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年轮,记载岁月流转;片片落叶,刻画生命历程。它坚守一生,不曾带走什么,却留下一世阴凉。
屋后的那棵大枣树,时隔多年,再次想起,唇齿间仍留有那份甘甜。
那年,他与她结婚。她对他说,她想吃枣。他看了她良久,却低下了头。第二年春天,他悄悄在屋后栽下了那棵小小的枣树苗。
儿时的记忆中,那棵枣树便已高大挺拔。我与弟弟双手合抱才能绕其一圈,感受它表皮的粗糙。春冬时节,它是丑陋的,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到了夏季,它才开始吐露新芽。它也开花,却是极小的,躲藏在那茂密的枝叶间。秋天到了,那是收获的季节,每个人眼角眉梢都是笑,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果实诱人的香气。
秋天,对于孩子而言,那意味着漫长的等待。这不,就有那么几个,禁不住诱惑,等不了了。他们蹑手蹑脚,轻轻拨开肆意生长的杂草丛,举着准备好的竹竿拍落低处的大枣。听到动静后的我和弟弟,悄悄爬上墙头,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时,便模仿大人的咳嗽声,看他们丢下竹竿,抱着大枣落荒而逃的身影而笑得前仰后合。
终于到了大枣成熟的时候,每年这时,邻居家的几个大男孩就会爬到高高的树上,拿竹竿敲落颗颗圆润的大枣。每到这时,院里院外都会围满了全村的小孩,在一阵枣雨中疯抢,尖叫。每每这时,爷爷都会站在门前,微微笑着,时而抬头望枣树,时而低头望孩子。偶尔也会低语一句:你奶奶特别爱吃这大枣。
那些年,我家枣树是全村孩子的焦点,一颗颗大枣吃进每个人的胃里,化成难以抹去的记忆。
后来,那些爷爷奶奶辈的老去了,那些孩子也长大了。长大了的孩子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渐渐老去的,也多了一丝沧桑,一点寂寞,终究抵不过岁月流转。只有那棵大枣树,依然挺立在屋后。
又是一年一年的硕果累累,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一颗颗的大枣由青变绿再变红,却只能任由它们被小鸟啄食,散落一地。一年,两年,三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站在院子里忽然发现视野亮堂了,却莫名空落落的。抬头的那一瞬,心头一颤,泪水悄然滑落。丢下书包,跌跌撞撞冲向屋后,映入眼帘的只有那尊树桩和散落一地来不及收拾的枝杈。
我不知道爷爷是怎样看着它一点一点被锯倒的,可我却又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神伤。
好多年了,那棵枣树早已遗忘在时间的洋流中,只有那年复一年砍完又长的小树苗倔强的生长着,正如门前那棵不知名的大树一般。
它是什么时间种下的我不知道,什么人栽种的我也无从查究,只知道它陪伴我走过了一整个童年,至今还屹立在我家门前。
它不像柳树那样拥有妖娆的身姿,也不像桃树一样开花结果吸引行人的眼球,它只默默地屹立在那,春天发芽,秋天落叶,夏天投下一地阴凉。
而我对它的注意始于那一个黄昏,晚霞染红了天际,炊烟袅袅升起,河里的鸭子扭扭捏捏的排着长队走进了圈里,草丛中的鸡群也陆陆续续飞上了架子,我在门口逗弄着我家的小狗。这时,巷子里走过来一个老奶奶,径直朝这里走来。打过招呼后询问了她的来由,她指了指旁边的小砖块要我递给她,说一会儿就知道了。她拿着砖块在树皮上敲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一股无色液体流了出来,她丢下砖块,接着那无色液体涂在了龟裂的手指上。我拿着布条小心翼翼的、笨拙的系在她的手指上,指腹触到她的手掌,那是一双多么粗糙的手啊,饱经风霜,记录着生活的痕迹。
忘了有多久,不知不觉间那棵树干上已密密麻麻留下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泪痕。
长大后,当我再次站在这棵树旁,也学着那些老人拿着砖块一下一下的敲击时,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滴落。
叶子黄了,有再绿的时候;花儿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多少年后,那里还会再耸立着一棵棵的参天大树吧,可是,它再也不会是我记忆的中的那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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