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习惯不是好事
残存的记忆里，女神点赞过一条微博，内容大概是：“没有人该是不堪的。”
我曾以为这可能不过是句换了衣服的鸡汤，后来偶然间回忆起来，却不由得感叹这句话的妙处。它其实在一个尴尬的处境，如果我把它认作是这世上的真理之一，并对它被验证的过程感到无比的好奇，那我便是不堪的，它的合理性便不攻自破；倘使我把自己看作它的一部分，并为此而矢志不渝地匍匐前行着，那我倒真的变得有些不那么不堪起来，哪怕我真的忽略了不堪是普遍的事实，且多数人的不堪尚且难以定义为不堪的局面。
可以看出，我几乎要精神混乱了。
也许你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常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每个能看到我的场合，可能失败者已经是我身上撕不掉的标签，而我也甘之如饴。试着去接纳一些不愿面对的东西可能会让你食欲不振、恶心想吐，可巧的是，习惯能让你适应绝大部分。虽然习惯有时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很多情况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总而言之，我开始接受女神删掉微博这件令人悲痛的事情了，至于那个人，也许是因为上一个梦的缘故，我没办法再对他产生更多的恶意。再说了，对着一个自己假想出来的形象怄气，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回到这件事情本身，之前一切的不安和愤怒，恰恰是我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世上没有人能通过某种玄之又玄的意念力去强行进入一个人的生活，更没有实验证据表明，长期偷窥某个人的微博是能和对方产生心理感应的。就算真有心理感应这种事情存在，要是对方在知道自己内心龌龊想法时第一时间表现出厌恶，那又该怎么去面对呢？活着真是件难事。
二十四、秀色可餐
徐曼绮一直以来害怕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啃骨头。名义上她并不挑食，却从小到大对主体为骨头的食物退避三舍。诸如骨头汤啊、骨头煲啊，乃至于凤爪也很少出现在她的菜单上。原因很复杂，但总体归纳为两个。一个是小时候因为啃骨头而脱了颗牙，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二是一个女孩子，食用这类东西时难免要用到手，且吃相不雅。
其二，恶狗。虽然恶狗和骨头可能有点关系，但她害怕这类生物的原因却与后者大相庭径——这只是单纯的害怕，纯到稍微相貌不那么和善的狗都足以让徐曼绮心惊胆战，站在那里半晌不敢动。恶狗的威力在于喜好炫耀獠牙、在于擅长狂吠，就算被链子拴住，那嚣张的气焰分明可以化作把利剑，剑尖指着你的心口，貌似犹豫地徘徊着，实则赤裸裸地嘲笑蜷曲在那里头的恐惧。你明知道它对你难造成实质性伤害，却还是会生出避而远之的想法。
其三，乞讨。徐曼绮并不缺乏同情心，却对乞讨的行为感到极度畏惧。她没办法把这种感觉称之为讨厌，因为很大程度上她能够理解这背后的情非得已。只是她不清楚，同情心泛滥带来的后果究竟是好是坏，如果那些人是被某些势力控制的利益链底层的角色呢？那自己不是有些助纣为虐的意味。可如果他们的境遇的确很糟糕呢？那自己视而不见，岂不是太过无情。总之，每次碰到这类事件她都免不了拷问自己一番，这是个极其纠结和痛苦的过程，为了避免陷入这种心境而无法自拔，她只能期待不去想或者干脆避开。
现在她害怕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了——爬山。
徐曼绮原本是不抗拒运动的，况且还是陈枫约她出去，这就更加没道理去害怕了。可偏偏在这暑假才开始的日子，因为某些生理缘故，她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的适合剧烈运动。
可她更不想拒绝，她家在镇子上，陈枫家在相反的方向，虽说算不上很远，但要像上学时那样天天见面确实有难度。这不，在放假后的一个星期，陈枫主动提出来，和她一起去爬黄岐山。
