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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先生和刘小姐正密谋杀死我

熊先生和刘小姐正密谋杀死我

作者: 枣镇青年 | 来源:发表于2022-08-05 00:10 被阅读0次

文/奔羲

我已经差不多三个月没有出门了,其间只有我的女朋友在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来看我。每次来的时候总会抱怨我的房间太乱、窗帘不拉开、头发胡须太长太脏等等,最后在傍晚离开的时候总会叮嘱我按时吃药。在这之间我通常就是坐在床边的藤条椅上看着她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凝视着她的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那件事情。

今天是五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我想我必须得做出些什么行动了,就算我不能躲过那桩命案,至少也得让我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她今天来得比以往早一些,此前一般是在五点多钟我才会听见她上楼时甩着钥匙发出的一阵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她钥匙扣上挂着的三颗铃铛——是从一个在路边摆摊的老人那儿买的。然而在今天两点多钟的时候我就听见了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我坐在书桌前,随手抓起一支蓝色钢笔,她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一边说着“外面天气很好,这个屋子应该让阳光好好照照”,一边径直走到窗前把将白色的窗帘掀开,顿时阳光就像洪水那样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房间立刻就变得像我记忆中的高中教室一样浮躁,我看见许多灰尘在空气里飘荡,我感到我的鼻子十分不适。

“常把窗帘拉开,多让阳光照照。”她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

我将钢笔放下,“嗯,是的。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因为我逃课了。”

“哦。”然后是沉默,夏日午后乌云阴沉满天,压在屋顶上的那种沉默。

她将手移开,“今天下午本来有赵教授的课,听他的课很有意思,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就请假了。”

接着她说,“你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如果你想说的话那就讲讲吧。”我说。

“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说,待会儿再说可以吗?”

“当然。”

然后又是沉默。

她从我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走到窗前推开玻璃看着外面,一些风拂过她的发梢吹进房间,垂在床边的浅蓝色床单时而敷衍地摆动几下,给我的感觉是轻轻荡漾的水面下的厚重污泥。我坐在书桌前用那支笔一遍又一遍地默写《孔雀东南飞》。

天色渐晚,外面的路灯忽然亮起的时候,我们才忽然惊异此时屋内竟是如此漆黑,她开口说:“今天陪我出去吃晚饭吧。”

“可我最近不想出门。”

她转过身朝着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对,我不太愿意出门,因为我找不到一种适合我的方式走在街上。”

“什么意思?”

“就是走在大街上,比如说,我不知道自己该穿哪样的衣服、说什么话、以哪种姿势走在大街上,还有许多其他的。”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啊,难道还有人强迫你必须倒立着用头走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当然没有那么变态的要求。只是一站在人群中我就感到莫名的害怕,真的。别人的目光一落在我身上我就受不了,真的,假如没有人看着我就好了。”

“没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你,你别那么自作多情好不好?”

“有的。我总是感觉有人在监视我,说不定从我一出生就被监视了,我所有的经历都是被一个变态小说家给安排好了的。”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今天不想听你讲这些话,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大概是很久了吧。”

她走到我旁边,蹲下,凑到我的脸前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记得你曾经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

“你后来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呢?你有什么害怕的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出来。”

“好吧,我不该这么问。”她轻轻地站起身重新面向窗外。

“你有看到你们学校门口那个保安吗?那个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总是一惊一乍的,还总是盯着人冷笑的那个。”

“我不清楚你说的是谁。”

“就是之前一直在东门,从几个月以前开始出现在南门的那个,话很多,碰见每个人都要去假兮兮地寒暄一下,好像是好几十年没见到的多么要好的老朋友一样,然而实际上根本就不认识的那个。”

“你说的是熊大叔吗?他只是太热情的吧,又喜欢开玩笑,至于你说的冷笑什么的我没见过。”

“他姓熊?”

“嗯。”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她了,关于那件事情。我不管她之前是否知道此事,但当我告诉她之后,她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而她的反应将会告诉我,她究竟是对面那头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还是纯粹的是我的恋人。“熊先生和刘小姐正密谋杀死我。”

我察觉到她在愣了一两秒之后猛地转身对着我,“什么?你胡说什么!杀死你?”

