旧玩得一年比一年不亦乐乎。
这桩秘闻我一向是不太相信的,世界上没有不爱华裳的女人,正如没有不爱江山的皇子,是以,我才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宫中一幕,竟是燕遥衣在缠着摄政王陪他演戏!
这下好了,揍了摄政王,扇了燕皇帝,试问我有多少条命够处死?
禁卫军将我拿下后,燕遥衣笑眯眯道:“你将摄政王打残了是无关大雅的,就算你扇了朕一巴掌也是不要紧的,但你将朕这张美丽的容颜扇肿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了这如画美貌,朕以后演戏给谁看去?”他顿了顿,续道,“所以,朕决定将你打入大牢,凌迟处死。”
我才明白,民间一直流传的关于皇帝疯了傻了任性了傲娇了的传闻都是片面的,因为,燕遥衣他简直就是负能量发源地,精神病集中营!
我蹲在天牢的墙角里打小人,反正都要被凌迟了,我这口窝囊气怎么也得出。
我打得正欢,忽然有一颗小石子敲在我头上。我恶狠狠地抬头,还以为是睡呢,不正是那放弃治疗的昏君!
他站在牢房外,一袭月牙白衣,脏乱差的地牢经他这么一站,恍若刹那间升起了一轮皎皎明月。
我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被美色迷惑,该记的仇还是要记的,立刻用眼神给他飞刀子:“你来这里干嘛?”
他倒也不气,一双清艳的眸子将我打量了半晌,轻笑道:“朕寂寞了,来找你玩。”
【2】
这厮还真是善变,我一听事情好像有转机,急忙整个人巴到牢门上,“行啊,想找我玩,那你先把我放出去啊。”
“这简单。”
他一个示意,狱卒马上过来替我打开了房门。
我有些狐疑,外面传言他半疯半傻,我如今一瞧,觉得不太像,但说他神智正常嘛……他的一举一动,却又不像正常人干得出来的。
我不放心地盯着他看,一边慢吞吞地钻出了牢门,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要和我玩什么?”
他修长的食指抚上脸颊,那里还淡淡地留着我的五指印,他看似回味地摸了一会儿,方道:“朕有点怀念被你扇的滋味,来吧,亲爱的,再扇朕一次。”
“……”
我确定了,他就是个疯子。
四、皇上你何弃疗
今天一扇我把自己扇到了牢里,不知第二扇会不会把我自己扇到地府,因此,纵然我很想如他所愿,却不得不硬生生地按捺住了。
我讨好地笑:“陛下,咱们能不能玩些别的?您瞧瞧您这张脸多么高贵多么冷艳,微臣怎么忍心扇得下去?”
他“唔”了一声,支着下巴道:“可你今天不就扇了?”
我呃了呃,继续笑:“那还不是因为摄政王在您身边,影响了您气质的正常发挥。”我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笑得更真诚了。
他也瞅着我笑,无言相视了一会儿,他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冷,倾近我耳朵,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帮朕杀了他,如何?”
我浑身一个激灵,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急忙扑跪到了地上,“陛下,微臣上有六十岁老母中有卧病在床的兄长下有两岁半的哈士奇,请您不要为难微臣。这等大事,还请您另请高明。”
大爷的,让我去杀摄政王,岂不是要我去送死?
我自认为我这颗脑袋虽然比不上我哥那么好使,却也不至于无知,看燕遥衣这笑里藏刀的做派,我不相信他真如外界所言,烧坏脑子了。想必他装疯卖傻,也只是为了降低摄政王的戒心。
“你很聪慧,不愧是朕瞧上的人。”燕遥衣噙着一抹笑,“你让朕另请高明,可惜无论朝廷后宫,全都布满了摄政王的眼线,你让朕去相信谁?幸好,朕遇到了你,你动手打了摄政王,这恰好证明了你不是他的人。”
我眼角包了两泡泪,心中后悔莫及,早知如此,我避他们俩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去凑那份热闹?
