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已经老了。
这是一双长年累月从事最底层的繁重和肮脏的体力劳动的手,准确的说,是一双来自建筑工地码砖或者是装卸水泥又或是在煤窑里拉煤的手。
这双手如果放在一张白纸上,特别像某个大师级的山水画家,喝醉了,即兴发挥,在一块陈旧的破布上,随意地或深或浅地涂鸦出的一副谁也看不懂的图画,似乎毫无章法,却又似刀刻斧劈一般,沟壑纵横。沟壑和指甲里的黑色,历经风雨,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经凝固在原始的肤色中,难以磨灭,成为了永恒。
两只手画完,画家并没有尽兴,随即在脸上进行了补充。只是脸上的纹路相对柔和了一些,且有了一定的规律,一圈一圈,像地形图上的等高线,又像是被齐根锯掉的古树的年轮。
“呸,呸!”老头一手捏着钱,感觉着它的厚度,往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呸了两口——不过并没有吐出什么唾沫,他的嘴巴已经很干了。他开始数了起来,攥在手心里的钞票,每一张都被粗糙的手指仔细搓过,似乎恨不得把每一张都搓成两张,那些纸发出清脆的咯咯吧吧的响声。
重复数了三遍。终于,那被画家刻画过的脸上露出了尽量掩饰但毕竟难以掩饰的微笑,像僵硬的湖面被人扔进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层层的涟漪。“合适着呢”他说着,把钱用力地塞进了内衣口袋的最深处,用手按了两下,似乎要将这把钞票按进松弛的皮肤里,和肉身融为一体。
老人不怎么会写字,名字像被拦腰斩断的蚯蚓一样在承诺书上痛苦地扭曲着。签了字,摁了手印,“那你们在,我就先走了”说着,他伸出手,似乎想和谁握个手,但是并没有人响应。于是,他转过身,带着他的队伍走了。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干完活,就要给钱!他的唾沫星子如喷雾一般,且掷地有声。这是一双一手扶墙一手要钱的典型代表,钱拿上,墙会不会倒,就是项目部的事情了。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帮他说话。毕竟项目部是万能的,任何人都可以以各种牵强附会的理由找到项目部,根据个人爱好,开出令人惊喜的收据,如刀切豆腐一般轻松、简单。
他的背影虽然佝偻,却依然高大。
我是农民我怕谁!这是他留给我们的经典语录和永远值得回味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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