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死亡

 

重塑死亡

  当最后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当所有人都在呼吸最后一口空气的时候，人类的文明在最后一刻绽放的是最纯粹的本性。顾爱国在漫天的硝烟味里，闻到了人类在抛弃一切需求与欲望之后，那股沁人心脾的薄荷味。成片的大地不再连接在一起，散落在海洋里，蘑菇云不紧不慢的吞噬了山川，海洋和意识。认知快速地在大脑中倒带，直到一片漆黑。终于等到了人类灭绝，顾爱国在最后支配自己大脑的几微秒里发出了一个仰天大笑的指令。

      嘲笑声此起彼伏，人类是没有历史的，只有循环，而这一刻连地球都是这样的。也许从波粒二象性开始，德布罗意就欺骗了未来所有人，我们不过是一段由量子组成的运行在应用层的代码，而物质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那群来自社会主义联邦制共和国的几个老毛子可不买账。古巴导弹危机徘徊在核弹旁边的手指差点毁了人类文明。但这一切也仅仅只是晚来了100年。那几个老毛子本着爱国主义精神，决定让吃大锅饭的每一个人民，都有与国家共存亡的实现。在古巴导弹危机时，研制了一套新的系统，当苏联的几个重要城市受到核武器攻击时或主要国家领导人全部死亡时，将无差别地对所有持有核武器的国家进行梭哈原子弹。后来，来了间谍，再后来全世界持有核武器的国家都拥有了这套系统，后面的事情只是时间发生的早晚问题。

      愚蠢又自大的人类一直以为世界末日是世界的末日，直到现在才有人明白世界末日只是人类的灭绝。和那群傻呼呼的恐龙本质上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恐龙。满世界的原子弹也仅仅只是让地面下降了4厘米，甚至这些能量和太阳供给地球的能量相比都不值得一提。当所有人都是失败者的时候，历史就显得毫无意义，那些不能带回家的东西和人类的文明也只不过成为了这个纪元的陪葬品。食物链重新洗牌给了所有存在和不存在的生物开启另一个循环或者说文明的机会。而资源也许对于重塑下一个文明来说就未必仅仅体现在物质资源了。

      白光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那些经过重新沉淀和升华的空气变得不再那么刺鼻，森林遍布在原本长不出草的沙漠，到了夜晚，山上的石头抬起头和月亮抱怨隔壁的的树荫遮住了白天的阳光。直到后来的侵略者们带走了他们能带走的，却没有砍过一棵树。

        森林紧挨着一块悬崖，落入悬崖下的顾爱国渐渐从长眠中苏醒，他眯着双眼尝试着靠双腿支撑着站立起来，却重重的砸向了地面。耳边只有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车来车往的引擎声，没有嘈杂的叫卖声，甚至在最安静时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也没有了，还没来得及恐惧和思考，喉咙口往外冒的血腥味呛得顾爱国不停地咳嗽。顾爱国不遗余力地向不远处的小溪爬去，他猛地把脑袋扎进水里，甚至连鼻子都一起用上，倒灌的清水让他清楚地体验到仍然活着的知觉。当顾爱国把脑袋从水里拔出来的时候，那一刻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头顶心直冒汗，脚底心却冰凉冰凉，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没有看错，因为这个时候水里倒映出来的除了一只巨大的老鼠以外，没有一个人。顾爱国又试着左右摇头，水里倒印的大老鼠也开始左右摇头。冷静下来的顾爱国，反而开始觉得庆幸。

    “核弹没杀死我，把我变成了一个老鼠，好死不如赖活着。”顾爱国沾沾自喜，“就唯一的可惜，艺术作品里的动物，凡是能当主角的都得长得不太一样，可我这除了身高1米7，别的和家里普通老鼠没任何区别。” 不过顾爱国想想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游戏，再也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再也没有法律和道德约束，这自然界用不完的资源，足够让自己没日没夜地喝无数个酩酊大醉，就幸福的咧开了嘴，嘶嘶地笑了起来。

    天上一只雄壮的苍鹰嘶吼着划破泛着绿光的云朵，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动静着实把顾爱国吓得不轻。虽然顾爱国早就对狮子，百兽之王的称号有所耳闻。以前，甚至顾爱国会花钱去动物园看狮子，可真的在野外要面对面一只狮子，他心里是一百个后悔。光凭这一声出场BGM，就吓得顾爱国愣在原地，两腿直哆嗦。

      又是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顾爱国被提着脑袋飞离了地面，翅膀扇动的气流迷的爱国睁不开眼睛，很快停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一只蝙蝠抖了抖翅膀。

      “不用谢我救你一命。”

      “我可能没太搞明白状况”