“陛下,如果我不答应你,我会有什么下场?”
燕遥衣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柔柔:“爱卿,你忘了你家中那六十岁的老母卧病在床的兄长还有那两岁半的哈士奇了吗?”
“……”
“乖。”他吻了吻我的耳郭,道,“只要你帮朕铲除了摄政王,朕赐你黄金千两,豪宅十间,美女百名。”
美女美女,我本身就是个女的,要美女有毛用。
想起这个,我后知后觉地捂住耳朵,惊恐地盯着燕遥衣:“你亲我做什么?爷是男的!男的!”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啊,我大天燕皇朝的皇帝该不会是弯的吧?难怪!难怪他二十出头的男人了,还一直空虚着后宫。
“嗯,朕知道。”他点了点头,发尾在我肩上轻悠悠地拂过,又低下头,贴在我耳边道,“这个天牢属摄政王所管,周围全是他安插的眼线。朕一个疯人,时而以为自己是女人,跑去吻一个男人又有什么稀奇?”
他说得波澜不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心底却莫名有些酸楚。
这个人,九州国土万里江山都是他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为了保命,还要装疯而活。
唉,这可怜的人哟……
我问他:“你这样,不累吗?”
“累?”他轻轻扯唇一笑,“七岁那年,父皇驾崩那夜,若不是朕装病,醒来后假装自己智力受损,摄政王早就将我杀了。”
我心头蓦地一颤。
震惊完后,不免又有些心软。我捧起他的手,打从心底真诚地问:“我怎么做才可以帮你?”他指尖冰凉,我便更紧地捂了捂,虽不能完全将他的手掌覆盖,但希望能借此给那个七岁的孩童一点温暖。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直勾勾地望着我,过了好久一会儿,长睫一敛,目光落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
“爱卿,朕装疯是装的,朕扮女人也是扮的,你现在……是在作甚?”不自在地咳了咳,“你不是爱上朕了吧?可别,你愿意断袖之癖,朕还不愿龙阳之好啊……”
五、第一点五美人
按照戏折子里的套路,我一个新鲜热辣的状元,积极上进的青年,应该有很多萌妹子追捧,然而,出狱后我上班了一个多月,身边却连一只母苍蝇都没瞧见。
我仔细反省了下,觉得罪魁祸首,必是燕遥衣无疑。
他说,想要肆无忌惮地杀摄政王,首先得把摄政王手中的虎符偷出来,不然,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摄政王马上就可以调动大兵,造反逼宫,不利于天下太平,社会和谐。
我问他:“那你有没有什么偷虎符的好法子?”
“摄政王为人贪财好色,朕曾经赐过一个美人给他,好不容易这美人终于探出了虎符的所在,可惜,就在动手偷虎符的那夜,被摄政王发现了,下场……”他蓦地不说了,只凄凄然一笑。
我道:“既然知道了他不防美人,那你可以多赐几个,总有一个成功的。”
燕遥衣摇头叹息:“朕也想,但是当年赐给他的那个美人,已经号称天下第二美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别的美人,他再也瞧不上眼了。”
“不对啊,那个只是天下第二美人,不是还有个天下第一美人?”我好奇问。
燕遥衣忒忧伤地长叹一声,捉起我的手按在他自个儿的脸上,抛一记媚眼道:“至于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是朕。”
“……”
和燕遥衣琢磨来琢磨去,一个月嗖的一声就过去了,我每天都和他腻在一起,收拾掉摄政王的好法子还没钻研出来,却不知打哪儿传出一个八卦消息,说我和他都是弯的,还弯到一处去了,害得本大人每次从御花园中走过,都会有一堆宫女掩嘴偷笑,两眼发光地望着我,偶尔还会有某些个跑过来问:“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得已告病还家几天,让流言飞一会儿。
自己的老窝就是好,我被燕遥衣虐得心力交瘁,回到家后,天天趴床,和我那病弱的老哥快有一拼。
这日,我正睡得昏天暗地,一声铜锣响突然炸开在我不多大的厅室里,我被吓得“嗷”的一声跳起来。定睛一看,这个笑若三月春风,提着一只小铜锣站在我床前的清艳男子,不是燕昏君又是谁?
