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下乡到湘西一代的偏远山村中,在那里我经历了一件恐怖至极的诡事,至今想起依旧心有余悸。
还记得,那天我正跟几名庄稼汉在田里干活赚公分,就见李婶慌慌忙忙地跑来喊道,“快快,前些天失踪的王麻子晕倒在村口了!”
王麻子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整天不务正业。先前说进山打野味,好些天都没回来,大伙都以为他被大虫吃了,没想到他竟然自个回来了。
我们几个连忙朝村口跑去,已有不少人围在那里,我们挤过人群,就见王麻子口眼歪斜地躺在地上发着癫儿。
在生产队长老谢的指挥下,我们五个大男人协力将王麻子抬了起来。别看他一身皮包骨,却沉得厉害。我们将他抬回家中,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没想,刚把他放在床上,他惊叫着坐起,语无伦次地大喊着,“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报仇了!”
说完,王麻子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晕了过去。离他最近的几人都被血贱了一脸,而我的手臂上也沾上几滴。
老谢啐了一句,“真他妈恶心。”
这时村长来了,我们将刚才发生的事向他一一汇报。没想,他听见王麻子说的那些话后,脸色煞白,手里的烟杆都有些颤抖。
“村长,他们是谁?谁要来报仇?”
除了我还有另一名知青小春,屋里其他人都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就连在我心里顶天立地的老谢,都心神不宁地掏出一卷烟抽了起来。
我意识到,这个村里,隐藏了一个大秘密。
村医来给王麻子做检查,当他剥下王麻子身上的衣服,一股恶臭钻入所有人的鼻腔。
只见那王麻子背已经全部溃烂,黏在衣服上的皮肉被一起揭了下来,血液混着黄黑色的脓液一起流下。
我只觉胃部翻江倒海,捂着嘴冲到屋外干呕。而见到此情形,随村长一起来的村委陈伯颤抖着声音说道,“村长,难道应了当年那些诅......”
我蹲在屋外竖起耳朵听着,可村长立刻喝止住他,“绝不可能,赶紧派人去请镇上医疗队过来!”
王麻子被隔离了,我和村里另几个青年守在屋外轮流值班。趁老村长走远后,我们私下也聊了起来。
阿龙神神秘秘说道,“我听我爹说,二十年前,邻村爆发一种怪病,死了好多人。本来村子已经被封了,可还是有部分人逃了出来。”
小春压着嗓子问,“他们逃去哪了?”
阿龙看看四周,确保没人后,指了指脚下,“这里。当时村委怕他们将病带进村子,商量之后,把他们带到山里,给活埋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杀人嘛。”
“要不这样做,咱们满村人的性命也得搭进去!所幸在那之后,就再没人得那种怪病。可是后来,更邪乎的事发生了。”
天上突然劈下一道惊雷,每个人都差点被吓破了胆。阿龙直接趴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话。
再问他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他却哆哆嗦嗦道,“不能说,否则要遭天谴了。”
2
那晚,山里下了一夜的暴雨。雷电交加中,一声惊呼撕破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我睡得迷迷糊糊,就听有人喊着,“王麻子逃了!”
我一睁眼,就看到原本还在屋里昏迷不醒的王麻子,已经跌跌撞撞冲出院门。在闪电的照射下,他一张脸恐怖至极。皮肤的溃烂已经蔓延到了面部,嘴上的皮肤向下耷拉着,涎水混着血水挂得老长,那模样就像被人生扒了皮一样。
小春第一个冲上去拦住他,两人扭打在一起。所有人都没想到,王麻子竟然力气惊人,三两下就将小春压在身下。
眼见小春就要被他掐得断气,王麻子却突然从口中吐出一滩血水,随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们见状,一个个都吓傻了。只有小春嚎叫着,推开王麻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污物,一边剧烈呕吐。
村里其他人陆续赶来,见到此番场景,都自动与王麻子和小春形成一条隔离带。直到村医慌慌忙忙赶到,探了探王麻子的鼻息后,叹声道,“他死了。”
从未见过死亡的我,那一刻,如坠冰窟。原来在面对疾病时,人的生命竟这么脆弱。
村长面色凝重,命人将王麻子的尸体一裹,领着村医和其他村委迅速离开现场。
人群渐渐散去,冬香逆着人流朝我挤来。冬香是村长的养女,十六年前被人从狼群里捡来。村长一直未婚,所以就留她在身边作个陪伴。
我来村里这两年,没少受冬香照顾。虽然知道,一定是村长在背后授意,作为感谢,我时常教冬香读书写字。一来二回,我俩待彼此愈发不同。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但只要和冬香在一起,心就特别踏实。
冬香看上去十分着急,不断打量我。我知道,她害怕我受伤。确认我安然无恙后,她竟开口道,“志远,你还是走吧,村里恐怕要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我有些莫名其妙,“去哪里?”