      “他们来了，就凭你，跑得掉吗？”

      “我意思是我原来是个人，后来世界末日了，我就变成老鼠了，然后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太明白。”

        “你睡了几个世纪了？这岛上所有的动物原来都是人类，然后核辐射来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可有人变成了狮子，也有人变成了蟑螂。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意思是狮子凭借本能当上了王者，然后欺压别的生物？可动机呢，动物世界可没有经济这回事啊。”

        “比你说的情况更糟糕一些，狮子只是头领，狮子集结了老虎和老鹰，大肆宣传天性论，不断巩固自己的阶级，吃肉的就天生应该高于吃草的。然后强迫吃草的动物用石头在岛上建造他们的雕像，强迫他们不断繁殖，供他们享用。而吃草的动物为了能够不灭绝继续生存下去，也就只能听从狮子他们的。而他们唯一的愉悦就是虐杀比他们更弱小的动物，比如说我和你。嗯，我叫韩国庆”

        “顾爱国。不过吃草的动物们意识不到，如果他们真的都被杀光了，吃肉的也一样活不下去吗？”

        “谁都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杀的，所以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斗争，仅仅只是为了改变被谋害的顺序。”

        “咳，真是可悲啊”

          “你别可怜他们了，我们其实更惨，只能活在地下或者黑夜里。”说罢，一只蚊子和一只蟑螂探出了脑袋，摆了摆头示意了一下。此时顾爱国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哪怕是人类的重新洗牌，自己还只不过是个垃圾。

      在顾爱国的认知里，生命的本质是抛弃皮囊后剩下的东西，可物种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给生命本质任何机会，甚至同物种之间，工具成了胜利的重要条件。在那三个小伙伴们空洞的眼神里，顾爱国看到的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是冰冷刺骨的妥协，是让顾爱国沸腾的绝望。如果这个时候，顾爱国是个人类的话，他会一脚踢翻一个垃圾桶，怒骂这些投降的废物。然而现在，他甚至连一块小石子都踢不出去。

    野外，饥肠辘辘的羊群们被老虎驱赶着围在一个巨大的圈子里。无数个相似的夜晚，他们扭起屁股，相互拥抱。然而此时此刻一场游戏，以确定性的终结他们生命为结局的游戏正在开始。老鹰翱翔在天空观察着每一头羊的位置，嘶鸣提示老虎，老虎怒吼着奔向猎物，一口咬断对方的喉咙。有那么几只羊，依靠树荫遮挡，结对向圈外向更广袤的平原跑去，几乎成功的时候，一群早早徘徊在圈边缘的幼狮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在这场游戏里，猎人们从来没有羞愧感，他们把这个称之为演习。尽管以他们维护的帝国，根本不需要演习。其实他们心里知道，这只是每个夜晚黄金档的无聊连续剧，生命在此刻的表达不过只是命运的区别。

    命运的战争里从来都不会有胜利者，英雄是统治者们捏造出来吓唬人的，真正的英雄是复活节岛上空早就宣誓过永远对死亡效忠的秃鹰。然而每一块大地都是复活节岛。地球也只是最大的复活节岛。

    顾爱国习惯性的掏了下上衣右侧口袋想点然这个夜晚，这才发现，在毛茸茸的身体右侧根本掏不出香烟。他若有所思，就像无数个被遗忘的夜晚那样冷清。

    “我们总该做些什么”顾爱国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都尝试过了，依靠着巨大的数量优势去突袭，结果连一头幼小的牛都杀不死。有的时候统治者提出的主义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天性决定了很多东西。”蝙蝠接道。

    顾爱国没等韩国庆说完“那些满口主义，眼神里却只有利益的恶心行为就像在沾着屎吃饺子。”

    然而并没有掷地有声的配乐，大地又恢复了沉寂，一切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即使在看不见太阳的夜空下，依然感受得到太阳的热量，多少次顾爱国希望这个世界就这么毁灭了吧，然而此刻他却和每一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生命体一样等待苏醒过来的第一口空气，可注定有些生命在今晚已经呼吸完了最后一口空气。

    肉食者们一大早就聚集了起来，那些不够强大的狩猎者们迎来了他们的处决。领头的狮子一声令下，那些奄奄一息的肉食者们都被推入了悬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违背天性，狮子抖了抖脖子里的冠。那些现在看起来似乎特别凄惨的肉食者，只是在昨天的那场游戏里被石头划破了腿，或者追捕猎物时被反抗的猎物顶破了皮。然而仅仅只是有了个伤口，很快就会开始浑身无力，然后口吐白沫，抽搐，最后死亡。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性，这是作为猎杀者不够强大被淘汰了而已。这给了所有草食者们信念，肉食者不是不能被击败的，只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只要通过一代代传承进化，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站上食物链顶端。顾爱国摇了摇头，成百上千年来，总是有无数的生命被沦为工具使用，也总有少数的同类生命在享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工具永远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家伙，他们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之处，他们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价值，回过头还问了句这个世界会好吗？

