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野鸡》,[美]雷蒙德·卡佛 著,孙仲旭 译,收录于《火》,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这个故事在一只野鸡撞上了车头灯时拉开了高潮的幕布。杰拉德·韦伯有意去撞那只野鸡,以此释放自己心中的怨恨。怨恨的释放需要一个借口,杰拉德憋了很久,用撞死一只野鸡为他和雪莉的摊牌设定出一个打破两人之间僵局的时机。
那种时机应该早点开始,在雪莉对杰拉德失去新鲜感,杰拉德也明白雪莉并不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生活之际。他们当初对一种各取所需的两性关系的实践,用杰拉德的认识来看,“至少一开始还是有感情的”。感情成分不多,炫耀与利用在二人的关系里占有相当多的比重。
杰拉德深深知晓自己的弱点。他往往凭着一时冲动而行事。因为冲动,雪莉提出同居时,杰拉德并没有拒绝。同居正合杰拉德的心意。那时,研究生才毕业的杰拉德,一文不名。离过两次婚的雪莉不仅有钱,还有门路。对杰拉德而言,雪莉是能相助他实现梦想与期待的那种人。那种时常会被杰拉德这般小人物想象出来的贵人。
事实上,雪莉确实有点钱,也能接到邀请,去参加一些派对。带上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的杰拉德,无疑可以彰显自己久历岁月考验的魅力,这就是雪莉炫耀背后的实质了。它带给杰拉德的实惠少得可怜。杰拉德在派对上认识了一些人,却只得到过几个小角色。一年的多数时间,和雪莉在一起,不过是“跟着她去这儿去那儿。”
杰拉德在雪莉身上浪费了三年时间。三年,随着新鲜感的消失,雪莉对杰拉德产生了厌倦。他们没有分手,是勉为其难在一起的奇迹。它像一层薄薄的糊墙纸,一捅就破。杰拉德明白了雪莉财力与门路上的局限,雪莉也不想再继续炫耀杰拉德了。他们都在寻找一个时机摊牌,它没来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属于事实上的崩溃。
前往雪莉的海边别墅住几天,是杰拉德的主意。半夜就走,开车赶三百英里的路程。这个主意让雪莉的新鲜感短暂的出现了不长的时间,“即独自跟他待很久这一事实。”没过多久,这一事实让他们的行程变得难捱了起来。
路上,杰拉德除了开车,同雪莉无话可说。开车让杰拉德兴奋,他为“有事可做”而高兴。杰拉德闲了三年,可他脑子却没闲着。三年闲极无聊的时光,杰拉德除了惦记如何通过雪莉获取门路,什么都没干,什么也干不了。开车需要专注,由此,杰拉德明白了“有事可做”代表了“不用非得想什么,这样感觉挺好”。
真正想要干什么,在杰拉德心里已然成型。同样,雪莉心里成型的,是她对杰拉德投资失败的决定。放弃杰拉德,这段带着沉默上路的行程让雪莉下了最后的决心。
杰拉德故意撞死了一只野鸡。“那是只母野鸡,他在撞上之前那一刻看到了”。这只是一种叙述方式,杰拉德并没看到野鸡是公是母,藉由这样的叙述,杰拉德的恨用野鸡替代掉了。
恨意消除了,杰拉德可以和雪莉谈正事了。他们这一晚赶了不少的路,回头看看身后,不会觉得这段长长的路走得正确,充满意义。至少,杰拉德在如此思索,自我的反省在思索中得以启动。
在撞死野鸡这件事上,杰拉德和雪莉终于打破了车里的沉默。他们半夜出发,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借撞死野鸡的事互相搭话,只为铺垫出他们都在寻找时机的那一刻。
摊牌的时机来了,他们却还要故作深沉的遮掩一番,顾左右而言他的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引发彼此的猜测。他们知道猜测背后的答案是什么,这让二人交谈的每句话所代表的并非它们原来的意思。
杰拉德和雪莉以这种方式道出了他们彼此同对方分手的原因。杰拉德明白了一切。他在寻求一种变化,可以让他重建自信,从生活中找到新的兴奋点的变化。雪莉清楚那种变化是什么,寻找自我的要求在杰拉德身上被重新挖掘了出来。雪莉不喜欢这样的人,在她来讲,和杰拉德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后者没有价值了。
杰拉德急于离开雪莉,因一时冲动缠上雪莉让杰拉德羞愧。它原本就不是杰拉德真正需要的。什么才是这个男人真正需要的?“一份真正的工作”。杰拉德就是这么说的,明白无误的口吻不容置疑。
这段始于冲动、终于厌倦的两性关系没有什么令人称道之处。一旦各取所需的情感基础走到了尽头,结束这段关系再好不过。这一天终会来到。当它来临之际,像杰拉德那样,“回头看看他们开过来的路”,只会品尝到悔意与遗憾复杂交织的况味。
还能够思索的杰拉德,和雪莉摊牌完毕,下了车,沿着公路往回走。如何理顺自己的生活?在对过往的回顾中,正视生活的遗憾与无法弥合的悔意,是一个人重新变得自信的开始。杰拉德处于反省期的自我正是这样做的,过去那个糟糕的生活存在过,坚定地走回去,直面它,生活会迎来新的转机。
2023.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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