“回你的家乡去,我今晚就去跟爹说。”
“为什么赶我走。”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冬香表情复杂,犹豫半天才点点头。
“我晚上在爹门外偷听来着,好像说二十年前他们害死过一些人,那些人死前留下什么诅咒,说将来变成僵尸也要回来索命。这事与你无关,你可不要受牵连。”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毛主席说过,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妖魔鬼怪。既然我来到这里,就属于村里的一员。我是不会走的。”
说罢,我拉起冬香就往村委会走。果然,村委们正在议事,我趁机贴在墙角偷听。
村医那明显带着慌乱的声音传入耳中,“没有错,据说当年邻村爆发的怪病跟王麻子的症状一模一样,一开始是高热导致神志不清,患者三日内必定全身溃烂而亡。此病主要通过接触传染,凡是沾染过患者秽物的人,都有可能染病。我建议立刻焚烧王麻子的尸体,并对有发热症状的村民进行隔离!”
村长道,“恐怕在医疗队赶到之前,只能这样了。”
另一位村委的声音传来,“村长,你有没有想过,这病二十年都没再出现过,怎么王麻子突然就发病了呢。难道果真应了当年的诅咒。”
“是啊,我清楚记得,当年将那些人被活埋之后,我们本打算第二天将尸体挖出焚烧。没想到,那些尸体竟凭空消失了!从古至今,咱们这一带总是流传着尸变的传闻。难道,它们真的变成僵尸回来找我们报仇!”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的呼吸。我不禁也感到嗓子发干,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将我笼罩。
3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如何浑浑噩噩渡过那个晚上。第二天,几条爆炸性的消息令这个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小村彻底陷入恐慌。
因连降暴雨,山路出现大面积滑坡,镇里的医疗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抵达,我们村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村。
本打算雨停之后,焚烧王麻子的尸体,可清早却发现,王麻子竟凭空失踪了!
小春的脸因接触过王麻子的呕吐物,已经开始溃烂,而头一天被王麻子血液溅了一脸的老谢、大左和阿龙也发起高烧。
村里乱成一团,还好村长临危不乱,在他的指挥下,一批人负责疏通山路,一批人寻找王麻子的尸体,还有一批人负责清理出村北的仓库作为患者的隔离区。
冬香拉着我的手,几乎快哭了。我擦干她的眼泪,笑着说,“这下我也走不了,我会陪你到最后。”
我主动向村长申请去守卫隔离区。小春被抬进去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老谢和大左觉悟很高,自己卷着铺盖相互搀扶着走了进去。阿龙不是很配合,我们只能将他敲晕了送进去。
仓库的大门一锁,凭空隔出两个世界,里面是直面死亡的绝望,而外面是对未来的迷茫。
我躲着其他人,抚摸着自己手臂曾沾到王麻子血液的地方,不知是否是心里作用,那一片竟有些发痒。
仓库里一直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听见阿龙的哭声。到了傍晚,异变发生了。
惨叫声从仓库里传来,我们不敢立刻打开仓门,只能隔着窗口玻璃查探。
里面的场面触目惊心,老谢、大左还有阿龙脸上都出现了溃烂,他们一边难受得抓自己的皮肤,一边攻击身边的人。
就像头一天晚上王麻子一样,他们发了疯似的,掐住对方的脖子不放,甚至要至对方于死地。阿龙在三人里算比较瘦弱,此时他已经憋得满脸发紫,脚不停在地上乱蹬。
“怎么办,这样下去,阿龙死定了。”我焦急问。
领头的宋哥咬牙道 “不能进去,要是让他们逃出来,会有更多的人感染。”
我紧握双拳,重重敲在仓库门上。我深知传染病的可怕,全村将近两百人的性命都在我们的守卫之下。哪怕眼见昔日的兄弟受苦受难,我们也只能坚守住自己的职责。
所以,仓库外的所有人,就像看一幕戏剧,默默地听见里面的人嚎哭,挣扎,撞击。一声声像刀似的,割在每个人的心里。
渐渐地,仓库里没了动静。三具一动不动的身体像木偶似的躺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他们的衣服已经被身上的脓血染红,几只老鼠试探性地在旁边进进退退,反复确认后,终于大着胆子凑近其中的一具啃咬起来。
“他们死了么?”有人问。
我摇摇头,努力吞下一口唾沫。这时,我忽然意识到,小春呢,进入仓库的明明是四个人!