黄岐山的位置恰巧处在徐曼绮和陈枫家连线的中间地段，是个面积达上千公顷的自然景区。榕江从它的脚下经过，灌溉出了古八景之一的“黄岐夕翠”。除了极高的森林覆盖率，黄岐山上有九庵十八岩，古迹石刻遍布，不可不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尤其是在早上，日头尚未及竿，山间雾气朦胧，怪石、奇木、清泉、流水都好似影影绰绰，达成了种奇妙的平衡，让人无法捉摸却又陡生天地造化妙不可言之感，自然清新、幽雅寂静纷至沓来，这实在是种绝佳的体验。
徐曼绮没让陈枫来搭她，父母还在家，她只好借口朋友约她一起出去，早饭自己会解决，然后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她还没到山脚约定好的地点时，老远便看到了站在那等他的陈枫：高高瘦瘦的，一身蓝色运动服在空旷的草地上显得尤为亮眼。于是不由得加快脚步，丝毫忘了自己没有吃早餐这回事。
“你来啦？”陈枫抻长了脖子说道，一直揣在兜里的手也拿了出来。
徐曼绮缓了口气：“你等很久了吗？抱歉啊，因为爸妈在家，所以我只好走过来。”
“没事，这才七点不到呢。你看路上不都还没啥人呢么，还早还早。”陈枫忙回道，猛然间发觉徐曼绮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
“你吃早饭了吗？”陈枫问，徐曼绮摇了摇头。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没等徐曼绮反应，陈枫一把拉起了她的手，沿着小道慢跑起来。
徐曼绮原本想说自己并没有胃口的，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她不知道陈枫是不是知道自己不会吃早餐，所以也就饿着肚子在这里等她，甚至可能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要去哪里。她知道爬山不过是个借口，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是想见见对方而已。
清晨丝丝缕缕的凉气直往徐曼绮袖口里钻，它穿过肩膀，在锁骨处不住打转。徐曼绮闭上了眼睛，只跟着陈枫的步子一同向前。她觉得自己是寒夜里在海上飘荡着的船，港口的灯塔正在等着她归来，哪怕灯灭了，世界在黑暗和浪潮声中与咸腥海风共舞，船也能顺利到港——早有种神奇的吸引力悄悄藏在空气中了。
黄岐山山脚下摊贩们一字排开，小笼包冒出的热气升腾着和晨曦会晤；金黄的花生油挟持了剔透的肠粉一道躺在白盘上殉情，引得老老少少驻足观看。
“老板，来两份水角糍！”陈枫冲着水角糍的摊子喊道，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老板似乎认得陈枫，回了句：“要辣不要？”
“你吃辣不？”陈枫问，徐曼绮摇了摇头。
“一份辣，一份不辣，多撒点芝麻！”陈枫喊道。
“这家味道挺不错，特意拉你过来尝尝。”
“你平时常来这里么？”徐曼绮有些新奇：在这与背后寂静山林形成巨大反差的地方吃早餐，倒还是头一遭。
不多时，两盘颗粒饱满、香气四溢的水角糍便被端了上来。
徐曼绮递给陈枫一双筷子，自己却迟迟没有开动。水角糍上缀着的芝麻似乎将要戳破它玉色的外皮，却没能勾起她内心的食欲。她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一路的小跑更是让她觉着自己喝了一大杯凉水，肚子上好像敷了块冰，连带着食欲也给冻在里头了。
未曾想，陈枫竟然也一直没有动筷子，只是单手撑着头，痴痴地望着徐曼绮。
“你怎么不吃啊？”徐曼绮瞥见陈枫的模样，立即低下头说着。
“我说我已经饱了，你信么？”陈枫有些挑逗意味地回道。
徐曼绮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却还是抬起头，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啊？”
“没听过一句话，叫‘秀色可餐’么。”陈枫狡黠地笑道。