      顾爱国回过神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油然而生。他能明确感受到使命感从身体深处某个地方喷薄而出。他明白那些所谓的不够强大的肉食者明显是因为感染导致的死亡，也许在场的所有动物都明白。只是有人觉得自己很聪明愚弄了大家，有人配合表演为了光明的未来，更多的则是不得不相信。事实上历史无时无刻不在上演那番情景，不过就像是人类当初的自娱自乐罢了，一个物种存活了那么几千年，总得有些事情做打发时间，不能只停留在吃饭睡觉和交配上。而那些感染人类或者动物的病毒相比起来就无聊的多了，它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死亡，你死或我死的那种死亡。更神奇的是这种品质是忠诚的，是和地球一样长久的真诚的。所以才是值得被利用的。恰巧的是，顾爱国和蟑螂的体液本身就是病毒的最佳常驻地之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炙热的夏天，带着永远不会下山的太阳质问着每一个生命的意义，当最后一头肉食者被成群的带着鼠疫病毒的蚊子，以及被带着肮脏体液的蟑螂侵蚀倒下后，这场战争以顾爱国和他的小伙伴的胜利告终。历史是类似的野蛮的，就像朱元璋结束了残暴的蒙古人的统治，开启了最后一个由汉族统治的帝国。可任朱元璋怎么猜也想不到最终元朝的灭亡没死于阉党，而死于一位有谋略有胆识，勤俭节约的崇祯帝手里。而后世对这个亡国的皇帝留下的仅仅只有滥杀无辜，而不是救国失败。就像那领头的狮子，除了顾爱国，没有人会想起狮子的领导，剩下的只有残暴，恐怖的统治。

        在以无法停止杀戮的革命战争后，顾爱国和他的小伙伴决定建立起一个美丽新世界，一个由体制来代替人为选择作为起点的乌托邦。顾爱国希望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一样的自由。意识可以约束行为，规则可以与道德画上等号。

          秋高气爽，直到一个阴雨连绵的雨季，大量的蚊子因为饥饿被雨滴击落后再也没有力气重新飞起来。死亡在拜访它们的时候，是不会像雨后的彩虹一样温柔。死亡中立的像中世纪古板的绅士一样，它用丰富的表达去阐述唯一的结果。

          “凭什么我们在战胜了肉食者之后，依然躲不过卑微的命运？”此时此刻，蚊子的，蟑螂，蝙蝠的代表和顾爱国围坐在一个树墩旁，小河边里依旧是下雨不断翻起的涟漪，

          “是啊，我们战胜了强大的统治者，却和以前一样渺小，甚至因为没有了敌人连吃饱都没法满足，毕竟新鲜的血液才是我们的食物”蟑螂也开始起哄。

          顾爱国试图控制局面 “我们必须改变一些习惯，去向平等的方向去发展，去磨合，当然受苦会牺牲，但我们是在为未来创造无限的可能性。”蝙蝠在旁边点了点头。

          “不管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说今天，你不能看着这些一起推翻暴政的兄弟一个个死于饥饿吧，这和被压迫有什么区别，我们取得了胜利，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个阶级的利益而战斗的吗，现在我们成为了领导阶级，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呢？”

      “可这样和原来的狮子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一个活着的事物是高尚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不是嘲讽，是事实。”蚊子不置可否。

      顾爱国摇了摇头，和蝙蝠离开了，他心里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他也明白说服别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他尝试过了去改变世界，可到头来，他开始反思，也许狮子的想法也并不是全错的。天性而不是意识决定了每个物种的结局。顾爱国甚至觉得，蚊子和蟑螂天生就是嗜血和肮脏的，他甚至开始质疑造物主的意图。他成功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意识，但天性却依然把这个世界拉回了充斥着不安的骨灰盒。

        雨下个不停，天气越发寒冷，顾爱国并不想以另一场战争结束一切，他只是不断地挖掘土地，他想要逃避。雨水带着海流不断往岛上攀爬，顾爱国挖掘的土地里，倒灌出来的海水淹没了他的眼睛，然后是意识，最终是这个世界。而相似的故事也在那些碎片样的岛屿上不断重复，错过不是错误，而重塑才是完完全全的错误。

          直到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忘掉，金色的秋天正在向一望无垠的原野告别，曾经的死亡却长久盘旋在动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