我心头一紧,连忙换着窗户朝里察看,却都未找到小春。正想他到底去哪了,突然一个身影撞到了玻璃上,一张溃烂的七窍流血的面孔只和我隔了一块玻璃的距离。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与我一起的人,也皆是发出一声声惊呼。小春死死瞪着我,然后一点点滑落下去,在玻璃上留下数道血痕,再也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我才从恐惧中回神,颤抖着声音对大家说,“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4
老谢几人的尸体,会在第二天被烧成灰烬。这个晚上,他们的亲人朋友,在仓库外燃了一堆火,一边哭一边向里面洒着纸钱。小春和我都是知青,现在也只有我能替他亲人为他送别。我一边给小春说着话,眼里就发酸。
夜里,冬香来给我们送饭。
我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问,“我要是也被感染了怎么办。”
冬香双眼泛光道,“你要是死了,我陪你。”
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涌出,我不由自主地搂过冬香的肩膀,让她靠在我的怀里。那一刻,我突然不再惧怕死亡,因为,我并不孤单。
因先前丢了王麻子的尸体,我们几个值班的兄弟,一刻也不敢怠慢。凌晨三点,就在我们奄奄打着盹儿的时候,仓库里突然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
这夜半的敲门声令我顿时醒了大半,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在那一刻立起来了。其他兄弟也陆续清醒,大家都被这诡异的声音吓得不轻。
“他们不是已经死了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敲门。”身边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我努力稳住呼吸,“大家冷静,这世界没有妖魔鬼怪,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就在我说完,仓库内的敲门声更响了,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指甲划过墙面的吱吱声。
“尸变,一定是尸变。老谢他们变成僵尸了!”一个兄弟尖叫着,逃开了去。
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仓库里的东西开始有规律地撞门。眼看掩住门的木栓就要被撞开,我大喊着,“快,快把门堵住。”
其他人听见我的话后,纷纷向仓门冲了过去,用身体死死压住。可里面的撞击力度极大,我们四五个大男人拼尽全力才勉强抵挡得住。
当我们以为只要堵住门就万事大吉时,耳边响起清晰的玻璃碎裂声。
我想也没想,径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最初是两只发黑的手出现在窗口,随后一个健硕的身体从窗户里探了出来......
我抵达时,差点撞在那人身上。心脏在胸膛疯狂的跳动,我瞪大双眼,老谢那一张蜕皮后结痂的脸正好映在我的瞳孔中。
“老谢,你......是人......是鬼。”情急之下,我竟也问出如此唯心的问题。
老谢没有回答,正努力将自己的下半身从窗户里挤出。我迅速从旁边捡起一个锄头,对准他向力朝里推。
锄头另一端传来坚硬的触感,仿佛抵在一副铠甲上。这说明,眼前的老谢并不是鬼,可他身体为何会如此坚硬。
一个最不愿接受的词汇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老谢真的变成了......僵尸!?
老谢受到攻击,愤怒的大吼一声,然后抓起锄头的末端,朝旁边一挥。而就是这轻轻的一扬手,让我这个180斤的汉子像一片树叶似的,飞了出去。
当划过一道优雅的抛物线,我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剧痛令我瞬间丧失了行动力,脑袋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进行大合唱。
我看着老谢从窗口爬了出来,紧接着小春也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仓库的正门已被撞开,大左和阿龙像碾压虫子一样,突破我们的守卫。
他们就如重生的魔鬼,从那个被死亡笼罩的仓库中走出。无一例外,他们表皮都被一层焦黑色的像甲片一样的物质覆盖。
那些被打斗声吸引来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而那四人,就这样生生从人群中冲开一条血路,最后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5
村长抵达时,仓库周围已经一片狼藉。有不少人被老谢他们抓伤,此刻,他们的伤口附近已经迅速出现溃烂。
仓库外的守卫兄弟们伤得最重,已经发起高烧。看来,老谢他们身体上携带的全是致病的东西,一旦接触,就会感染。
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为什么已经死亡的人会突然活过来,而他们又去了哪里?
