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的早,奶奶年轻时一个人。我们轮流跟奶奶做伴,轮到我的时候奶奶已经五十多了。做伴也就是晚上去奶奶家睡觉,我不愿去,因为奶奶家没有电视看。
我家距奶奶家一条胡道之隔,通常我翻墙而过。有时看电视晚了,奶奶来叫我。
奶奶走的快,我在后面跟着,走着睡着了。梦里已到奶奶家,木栅门上锁。我边摇边喊:“奶奶开门……奶奶开门”。喊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奶奶开门。
奶奶到家回头发现我没跟上来,原路返回找我,看到我正在摇别人家的门,喊我道:“你敲谁家的门?睡癔症了”。
“我做梦了,梦里到家了,你不给我开门,我就喊”。
奶奶笑。
奶奶喜欢动手做面食,蒸个馒头,包个包子,包子里的白肉片子比菜多。从小我不爱吃肥肉,挑出来给奶奶。奶奶除了爱吃肉以外,她也很爱吃甜食,像白糖,麦乳精,点心都是我偷吃的对象。
奶奶好串门打牌,到谁家我就跟谁家的小孩玩,看电视,看的困了奶奶就给我们一块随身带的冰糖吃。等着她们牌局散了,我已经躺在人家的床上睡一觉了。
奶奶叫醒我牵着我的手,或背着我回家睡觉。奶奶起的早,早起来做饭,等我醒了奶奶已经给我盛好了洗脸水。吃过饭奶奶让我看着家,她出去一会儿回来,进了里屋出来领着我出门,喊上邻居老太太走着去赶集。到了集上奶奶领着我们先是逛,逛到最后才买,买的苹果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多少带着伤。回到家用刀把伤削去吃。
我上四五年级学校里有了早自习和晚自习,就连周末也不怎么过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只有晚上睡觉在奶奶家。奶奶每天等着我回来,早上叫我起床。有一天没等她叫我自己起来了,奶奶睡过头了,我慌张的穿上衣服蹬上车子就走了,月亮照的像白天一样。路过小旺家,大喊一声:“上学去了,迟到了”我没等他慌慌着走了。到了学校,学校的大门上着锁,我喊门岗大爷,大爷披着棉袄出来斥责我:“你来这么早干嘛?这才几点赶紧回去吧”。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声响越来越近,近了我才看清是小旺。我跟小旺说:“回去吧,来早了”。路上我跟小旺说:“幸好你来了,我自己真不敢回去”。
我回到奶奶家,奶奶等着我:“你怎么走的这么慌慌,叫都叫不住你,你起癔症了”。
“嗯”躺下睡着,奶奶却一直没睡,一直等我上学走了才安心睡下。
我上了初中没法跟奶奶做伴了,只有周末我回来在她家睡一宿。我算是孙子辈最小的,没人跟奶奶做伴她就搬家了。我家和大伯家轮流住半年。
大伯家有闲置的新房,新房是留给堂哥娶媳妇用的。她一个人住,住的是一间偏房,房后脚上一个坟,这座坟埋的不是别人,是我未曾谋面的姨奶,也就是奶奶的亲妹妹。年轻时喝药自杀。奶奶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她不愿一个人在这里住,她害怕。
半年不到奶奶就病了,不知道奶奶得的什么病,我每去一次奶奶的病情严重一次。每一次都是躺在床上输液,最后一次去看她,她动弹不得,不会说话,不认人,身上起了许多水泡,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和奶奶做伴,一夜奶奶没有动弹一下,半夜里我问奶奶喝水吗,我看到她嘴唇微挑,眼睛里流下一滴眼泪,随着又不省人事。
我蒙上被子哭了好长时间,我恨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得知奶奶三高,拖成了综合征。回想起来奶奶早有病兆,记得有一次我去看她,她不穿衣服站在院子里,当时我问她:“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奶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穿衣服,突兀的说:“我的娘哎,这是怎么说的”。那时她已经患间歇式糊涂了。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罪恶感,我及早了解奶奶一个人住的恐惧,却什么也没有做。大了以后想起奶奶病床上一躺半年我就很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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