我出离愤怒了,跳下床低吼道:“陛下,扰人清梦是最不道德的事,没有之一!”
他好整以暇地踱到我床沿坐定,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懒懒散散的笑,随口道:“爱卿,你病了这么多天,朕想你了。”
在天高地厚的脸皮面前,我只能表示强烈的谴责。
他鸠占鹊巢也占得忒顺手,琉璃似的眼珠子沿着我屋内一转,转到哪里嫌弃到哪里,最后回到我这张小床时,眸光蓦地一亮。我顺着他的眼风看去,轰——!耳后根霎时被点了一把火。
床上,被褥底下,压着一角红绸。咳咳,恰恰是我的绣花小肚兜。
燕遥衣尾指一勾,小肚兜被他完整地扯了出来,他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眉梢轻轻挑起,“爱卿,这是什么?”
我凌乱及纠结了一刻后,镇定下来正色道:“陛下,这是……手帕。”
“唔。”
他点了点头,手里仍稳稳拈着那一方布料,软红绸缎的映照下,他一双皓腕细致若白瓷。虽说我有一身汉子的灵魂,但我毕竟是女子的肉体,他一直这样揪着我的小肚兜不放,渐渐的,我的脸蛋越来越沸腾。
凌迟得我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反问:“是么?朕怎么没见过这种手帕?这几条系绳是做什么的?”他问得认真,眼神却似笑非笑。
我硬着头皮答:“是我们江淮的新款式,您没见过很正常,至于这几条系绳嘛,为了功能多样化。”我神色不改,胡诌得越来越流畅,“比如您要用餐的时候,将这系绳往脖子上一绕,就可以避免弄脏衣裳。”
语毕,我冲他嫣然一笑,觉得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步鸢啊步鸢,你真是一个天才。
“原来如此。”燕遥衣恍然大悟,接着问,“爱卿,不知道你这里还有没有多一条这种手帕?”
“有是有。”人生怎么可能只有一件肚兜,“但是你要来干嘛?”
“也没什么,朕觉得这手帕的设计如此贴心,不发扬光大可惜了。”他随手转了转那块轻飘飘的布料,红浪翻滚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笑意埋得深深,“所以,朕准备凑够两块,明儿个早朝时给众爱卿表演一下东北二人转。”
我眼角抽了抽。
他却仿佛还嫌雷得我不够,思索了半晌后,笑问:“二人转二人转,朕还差一个人,不如……爱卿你陪朕一起,如何?”
“……陛下,方才臣睡糊涂了说错了,这不是手帕,这是女儿家的肚兜。”我讪讪笑着,人固有一死,因欺君被斩头总好过丢脸死。既然说开了,不等他问,我索性认到底,“陛下恕罪,臣……是女儿身。”我自动跪到了地上。
我脑袋压得低低,等着龙颜大怒天子发威。良久良久,却只等到了他一声浅叹。
“朕就说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男人长得比朕更不像男人。”
“……陛下英明。”
他笑了一声,探手过来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我跪在地上,他坐在床沿,我仰起头怔怔地望着他,他的头越来越低,春水荡漾般的笑意滟滟地在我眼前泛开,细密缠绵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垂上了我的双肩,将我笼罩在一阵浅淡的异香里。
“陛下,您这是……”
我的话尚未问完,双唇就已被覆住。
“天下第一点五美人,朕找到了。”
六、老哥女装上阵
我先是被男色迷得晕晕乎乎,后再被吻得迷迷糊糊,等我终于缓过神,有空仔细琢磨一下这句话的真意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我被燕遥衣扯到了床上,如笼中鸟般困在了他的怀里,美色当前我都顾不得欣赏了,哭丧着脸问:“陛下,你该不会是要派我去勾引摄政王吧?”