我感觉浑身剧痛无比,全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似的。我仔细查看身体,并没有伤口,可我撩开袖子的时候,绝望地发现,先前感觉发痒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类似水泡一样的组织。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灵魂仿佛与身体剥离,只剩一副躯壳僵硬地躺在地上。
直到,冬香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悠远的,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猛地大口喘气,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
“志远,你怎么样,没事吧!”她担忧地问,脸上全是不安。
我迅速掩住手臂,不让她看到我皮肤的溃烂。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活,但我不能让眼前的女子为我伤心流泪。
“爹让我们躲到后山的防空洞,这次感染的人数太多,仓库根本装不下。快走吧,这里太可怕了。”
我深知,自己不能连累大家,可我也不想等死,所以我追上村长,自告奋勇道,“村长,让我去修路吧,早点将医疗队接进村,我们就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村长拍拍我的肩,重重点头。
我告别泪眼朦胧的冬香,向村口走去。然而,我并没有真正打算去修路,而是朝山里迈进。我决不相信僵尸的传说,我要找到老谢“死而复生”的真相,以及王麻子得病的原因。
山里泥土十分泥泞,我一踩一滑,走得十分艰辛。更要命的是,我开始发烧了,身体一会冷得发颤,一会又热得大汗,骨缝里像是钻进了无数蚂蚁,疼得叫人难以忍受。
我倒在地上,昏迷了足足有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头疼得恨不得用刀劈开。天色已经暗沉,树林间不停有乌鸦飞来飞去。而在我看来,眼前仿佛有无数鬼影闪动,每一个鬼影都想要了我的命。
我终于明白,为何老谢他们会像失了心智一样攻击他人,全都是因为幻觉。此时的我,举着手里的电筒疯狂挥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鬼影不能近身。
最后累得半死的我,再次昏睡过去。第二天清晨醒来,我惊讶于自己竟还活着,可当我看见手臂上已经蔓延至肩膀的溃烂,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专属于我的死亡倒计时。
我继续赶着山路,一边走,一边意外地闻到一种极为香甜的味道。我寻着味道摸索过去,却是发现了一滩腐烂的鹿肉。
一股酸汁涌入口腔,我捂着嘴狂吐不止。我竟然会觉得这种味道香甜,我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正当我吐得昏天黑地,周围草丛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响。一个人影落入眼帘,从衣着和身材来开,我第一时间意识到他是谁。
“王麻子!”
他竟然没死?!
我像看到亲人一样向他扑去,内心除了对真相的执着,没有任何恐惧。王麻子大概也是冲着那摊鹿肉去的,可见我张牙舞爪朝他扑去,他转头就跑。
他跑路的姿势十分诡异,关节像是被固定住了,看上去一跳一跳。我追着他跑了好几里路,直到我在山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我被王麻子带到一片低洼地,脚下似踩到某种硬物,低头一看,我惊出一身汗,触目可及之地,白骨森森,根本分不清是何种动物的骨骸。
突然,直觉告诉我,身后有人。我猛的转身,一个高大之物已经飞扑到我身上,将我压在地面。
与此同时,另几个人影也出现在我周围,个个虎视眈眈,嘴角挂着涎水。我悲哀的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某种圈套,下一刻估计也会成为这无数白骨中的一具。
在我奋力抵抗的时候,我认出压在我身上的人正是老谢。不用说,他身后的那些人一定是先前失踪的大左、小春和王麻子。
他们莫不是形成了某种联盟......僵尸联盟么?
然而,从手臂传来的触感告诉我,老谢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是否意味着,他并没有死。可是,那他为何会变得全身僵硬,同时力大无穷。
思维飞速转动,一个念头逐渐在脑海中成型。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老谢他们确实染上了某种怪病,并且会全身溃烂进入某种假死的状态。最关键的是,当他们“死”后,身体会发生某种诡异的转化,先前溃烂的皮肤表面会结出一层硬痂,使得他们身体即坚硬又僵硬,形如僵尸。同时他们会丧失理智,并对腐蚀产生一种极强的欲望。所以他们受本能的控制,逃入深山求生。
如果是这样,根本不存在什么僵尸索命的诅咒。当年邻村的患者一定也是转化之后,躲入深山,而那些被村委活埋可怜人的尸体大约也是被他们所食。
王麻子之前在山里估计是遭遇那些人的袭击,才染上怪病。他看到那些“僵尸”,因而联想到当年所谓的诅咒。
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然而巨大的狂喜很快被濒临死亡的恐惧覆盖,我看着老谢的眼睛喊道,“老谢,是我,小洪啊!老谢!”