徐曼绮终归没忍住，眼角一弯，嗤嗤地笑了起来。虽然这是她猜到了的答案，但从陈枫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带着别样的色彩，这色彩有时鲜艳，有时冷峻，却几乎都能以诡异刁钻地角度精准戳中她的笑点。和陈枫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开心起来，哪怕前一刻愁云笼罩，只要看到陈枫，她的天空便云开雾散了。这可能是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徐曼绮时常想着，她无比希望这种时刻能永远的维持下去，就静止在这一刻，不要向前了。就像她向往山顶，却并不想登上山顶一样，虽然那是最接近光明的地方，但那之后再往前，就要与温暖和期待渐行渐远，有可能坠入悬崖，也可能步入寒冬，总之再难回首。
“嘿，想啥呢，开吃吧，不然都凉了。”陈枫朝着徐曼绮挥了挥手，顺势把香气一扇。徐曼绮回过神，突然觉得胃口好像解封了一部分，那些跃动着晶莹光泽的水角糍开始翻滚，随后一个趔趄，和舌尖撞了个满怀。
米浆的余韵和芝麻的香气在浓郁的汁水里进一步达到饱和，然后成了一道暖流，滑进了徐曼绮的胃里，她感觉舒服了不少，乃至于听到了山里传出来的杜鹃声。它是突然飘出来的吗？可山不是一直在那吗？徐曼绮不禁莞尔，眼神偷偷移向对面：陈枫面前的盘子已经快要见底了……
“我吃不完这么多啊，你帮我解决点哈。”徐曼绮把自己面前的水角糍移到桌子中间，指了指，又摇了摇手道。
陈枫正欲开口再点一盘，见着徐曼绮这么说，倒也没客气，闷头又解决了大半碗，这才抹嘴道：“要啥喝的不？”
哪料到徐曼绮从口袋里拿钱出来，就要递给陈枫：“我请你喝酸奶吧。”
陈枫一愣，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请客，出来吃东西哪有让女生请的理。”
“行行行，以后等你赚钱了，都你请。可现在我们不是都还没经济独立么，就当你请我吃早餐，我请你喝酸奶，不然我待会把早餐钱也付了啊。”徐曼绮难得地撅了撅嘴，说道。
陈枫前思后想，觉得徐曼绮说的并不无道理，只好点了点头，接过钱来，然后笑呵呵地跑去结了账。
“你会不会觉得我算的太清了些。”徐曼绮双手握住酸奶瓶，跟在陈枫后面垂着头小声说道。
“没有啊，这挺正常的其实，而且你说的也在理。”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不想变得习惯一味的索取，那样的话，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哈哈，没有没有，不存在的事。”陈枫连连摆手。
“也是，爱情里压根不存在公平这回事。”徐曼绮恍然大悟，所以情感里的牵绊不就是靠着因为向往公平对待而造就的不公平维系着么，只要两具躯壳里住着的不是同一个灵魂，那就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哈哈，你终于承认了。”陈枫突然仰头笑道。
徐曼绮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想笑了：“承认什么？”
“承认你爱我啊，如果连爱都没有的话，那为什么叫‘爱情’。”陈枫得意的笑着，又戛然而止，死死地盯着徐曼绮。
“哈？”徐曼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枫的说法，她又气又喜，气的是他这么露骨的把自己的心思通过他的嘴传达出来，让她觉得怪难为情；喜的是，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她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陈枫的眼睛像是两面放大镜，而焦点就在自己的脸上。
“我也爱你。”陈枫嘴角微翘，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牵手.jpg
“嗯。”徐曼绮捂住了脸，片刻后身子倏地停止，像是个模样可爱的“小偷”，迅速拽起陈枫的手，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一起吧。”徐曼绮胸口剧烈起伏着，黝黑的发丝在空中卷起一阵波浪，浪花将阳光推着向前，她抬起头，坚毅的眼神投向远方：就这样一起朝前奔去吧，朝着山顶奔去，朝着太阳奔去，月亮就要升起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