“你说呢?”
他不答反问。
我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哪里还用得着我说?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燕遥衣这一个月来对我委实不薄,既然我明知道他有多希望重掌皇权,我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又怎能不助他?
话是如此,却不知为何,我的心底不可控制地漫上一股酸涩。
燕遥衣或许是因为体恤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最后还是没把意思明摆出来,反问完那句,他幽幽地叹息一声,为我理好前襟就离开了。
半柱香后,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满眶的涩意压下去,推开了隔壁那扇门。
我家老哥半倚在床头前,敢怒不敢言地瞪我:“小鸢,你不知道咱们家隔音效果差么?调情调得那么明目张胆,让我这个病人情何以堪?”
我悻悻然地走过去,东扯西扯了半天,不是很好意思地开口:“老哥,如果我没记错,明天是你一个月里的那一天吧?”我哥每个月卧床三十天,生龙活虎一天,从没出错过,比大姨妈还规律。
老哥警戒地盯着我:“想怎么着?”
我立刻挤出一个无比狗腿的笑,一边搓手一边道:“老哥啊,和你打个商量……”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后,第二天一大早,当老哥终于能够久违地从床上蹦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过来掐我脖子。
“你还有人性吗?!你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对你哥哥我?!”
他掐住我的脖子拼命摇,我好不容易挣脱,赶紧扑下来抱住他的大腿道:“我也不想的……你不愿意出马,难道就舍得让妹妹我白白牺牲么……”
老哥拨开我,二话不说就要取下头上的金步摇——昨晚趁他无力反抗的时候,我为他做了女儿打扮。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燕遥衣想利用美人帮他偷回虎符,好,我帮他,只不过,亲自上阵的人不是我。
话说回来,我哥这身女装打扮还真不是一般般的美,我和他的长相虽然九成九相似,但我自知气质不如他。我哥呀,那是闺房里养出来的娇儿,每天除了喝药外就是看书,那一股柔弱中又掺了几分文雅的气质,相信放眼天下也没两个人比得上,他不去勾引摄政王,还有谁能去哟?
见他忍无可忍地将头上的发簪逐一拔下,我心急地阻止:“别啊!你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我说为了你泡仔就是真。”他挑着眼角觑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小鸢你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绣花枕头了?”
我抿嘴涩涩一笑,不语。
老哥心明如镜,我根本无从隐藏。说真的,他如果不是身子骨太差,绝对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能臣。
老哥揉了揉我的头,认命地低叹道:“你一直很彪悍地照顾着我,我都忘了你不过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好吧,偷虎符的事情我去,反正我是男的,终究也吃不了亏……”
唔,看老哥这么感慨的模样,我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摄政王男女通吃?
七、盗虎符送嫁妆
事不宜迟,我哥的有效期只有一天,当晚,入夜以后,我打着要找摄政王喝酒的名义,用一辆马车将我美丽的哥哥运到了摄政王府。果然,一见到我哥,摄政王的眼睛登时发光,连我打断他鼻梁的旧仇也不计较了,连连给我敬酒,我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三杯过后,我便称自己醉了,摄政王马上屁颠屁颠地让人领我去厢房歇息。
接下来,一切都靠我哥了。
我在厢房里坐立难安地等,以为最早都要过了夜半事情才有定数,不料,只过了两刻钟,厢房们就猛地被人撞开了。
望着老哥衣衫不整地奔近,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呃……你不会真的给摄政王那啥了吧?”步家的列祖列宗,我对不起你们!
