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什么？”蘑菇说。
“冰豆浆。”我说。我们都叫他蘑菇，只因为他个子很低，还留着蘑菇外形的头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带给人一种冷漠的印象。他肤色偏黄，黄中泛黑，标准的亚洲肤色。他的眼睛很小，但是坚定，似乎总在思考着什么。
“我该怎么办？”他说，露出严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凶，你可以看到他脸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雀斑，。我们买好冰豆浆，就面对面坐在餐厅的三楼。这里人不多，光线昏暗，外面大约是六点钟的样子。午后的阳光依然刺眼，空气炎热。
“你是要我给你想办法吗？”
“假如你是我的话。”他点点头说。
“这个真不好说。”
“我们的事我给你说过，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说，看了看餐厅周围，人开始多了起来。“没有什么办法，找个机会，和她见见面就行了。”
“把她约出来吗？”
“把她约出来，只能这么做。”
“万一她长的不好看怎么办，我是说……”
“只有见见真人才知道。”我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这个我也想到过。”
“你担心什么？你不见见她，怎么知道她长得怎么样。”
“我得找个时间，先提前准备一下，我给你说过，我没有一张她的相片。”
这件事他拖了很长时间，其实拖更长时间的并不是这个。他过着孤独的生活，已经有两年了。也就是说，距离上一次不孤独的时候，那是两年以前。他一直被这种感受所折磨。同时，另一种感觉也不放过他。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问。
“一个手机软件上认识的，后来我知道她就在咋们学校。”
“确定了吗？那种感觉真的可靠吗？”
“非常可靠，就是不知道她长啥样。”
“其实你可以不必在乎这个。”我说。
“我很在乎这个，你知道，我对自己的容貌并不满意，有时候会觉得满意，不过只能维持不大一会，等我睡一觉起来后，我就对自己的长相不满意了，当我刚洗完脸以后，我会觉得满意，可是当脸上的水分干透，我就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你瞧，这就是我一直矛盾的原因，但是我可以调整过来，我长的丑，再好看的发型也不能掩饰，所以我就喜欢漂亮一点的。”他不紧不慢的说。
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我并不了解。但是他一直没有和自己成为真正的朋友，也就是说，他无法与真实的自己相处，就因为外貌的原因，他一直压抑着自己。
“长相算什么东西！”我开玩笑的说，为了改变我们之间让人压抑的氛围，特别是说起这些对他来说沉重的事情时。
“你还是不懂……”他摇摇头说，刚才他用小眼睛盯着我，现在不盯着我了，他说完看着那杯冰豆浆，然后喝了一口。
“如果我有你这样一双眼睛，这样挺立的鼻子，这样饱满的额头，这样立体的脸部轮廓，那我就不会这样认为了，但是你改变不了的。”他又说。
听到他这样夸我，我一时高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容貌对自己有多么大的影响，但是现在，我的长相却已经深刻的影响到他了。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我很肯定的认为，我已经露出了笑容，连自己也无法察觉，我喜形于色。
“总之，担心这些没有什么用，你把她约出来就可以了。”我安慰他说。
“我不是自卑。”
“你不是自卑？我知道……你是不会自卑的。”
“等等，你能想到那种场面，你可以想到的，就是因为你已经记住了自己那些很丑的瞬间，你怕把那种你所讨厌的东西展示出来，甚至你还自以为自己容貌不错，或是说表情已经传达到位，但现实不是那样的，后来，后来，也就是后来，我变冷漠了许多……”
“我想没人会在乎那个的。”
“在乎，他们都在乎！”他把眼睛睁大了对我说。“如果我能和她和好的话，我现在就不必为此事纠结，因为曾经的我们是互相了解的。”
“你还想回去？”
“并不想，只是说说而已。”他说。
“最近一段时间里你都在讲另一个神秘的她。”
“以前的那个她很好，我后悔过，她很懂事，就这些。”他看着我说，我不大好意思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曾经都很快乐，也有过矛盾，我们也都化解了。”
“那么因为什么分开，我还是不大明白。”
“我已经忘了。”
“你怎么会忘了呢，你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忘了，我只记得我们那时很好，她难过的时候，就会抱着我，然后给我说那些心烦的事……”
“这些……你以前对我说过。”
“好几次了吗？”
“之前有三次了，说点别的，比如下一步你该怎么办。”
“你是说没有见过面的那个她吗？”他说完开始看起了手机。
“我觉得你可以开始新的，试着把她约出来，以前的那个她应该忘了。”我说。“你以前也经常说，要忘掉过去不愉快的事，作为个男人，要坦荡，还有……要向前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沉浸在回忆中对自己没有好处，你说过，你没有忘了吧？”
“好的，这次轮你教训我了。”他笑着说，我今天第一次见他笑，他也很少笑。“那就把她约出来，见见面？”
“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这是尝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什么结果，也不是说非得合自己的心意。”
“有时候我就是想的太多了，我喜欢分析那些细节，那些细节对我很重要。”
“没必要那样拘谨。”我说。
“我知道！”他说，看来他还是不能明白。他不是自卑，他只不过疑心太重，城府太深，这样只会让他自己很累。
“如果面对以前的那个她的话，我就不会这样。”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说。“你还不知道现在的那个她长什么样。”
“我希望她长的丑一点，我不要太好看，太好看的话，那种情绪就会来一直折磨我，她如果太漂亮，她就会炫耀自己的清秀的容貌，她怎么可以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好，那么天真，那么恰到好处，她的每个表情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我却是另一种模样，呆板而又冷漠，看起来傻傻的，却以为一直表现的不错，他会因为我的神情嘲笑我吗？在他看到我那呆滞的面孔时……”他说，思考着什么。
“约出来再说，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对我来说很有用，这个很重要，我想自然一点，我怕被这种形式束缚着。”
“你现在已经非常不自然了。”我说，我有点无可奈何。现在还有多少人被这种想法所压抑，说长相就是一切，说外貌就是一切，说这个很重要。
我宁可是个高个子，不论我长的多么丑。蘑菇以前给我说过这个，他羡慕别人的个子高，他羡慕别人的一切。在他眼里，别人的女朋友就是最好的，总之什么都是别人的最好，就这样，他忽视了很多自己的东西，眼里和心里都是别人的东西。他怎么做自己。他这两年，不对，他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看来我是没有办法说通你！”我又说。“把她约出来，其他的废话少说。”
“约出来吗？”他说，我点点头。“那明天就把她约出来。”
“你自己看，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说。我们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我们分开后，他一个人回去了。我去找我的女朋友，我从来都不缺这个。也许他说的对，我比他优越很多，机会也多。但是我的女朋友对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不会吗。我问。不会，永远都不会。她说。
第二天，他行动了。把那个女人约了出来。回来的时候蘑菇不满意，但是他看起来很好，一身轻松。
“怎么样，合你心意吗？”我问他。
“不合我心意。”
“给我讲讲！”
“没什么好说的，幸好她长的不漂亮。”
“如果她长的漂亮呢？”
“那就不好说了。”他露出严肃的神情，和昨天一样。
“明白了！”我说。这些原来就是他习惯了孤独的原因。他很难开始一段新的。在这两年里，他拥有的机会很少。就是因为他的外貌，他把自己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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