在我一声一声的呼喊下,老谢发红的双眼转了转,露出某种迷茫的神情。这说明,他并未彻底丧失理智,我似乎看到了希望,更加用力地喊着老谢的名字。
终于,老谢一点点放松了手下的力道,僵硬地转过身,带着其他三人离开了去。我如获新生,大口呼吸着山里略带土腥味的空气,没心没肺地狂笑起来。
6
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村里,我迫不及待要告诉大家自己的发现。
皮肤溃烂的速度越来越快,此时我胸口和后背大片皮肤已经开始流脓,一股腐臭的味道在鼻翼周围萦绕不断。
抵达村口,我却被眼前的狼藉景象震住。村民像无头苍蝇似的四下逃窜,在他们之中浑有不少感染者,他们见人就咬,血液染红了这片土地。哭叫声,求饶声打破了山村原本的宁静。我站在人潮中,如临地狱。
一人朝我跑来,我抓住他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躲进防空洞么?”
那人歇斯底里道,“洞里出现了患者,伤了好多人,现在没有哪里是安全的!”
他奋力从我手中挣脱,没命地朝山林里逃去。我知道,疫情完全失控了。我忽然想到冬香,不顾一切地朝防空洞的方向奔去。
就在洞口附近,我看到冬香正抱着一个人坐在地上,身体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我走近一看,发现她怀里的人正是村长。
村长胸口插着一把刀,血浸湿了大片衣衫,他皮肤发白,目光涣散,想必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冬香哽咽道,“是马疯子干的,他明明染了病,还躲进防空洞。发病的时候,他说只要村长偿命,就能破除诅咒。”
我伸手去擦冬香脸上的泪,可她的泪却像水流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村长用一双带血的颤抖的手,将我和冬香的手握在一起,虚弱道,“冬香就交给你了。”
话毕,老村长头一歪,长长呼出最后一口气,终于结束了此生无尽的内疚和痛苦。
我猛地咳嗽起来,感觉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血沫子。冬香一双眼瞪得跟铜钱似的,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她用力扒开我的衣服,当看见我胸口彻底溃烂的皮肤,她捂住嘴发出瓮声瓮气地一声尖叫。
我虚弱地安慰,“没事,暂时还死不了。”
没想,冬香用力扑到我怀里,哭着说,“别怕,要死,我陪你一起。”
我迟疑片刻,终是紧紧拥住她,仿佛下一刻便是世界末日。
这时,村口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我俩面面相觑,随后两抹笑容在嘴角绽放。
镇里的医疗队终于来了,同时抵达的,还有军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整个村子。
患者被统一隔离,未染病的村民也被妥善安置。我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将自己的发现向上级汇报,并主动申请成为他们的研究对象。
一月之后,我重新恢复意识。我第一时间撩开身上的病号服,仔细看自己的身体。还好,我没有长出甲片一样的硬痂。皮肤除了有些疤痕外,摸上去光滑如初。
后来,冬香告诉我这一月里发生的一切。
原本医疗队对这种怪病一筹莫展,可他们意外地发现,冬香体内竟然有一种特殊的抗体。他们推测,冬香很可能就是二十年前邻村的幸存者,她奇迹般地自愈,并且把对抗这种怪病的解药永远留在了身体里。
医疗队根据冬香体内的抗体,研制出了解药,并且治好了所有人。现在他们正在全面搜索逃入山林中的患者,总有一天,老谢、大左还有小春,都能重新恢复健康。
山村再次恢复了宁静,大伙重振旗鼓,在废墟中建设家园。这场怪病如一面镜子,照出人心的恐惧、自私,同时也照出勇气和爱情。
当年村长他们正是因为恐惧与自私,才害死了一批无辜的人。现在村长已经为他当年的决定付出代价,但活下来的人将永远经受内心的拷问。
然而,有多少人这一生都能做到问心无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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