老哥一手捂住前襟,匆匆忙忙牵起我就要走,“幸好你哥哥我身手敏捷逃得快,不然苦守了十几年的童子身就毁于一旦了。那臭男人倒真的想把我那啥,情急之下,我蹬了他一脚就跑了出来……”
我一听,觉得事态颇严重,受不了我哥慢吞吞宛若乌龟爬的速度,我抄手扛起他就狂奔。
眼见就要冲出摄政王府了,面前却蓦地黑影一闪,一列护卫堵住了我的去路。
摄政王拨开护卫站了出来,看他面容扭曲,双手紧紧捂着下身,我顿悟了——老哥蹬他的那一脚,真是蹬得好蹬得妙蹬得呱呱叫。
“步鹤!你好大的胆子!”摄政王怒气冲冲道,只可惜,他那疼得颤抖的尾音,生生将他的气质浇了下去。
这声“步鹤”斥的是我步鸢,我装模作样地笑道:“王爷何出此言?小官今夜来找你喝酒,醉了在房中好好歇着,不料美人突然奔了进来,小官还纳闷怎么了呢……”我眸子滴溜溜地往摄政王腰间一扫,“莫非……王爷有隐疾,委屈了人家?”
护卫们忍不住“噗”的一声,摄政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恼羞成怒道:“来人!将她的舌头给我割下来!本王且看她还怎么牙尖嘴利!”
四个侍卫齐齐围了过来,一个去扳我肩膀上米袋似的老哥,两个扭押住我的双手,一个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同时伸手要将我的下颚捏开。
我有些惊愕,我是当朝状元,他竟真敢对我动私刑!
老哥攀着我的死活肩不肯下来,我不能张嘴,只能支支吾吾地闷哼,现场顿时陷入混乱。就在我的下颚被捏得咯咯直响,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之际,门外蓦地响起一声“陛下驾到——”
话音落下,一道明黄色的修长身影应声走进眼帘,护卫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我周身的八只爪子终于消失。
我看着眼前的燕遥衣,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在心情愉悦的时候,眸底的紫蓝色会清晰一些,而此刻,他一双眼眸却如同永无黎明的黑夜。
燕遥衣漫不经心地开口:“王爷,今晚你这里热闹啊……”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步爱卿,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朕?”
我禁不住心虚,此次行动,我并没有事先与他商议,想必他是生气了?
摄政王僵硬地行礼道:“陛下,夜深,请你先回宫歇息,你有什么想玩的,臣明日再进宫作陪。”
“玩?”燕遥衣冷嗤一声,“朕玩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够了,今夜,朕就想认真一回。来人!将摄政王这个逆贼给我拿下!”
我心里咯噔一响,这下子事情真真闹大了。
摄政王到底也不是猪,到了这步,他怒极反笑:“好!很好!本王还一直以为你幼稚无害,是本王低估你了,原来今晚是想拿我……”他笑容一沉,“就凭你?只怕你进得来,出不去!”
“你以为朕没准备?”门外忽然想起排山倒海的金戈铁马声,隔着王府一道院墙,仍能听到那整齐划一的马蹄,燕遥衣冷笑道,“你这些年纵情声色,大概不知道朕暗地里训了一直铁骑?不错,朕是忌惮你手握虎符,但你既然敢动她——”燕遥衣忽然一指我,“朕也无需忍下去了,美人如斯,为她,大不了将这江山翻覆了便是。”
一触即发的沉默中,是我哥清咳一声打破沉默:“我说……未来妹夫啊,你有这心意我很欣赏,但是,王爷可能和你打不成了。”我哥捣鼓了一阵,随即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这个,就当是我家小鸢的嫁妆。”
摄政王脸色骤然铁青。
我心下一喜,老哥威武,竟真把摄政王的虎符摸出来了!
