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外公。

晚安，外公。

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沈从文

你确诊的时候，我觉得上天对我真是不公，去年、今年，为什么一直都是我在失去？

最想在一起幻想过许多未来的人忽然就说了sorry，然后我们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18岁那年开始形影不离，以为从此一辈子会是最好朋友的姑娘忽然就拉黑我，我问遍全世界担心是她手机被偷了。万幸的是，至今她一切都好。

最爱的奶奶病重匆匆离开，一夜间我读懂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到底有多悲凉。

后来，所有的心存侥幸都被一个又一个的检查结果扑灭。贲门部胃癌晚期，手术和化疗的方案都不可取。

得知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不再像去年面对奶奶重病那般慌乱和绝望，但关着门我依旧没忍住掉了好久眼泪。

你86岁了，四世同堂。

你的孙女辈中，数我争气，唯一一个上了大学的女孩子；数我不争气，没能让你看到你心心念念的外孙女婿。

记得你的80大寿，我上高三。酒宴以后，我和哥哥姐姐在院子里拼酒，所有人伶仃大醉。迷蒙中，听见大姨、小姨和我妈笑骂：“家里这几个疯丫头真是疯，也还好有这几个疯丫头，才热闹。”

大哥抱着我上楼休息时，我最后的意识是――“嗯，真好。等外公90大寿、100大寿，我们还要再醉一场。”

后来，我们每年给你唱生日歌，一家人围坐桌前看着蛋糕上的数字一年一年增加。

不知哪来的信心，我曾无比笃定，最终你要离开的那一刻，一定是安静和祥和的寿寝正终，绝不会因为病痛。因为打从我记事起，你就很注重养生，早睡早起，早餐营养，晚饭半饱，饭后散步，适量饮酒，不抽烟。

才两周不见你，你说最近胃不舒服。你饭量减半，迅速地消瘦。

我忽然想起4月的那个梦境，梦里你身体尤其不好，目光浑沌，我听到很多人的哭声。我打着颤醒来，枕头有些湿。我谁都没有告诉，谁都不敢告诉。

南昌的结果出来后，小哥回来了，弟弟回来了，舅舅也回来了。

我们凑足了谎言骗你，你还是有些忐忑。

上周六我陪你在医院打针，你和临床的老人聊天：“看病还是要去大城市大医院，小地方的医生都不懂的。”然后你转头接着对我说：“南昌的那个主任很有经验的，他跟我说，过了80岁的人基本不可能是癌症。”

我握着你的手，坚定地点头：“那是当然，你就是几十年的老胃病，加上年纪大了，恢复肯定要慢些。”

你放心不少，即使我们都知道，你和我都在自欺欺人。

所有的人一面在你跟前笑得像个没事人，一面转身去抹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癌症后期的疼痛无可避免。做医生的朋友真是残酷冷血，剥开血淋淋的现实逼着我去面对。

我们能做的努力都已做过，接下来，我们只想，也只能好好陪在你身边。

此时此刻，我独自坐在医院听着你呼吸平稳。我忽然觉得上天又是公平的，在成长的路上我不断收获，理所应当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失去。

不得不承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又是幸运的，至少我还能有机会好好看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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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最好，
没有来日方长。
晚安，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