“对,熊先生和刘小姐正密谋杀死我。”我低着头又说了一遍。

她显然十分气恼,她说,“我说过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胡言乱语,你不要再这样瞎想了。”

我低头不说话。

“那好,我问你,熊先生就是那个保安对吧,那么刘小姐呢?刘小姐是谁?”

“我的房东。”

“哈!”我看见她接近于崩溃然而又故做镇定,冷冷地发出声居高临下似的笑声,“你又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乱发什么神经?”

“没有,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的,他们正密谋着要杀死我。”

“他们都是好人,都是……啊,算了,对,他们就是要杀你,你可得小心点我告诉你,我们学校保安和你的房东正联合起来想杀你呢。”她故用嘲讽的语气这样说到,然后背过身去。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她说,“我们分手吧。”

这其实一直在我的意料之中,从我们高中时候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预感到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那个时候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后来又是不知道别的什么原因,总是认为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而此时眼前的这个场景在我的脑海里进行过无数次了,每次我总是会因为自己意淫出来的依依不舍的离别情景而撕心裂肺而痛哭流涕。反而是在此刻,当这场景真切地发生在现实里的时候,我却不知为何感到无比地镇定,一丝伤心或者难过都没有,甚而我怀疑这才是一次意淫。

我点头说了一句,“嗯,好的。”

然后她就走了,我在窗前看着她一路小跑穿过马路,我的目光跟随着她进了南门,我就看见了熊先生站在灯光下的黑影了。

他的头虽然低沉,可我却深深地感受到他正在冷笑这凝视着马路对面房子的三楼的某个房间里站在窗边的那个人,此时那个人也正凝视着他。

我是下定的决心要毫不躲闪地充满勇气地死盯着他的,看看他到底想要干嘛。对于任何一件事情,一个人要是真正地下了决心的话就是很容易的。我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也在盯着我,同时我也像死亡那样伫立在这里让他盯着看。

一阵车灯从他身上扫过,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他抬起头向我露出一个狰狞地笑容,同时对着我挥了挥他的左手。看吧!他就是在盯着我!他一定是想要杀死我的!

看到那张皮后满是油脂的脸上扭曲出的一个笑容我就不住地感到恶心,想要呕吐。在那一瞬间我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一样浑身冰冷,后背一阵压力似乎要将我从这窗口里推出去拍死在马路上,我奋力向后仰,摔倒在满是灰尘的冰凉地板上。

我躺在地板上,大概是昏了过去,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又醒来,趁着月光看见书桌边缘露出了那本蓝色封面书的一角,我挣扎着爬起拿下那本书,是卢梭的《忏悔录》,同时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掉下来,发现是枚钥匙,我仔细端详那枚钥匙,认出它就是开我房门的,但并不是我的,那就应该是我女朋友走时留下的,可这并不是我给她的那枚,我给她的那枚已经很旧了,呈黑褐色,不应该这么的新。那么除了我还有谁能给她这钥匙呢?只有房东了!

那么她是早就认识刘小姐的了?

那么她可知道他们那个企图杀死我的那个计划呢?我想她肯定是知道的,没准儿还是参与了谋划的一员呢!不然她又何故在我提起此事时丢掉她那一往的耐心和平静呢?况且她不是说过了吗,事情正如我所以为的那样?一点儿也不错,我小时候就有个混账同学,无论你向他说什么,他总是充满不屑地回答:哎呀,你说是的就是的吧。还带点儿不耐烦和趾高气扬,当有件坏事儿是他干的你向他提起时他也这样回答,就好像他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儿而宽容大度地忍受了这个不白的冤屈。有些真话用某些语气讲起来就让人坚信那是假话。所以如今他们的阴谋败露出来的时候他们也用起了这招!可我早就见识过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会吗?

我才不会相信你这鬼话!

就在这儿,我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了,大概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是初二吗?彼时我正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一个魏姓姑娘,在当时她与我这刚刚分手的女朋友正是闺蜜这一层关系,本来我与魏姑娘应当理所当然地在一起的,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不再和我说话,形同陌人,仇深似海。而后突然一天我意识到我居然已经和魏姑娘的闺蜜走得越来越近了,就是参与了谋杀我的那位。如此想来,那么这个阴谋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的了?

