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原文之前,朱熹先生写下这么一段话:
子程子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引文中,子程子指的是伊川先生程颐。程颐、程颢二兄弟是我们熟知的“二程”,历史课本、政治课本上说的“程朱理学”的“程”,指代的就是二程两兄弟。在这里,我还想说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为何朱熹在“程子”之前,还要加上一个“子”字呢?
类似的用法,我们在中学语文课本上也见到过。比如“子墨子”等等。我们知道,后一个“子”,一般是对男子的尊称。我们现今所称的“孔子”、“孟子”、“荀子”乃至“X子”,都是对那时代思想家们的尊称。
至于“子程子”——难道有“程子”这个尊称还不够,还非得在前面也要加个“子”字,才能体现敬仰之情吗?
嘿,你还别说,的确是有这么一点点类似的意思在里面的。笔者可以将《论语注疏》中的一段话搬运过来帮助读者们理解一下:
后人称其先师之言,则以子冠氏上,所以明其为师也,“子公羊子”、“子沈子”之类是也。若非己师,而称他有德者,则不以子冠氏上,直言某子,若“高子”、“孟子”之类是也。
上面一段话说的是,后人如果称呼他的先师,就会在“X子”前面再加一个“子”,构成“子X子”的格式;如果只是称呼其他有德之人,则直接叫“X子”。二程是北宋时人,朱熹是南宋时人,朱熹虽未与二程见过面,但朱熹的学说承接自二程,所以朱熹也是将二程当做其先师来看待,因此就会叫一句“子程子”。
在之后朱熹的注解中,我们还会看到“张子”这个人。张子是张载,他虽然跟二程是同时代人,但是他的“关学”跟二程的学说很不同,所以朱熹便没把他当先师看待,因此没在“张子”前面加“子”。
但我们有时候也不能太过于拘泥这个规矩。比如如果你看过南宋黎靖德整理编撰的《朱子语类》,你就会发现,全文几百万字中,作为朱熹的弟子黎靖德,提到朱熹时,也只是说“朱子”,而不是说“子朱子”。这是为啥呢?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因为黎靖德是作为弟子的身份来编撰本书的,读者便能够知道黎靖德是朱熹的弟子,所以黎靖德就不必多此一举在前面加上“子”字了。
以上引文中,对于所谓的“初学入德之门”,我们应该清楚,这里的“初学”其实并非是真正的零基础的“初学”。我们就朱熹他自己的体系来看,朱熹认为,古代的人为学,在“大学”之前有“小学”。
“小学”学什么呢?“小学”学的是“孝悌”之类的行动。也就是说,人一生下来,还不能被灌输深奥道理的时候,扮演师长角色的人,教导他的是孝顺、尊敬的行动。等他渐渐晓事理了,才给他讲解这样做的理由。后者是为“大学”。简而言之,“小学”学的是儒家所倡导的行为,“大学”学的是儒家的义理。但也不能割裂开来看,就认为“大学”不必去“行”了,“大学”让人明了“义理”,能让人更好地去践行。
为了帮助读者理解“大学”、“小学”之辨,笔者摘抄了《朱子语类》中的一段原文:
又问:“小学、大学如何?”
曰:“小学涵养此性,大学则所以实其理也。忠信孝弟之类,须于小学中出。然正心、诚意之类,小学如何知得。须其有识后,以此实之。”
朱熹上面的这段话是白话文,因此就不多翻译了。
所以,“初学入德”,也是在小学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朱熹在《朱子语类》中也提到过,在他们那个时代,“小学”没有被贯彻好——“今人不曾做得小学功夫”,因此,刚刚学“大学”的时候,往往就会无从下手。
但对于我们学习《大学》的现代人而言,这个顾虑大抵是可以打消的。虽然我们错过了古代的“小学”教育,但我们新时代的“小学”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这个缺憾呀!因此,我们大可以放心地进入“大学”的学习。
接下来,朱熹说了一个“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次第是什么意思呢?次第就是顺序的意思。也就是说,朱熹认为,读了《大学》,我们就会知道古人做学问的顺序是什么了。这样,我们就不会盲目地一头扎进书海里,而是循序渐进地学下去。
从这番话,是可以看出朱熹对《大学》一书的重视的,你看,他说“《论》、《孟》次之。”为什么《论》、《孟》次之呢?朱熹先生的解释是,《论语》、《孟子》、《中庸》这些书对于初学者而言,不太友好。下面是《朱子语类》中的原话:
中庸工夫密,規模大。德明。
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
朱熹先生认为,《论语》虽然每一则都很实打实,都能传授一个道理,但同时它的言语却太散了,读起来也是困难的。孟子的作用虽然也很赞,但是孟子的篇幅太长,中庸则太过深奥了。这三本书,都不适合先读,唯有《大学》,因为“言语易晓”,能够“定规模”等优点,是最适合先读的。
“庶乎”,即为差不多的意思。朱熹写在“大学”之前的这段话,其大意就是,学好“大学”,丑都有八成……(此为湘西南俚语,读者可以联想一句打油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朱子语类》一书中,明确记下了朱熹对《大学》一文的重视及精力投入程度:
某于大学用工甚多。温公作通鉴(笔者注:温公即司马光。司马光写《资治通鉴》),言:“臣平生精力,尽在此书。”某于大学亦然。论孟中庸,却不费力。
短短的几千字,为何就让朱熹先生费了平生精力呢?这字里行间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呢?下一篇,就让我们开始《大学》原文的学习!带着朱熹先生这诚挚的问候,踏上新的征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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