“劳烦小舅子。”燕遥衣分毫不差地接住,“那……请问,你现在可以从小鸢肩上下来了没?朕想和她联络联络感情。”
八、还缺一个皇后
烟花三月,最是皇城好时节。
我却被贬了,被贬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当知县,喂蚊子。
距摄政王府事件已过了七日,那夜,燕遥衣打着要和我联络感情的旗号,将我骗到了皇宫的一隅,却是将我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人家说胸大无脑,倒不见得胸小就有脑了,你以为摄政王是什么善心人士?你竟蠢到自己送上门!若不是朕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掐得我骨头阵阵生疼。我觉得自己忒憋屈,我冒险是为了谁?还不是他!他骂我骂得顺溜,我却一句都不想听,直接挣开他,转身就走。
他也很有志气,第二天直接一道圣旨打下来,我光荣地加入了知县一行。
我在这破落地儿倒也没什么事忙,前天去帮李狗蛋找牛,昨天去帮黄阿牛捡蛋,今天刚去劝和了张氏夫妇,一回到衙门坐定就逢上有人击鼓鸣冤。
这是我当官以来第一件案子,急忙穿戴妥当往公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在打瞌睡般的“威武”声中,喝道:“宣!”
当我一看清击鼓者何人时,险些直直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我滴神,燕遥衣怎么来了这里?
他一身天青色便服立在堂下,一手负腰一手拿着状纸,气质尊贵清华,唇边笑意清浅。村姑们一听说有美男可看,立刻放下农活赶了过来,将这小小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双眼睛中,我故作镇定道:“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他浅浅一笑:“京城人士燕遥衣,状告内人步氏始乱终弃,离家七日,至今未归。”
“……家庭小事,不予受理,退堂!”
“大人且慢。”他抢先道,“您说这是小事,然而于草民而言,这却是一等一的大事,爱妻不在身边,草民食不下噎,夜不能寐,忧心忡忡,浑噩终日……具体情状,还请大人先阅状纸。”
他将状纸递给了身边的一名衙卫,衙卫立即呈了上来。
我直觉大事不妙,颤颤巍巍地打开,一行秀逸的字跃入眼帘:小鸢,朕想你了,跟朕回宫可好?
我颤抖着手将状纸搁下,一抬眼望见燕遥衣笑得坦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大致情况本官明白了,原来步氏不是私自离家,而是被你驱离,既然如此,她不回去也属常情,你无谓纠缠了。”
“大人有所不知。”燕遥衣情真意切道,“那段时日正值当今陛下清除摄政王旧党,整座皇城风雨飘摇,草民是为了保护她,才劝她暂时离京。”
我一愣,当日和他不欢而散,自然不知他还有这一层考量。
燕遥衣继续道:“如今帝京已定,政治清明,草民一心想接爱妻回家,然而修书几封,爱妻却一封未回,草民迫不得已才来状告,求大人做主。”我有些不自在,他那几封信全被我扔垃圾桶去了。默了一默,他的笑意逐渐清晰:“若大人想看草民和内人鹣鲽情深的证据,草民也是带了来的……”
他抬起袖口,从容一探,我马上眼尖地看见了里面有一角软红。
我顿时岔了一口气,一边猛咳一边将惊堂木拍得直响:“咳、咳咳……关门!放狗!”
燕遥衣这不知廉耻的,上次竟将我那条小肚兜摸了去,今日还带了来!这里全围满了拉长耳朵听八卦的大妈们,他要是真把这东西扬出来,本大人以后还有脸面见人?
清场干净后,我立即按捺不住地从堂上奔下来,揪住燕遥衣的前襟,想掐死他又想给他几巴掌:“你是疯了不成?好好的皇帝不做,跑来这里踢我馆找我茬逗我玩?小心回头你的龙座又给人偷了去!”
“放心,有小舅子坐镇。”
他顺势将我拥到了怀里,分出一只手来摘下我的乌纱帽,长指穿进我的发里,而后沿着腰背顺梳而下。
“老哥?老哥雄起了?”我有些发愣,想来也是,宫中有民间没有的珍贵药材和太医。心里一半喜悦一半哀愁,我闷闷道,“我本来就是替我哥去上的班,现在你龙椅坐稳了,他能辅佐你,这很好……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吧,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朕想了想,觉得还缺一个皇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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