往更久远处回想,一件件地细数打我出生以来能够记起的每一件事情。永远都是潮湿的水泥地角落、易怒暴躁的父亲和母亲、莫名就坏掉了和不见了的东西、莫名就出现在我身上的罪名、那些睡不着的夜里的燥热和拥挤、楼下某家的傻狗在深夜的狂吠、狗仗人势的纪律委员和班长、混蛋秃头政教处主任……啊操!那些阴森森的树影、那些恶臭的污浊水沟、那些深夜里躲在某个角落里的两颗快速跳动的心脏……这所有的一切,难道说都是在二十一年前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我将承受的所有遭遇都是刻在了我的命运里的?

我将那枚钥匙掂在手里,看着它反射出的银光,我似乎看破了一个天大的真相!

我站起身向外望去,对面大学门口的值班室还亮着灯,熊先生此刻就在里面,在那扇窗户后面,我知道他正悄悄地在磨刀,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汗珠晶莹油光满面,我急忙把窗帘拉上。

此时已是后半夜,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寂静得可怕。我有预感,这里即将发生一场谋杀案!

我感到害怕,我应该立马打电话报警吗?谁知道警察同志是站在哪一头的呢?他们不是说“始终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吗?对面的人和我比起来显然是他们更广大!

忽然,我听见了一阵铃铛碰撞和脚踩楼梯上楼的声音,然后有人将钥匙捅进了锁眼里,我急忙摸黑拾起钢笔,笔尖朝外地紧握在胸前,悄步移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外面是刘小姐那张四十岁女人的脸,她正直勾勾地盯着猫眼,她的目光就像老猎户拉弓上箭时就已经知道了猎物必定一命呜呼一样。但我也并不畏惧,我已准备好了杀与被杀。

忽然间她的脸又不见了,之前那么清晰明白现在又不见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我猛转把手推开门,楼道里只有感应灯亮起,一个人也没看见。我知道她已经逃了,逃得飞快。她必定料不到我有这么大的勇气,竟然敢于与她直面对峙。因此她惊慌失措,只能飞快地逃走了,并且思量这二十一年间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你们出来啊!你们敢吗?你们敢出来说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吗?啊?!”

“你们都滚出来啊,只不过是砍一刀和再砍一刀的事情,何必弄得这么复杂呢?你们出来啊!”

我竭尽全力地叫喊着,我保证这整栋楼甚至是这整条街的人都被我叫醒了,他们知道他们的事情败露了,他们一个也不敢出声回答,只是僵硬地蜷缩在被窝里强迫自己听不见,这群人就是这么懦弱恶心。满肚子干坏事的念头还要冠冕堂皇地装作好人,而他们一旦被人揭穿就死活不敢面对自己了。

刘小姐听到了,她躲在楼梯转角处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熊先生听到了,他嘴上叼着的香烟上半支烟灰落下,落在那把被他磨得明晃晃的菜刀的刀刃上,他直起身子停止了工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的前女友听到了,她从床上惊醒,慌乱滚进床底缩在角落。赵教授听到了,他伏在桌前疯狂地将他那些蓝色药丸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

我相信天上的乌云也听到了,所以它们打起雷下起雨来,想要淹没我的怒吼。

雷声和雨声淹没了我的怒吼,越来越大的风吹得家家户户窗台上的铁板嘶嘶惨叫,树枝摇晃对着我张牙舞爪,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嗓子逐渐沙哑,直到它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我跪倒着伏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有血丝样的粘稠液体。我全身软弱无力,脑袋昏沉疼痛。

当我充满斗志准备挥拳打在那些躲在阴幕后面冷笑窃喜的混蛋的脸上,使他们的卑鄙意图与嘴脸赤裸裸地暴晒在烈日下面的时候,从黑暗的天空中赶来了狂风骤雨,似乎这所有的一切都偏袒于对面那一方,甚至是我那恶心的身体,在这儿它又疲软了,不可控制地开始抽搐,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二〇二一、〇三、二四~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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