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布谷声声

麦收时节，布谷声声

咕咕！咕咕！麦黄早收！

咕咕！咕咕！麦黄早收！

站在离去多年的土地上，布谷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温润清扬。在这明亮炙热的阳光下，竟显出空旷辽远的意境来。

农历五月，正是麦收的季节。然这个村庄的人，已有多年不种麦子了。

微风裹挟着阳光拂过大地，金黄的麦浪翻滚着涌动，空气中浮动着麦子的香味，细细想来，已是多年前的梦境了。

那个时候，天更蓝，太阳更亮。五月湛蓝深远的晴空下，太阳闪着银色的光。村庄的外面，无边无际的金黄。

远处，布谷鸟的清脆被风送进了我们的耳朵。

还是孩童的我，带着草帽，拿着镰刀，跟在大人的身后，一边磨蹭着一小把一小把地割着麦子，一边学着布谷鸟的咕咕咕咕的叫声。

割几下，便抬起头来，看着长的永远到不了的地头发愁。眼睛四处张望着，渴盼着看到那个卖冰棍儿的老头儿，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出现在地头的小路上，用他那苍老的声音拐着弯吆喝着：卖——冰糕噢——

大人们直起身子，看着拉在后面老远的我苦着小脸磨蹭着，便把手搭在嘴边喊，风把话语送到我的耳中，声音中透着汗水的潮湿和慈祥的笑意：眼是孬蛋来——手是好汉！割到地头买冰糕给吃吭——

小孩子总是好哄，听到一会儿买冰糕吃，小小的身子忽然来了力气，汗水滴答着划过通红的小脸也不再喊累。然而，往往夕阳的余晖由橙红变为灰黄，卖冰糕的老头也没出现在地头。

噘着小嘴回到家，看到清凉的水桶里浸着一个大大的绿西瓜，立时又眉开眼笑了。

割好的麦子，一捆捆立着，像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齐整整地站在麦茬地上。

不多久，这些士兵就被板车一趟趟拉回村里的麦场，堆成一排连绵起伏的小山。

那棵老杏树就在麦垛山的边上，如此有利的条件，我们是断然不能放过的。黄橙橙的杏挂在高高的枝头，散发着甜香。引诱着男孩们爬上麦垛，又攀上杏树的枝杈，离得近的随手摘了，塞在嘴里，装在兜里。够不着的，便用力晃动树枝。熟透了的黄杏便蹦蹦哒哒掉在地上，树底下的女孩们缩着头咯咯笑着，捡着。

打麦，是我记忆中深刻的事情。

那时打麦子已经有脱粒机了。只是要几家共用一台。给一家麦子脱粒的时候，另外几家往往都要共同帮忙的。一家家来，轮到我家时往往是夜晚了。

夜晚的打谷场，几根电线纵横交错着，电线上挂着几只一百瓦的灯泡，用长长的杆子挑得高高的，把打谷场照的一片通明雪亮。

大人们用白蓝相间的毛巾包住头，又用白纱布口罩捂住口鼻，只留出两只眼睛来。

脱粒机站在麦垛旁边，上边的一个轮子用几根皮带与一台拖拉机头上的轮子连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一切准备就绪，父亲用一个弯曲的铁插在拖拉机头的一个位置上，用身体全部的力气转动那根弯曲的铁把，一开始，很用力很费劲的样子，一圈两圈，渐渐地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拖拉机头突突突的发动了起来，烟筒冒出一阵黑烟，连着脱粒机的皮带也迅速转动起来，带动着机器轰隆隆响了起来。

站在麦垛上的叔叔或者婶子开始把麦个儿一捆捆递给站在脱粒机边的大爷或者大娘，大爷或者大娘便将麦捆拆开，打散，一把一把喂给脱粒机张开的大嘴。吃了麦穗的脱粒机剧烈颤动起来，一边吐出散乱的麦秸，另一边吐出了掺杂着麦皮麦糠的麦粒。

麦秸的出口处依次排开站着四五个人，每人舞动着木叉铁叉，接力着将麦秸草传送到打谷场的边缘，不多一会便堆起来一个高高的麦秸垛。

那时，我大约八九岁，能当成半个大人使用了。我也用毛巾裹着头，纱布口罩围着脸。手里拿着一把木杴，站在脱粒机出粮处，一杴杴将涌出来的麦子端到麦场中间的空地上。

繁忙又有序，两三个小时以后，高高的麦垛消失了，谷场中央堆起了高高一堆的麦子粒。谷场的边上也多了几朵垛高高的麦秸垛。之后的一个冬天，女人们会背着粪箕子将麦秸垛扯得整齐好看，背回去烧锅做饭。

机器的轰鸣声停止了，夜忽然静了下来。

大人们的眼睛熬的红红的，毛巾已看不出条纹，口罩上嘴巴和鼻孔处都黑黑的。大人们摘下口罩围巾，我指着大人们黑花的脸，咯咯笑着。母亲也笑着用她粗糙的手指抹擦着我的鼻翼两侧的灰土。

一切收拾妥当，大人们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轻松又满足地回家眯着了。天亮了，还要扬麦呢。

借着风，父亲便一掀一掀把麦子扬到空中，风将碎麦秸屑碎麦糠尘土带走，干净的麦粒落在地上。也落在母亲头上的席夹子上。母亲站在下风处，拿着竹扫帚，轻轻将没被风吹远的麦糠尘土扫走。

干净的麦子摊在坚硬的土场上，要经过多日的暴晒，待麦粒中的水分都变成了六月灼热的空气，才能入仓。

晒麦的过程中，看场，是我的活儿。这是无聊又无趣的活儿。

我常常做不到一整天呆在麦场边，只为撵走来偷吃麦粒的鸡鸭鸟雀。

当一群小鸡正叽叽咯咯肆意的在麦堆里吃个痛快的时候，我往往正在另外一个麦场的树荫凉下，和二黑丫头不亦乐乎地玩着抓石子儿。

直到父亲呵斥着撵鸡的大嗓门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才一个激灵扔下石子和二黑丫头，提心吊胆地跑回去我家的麦场，定是少不了父亲一顿严厉的训斥。

五月的时光，慢慢悠悠的在打谷场上漫过。

麦场边的树荫下，破着边儿的芦苇席上，趴着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女孩，不安的小腿来回晃动着，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小人书。

银色的阳光下，麦粒儿闪着金色的光。蓝天深处，白云悠悠。清风拂过，远处布谷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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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时节，布谷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