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插秧往事前段时间回LG的老家,看到屋门前一直闲置的土地有两块田地被修整得齐齐整整,里面灌满了水,看来是有人准备插秧种稻谷了。
青青的田梗旁,白茫茫的水田里倒映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这幅画面是那么熟悉,虽然我已有很多年都不曾见到过了。
记得以前在老家,每年快到插秧的季节,我就开始惶惶不安,巴望着这个日子快点过去。我害怕插秧,当然不是因为懒惰不想劳动,而是因为极其害怕水田里的蚂蝗。
水田里不仅有蚂蝗,听说还有一种用我们那儿的方言叫做“牛坨”的东西,听说这东西比蚂蝗还要大,比蚂蝗更可怕,它会扒在人腿上吸血,会钻到肉里面去,只有用火烤才能把它弄下来。但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牛坨”长什么样。
我们的水稻田在故乡铁路以东靠北的方向,到了插秧的季节,那一片水田就热闹了起来。
男将们一般负责扯秧和挑秧,扯秧苗是跨坐在“秧马”上的,这个“秧马”类似于小板凳,只不过下面没有脚,而是一整块前后两头微翘的木板,这样有利于在水田里前后滑动。扯好了一大把秧苗后,就用稻草把它捆扎成一大把一个的秧头,再把这些秧头挑到需要插秧的水田里。
记得那时候,父亲主要负责挑秧甩秧,拿起一个秧头,身子前倾,膝盖稍稍弯曲,目测下需要甩出的距离,然后娴熟地向田里抛出一个个秧头,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水田里,每个秧头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一个插完了刚好能接上另一个。
劳动中的父亲总是精神抖擞,干劲十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沉甸甸的稻谷丰收的景象。
女将们负责插秧,左手拿一个秧头,一边用大拇指不停地分离出一小撮,右手迅速接过来摁在泥水里,力道要适中,插太浅秧苗容易浮起来,插太深秧苗又会被水淹着。她们好象都不怎么怕蚂蝗,如果有蚂蝗扒腿上,就不慌不忙地用手把它捻下来。
不得不说,在农村生活的妇女们插起秧来那可不是盖的,一手分秧,一手插秧的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如果速度够快,只见双手上下翻飞,让人目不暇接,一排排一行行绿绿的秧苗在她们的手下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像变戏法似地,一大块水田花不了多长时间就插完了。
到了插秧的季节,左邻右舍或者亲戚之间都互相帮着忙,水田里人一多,干起来就特别带劲,常常你追我赶,比着赛看谁最厉害,插得慢的人就被插得快的人用秧苗关在了里面,很是尴尬。
出来插秧的人为了多插一些秧,中午吃饭是不回家的,有人从家里把饭菜送来。也有那会做生意的人,趁中午正热的时候挑了凉粉出来卖,几毛钱一碗,用井水做的,冰冰凉凉的又酸又甜。
中午休息的间隙,爱抽烟的男人就坐在田梗上悠哉悠哉地抽会烟,有人大声地与相邻田地的人聊着家常。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一个刚嫁来不久的新媳妇讪讪地笑着,大声骂着刚从她田边经过的男人,顺手抓起一坨泥巴就甩了过去,男人也不恼,闪躲着大笑着跑远了。
插秧往事印象中,妹妹第一次插秧,双腿踩在泥水里不停地挪动,生怕一停下来蚂蝗就会扒到腿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尖声大叫了起来:蚂蝗呀!一边大叫一边往田梗冲去,母亲看到这情况,只能笑着叫她去田梗休息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母亲插完秧准备回去,走上田梗脱掉绑在腿上的裤笼,一个黑色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我定睛一看,一个手指粗细的肉乎乎的虫子在草地上蠕动,我骇得大叫一声:牛坨!母亲走过来一看,用脚一踩,马上溅出一滩血来!原来是一个蚂蝗吸了我腿上足够多的血,身体膨胀了好多倍!那一次我被吓得够呛。
幸好我们这个村子是以旱地为主,水稻田并不多,一般插上个把星期就差不多插完了。在和我们村子相隔数里的外村,房子一般建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我们把这些村湾称为“山上”。他们那儿刚好相反,旱地很少,水稻田却很多,听说到了插秧的季节,没日没夜地要干上很多天,人累得都不像人样。
成年时,常听大人们聊家常,说不管怎样都不能把自家姑娘嫁到“山上”,那日子太苦太累了。但村里仍有几个伙伴被嫁到了“山上”,每年农忙双抢的季节,听说她们忙得又黑又瘦,累得几乎脱了形。
那时的我,很害怕自己被嫁到“山上”。我害怕插秧,害怕蚂蝗,害怕站在偌大的白茫茫的水田里,要用一双小手一寸寸用秧苗丈量完一大块水田的那种无力感和无助感。我害怕那样的日子。
当然,后来的我没有被嫁到“山上”。现在的我住在城市里,过着以前在农村时无比向往的城市生活。
时代向前,生活日新月异,现在的人即使生活在农村,也早都不种田了,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着,一年一年地寂寞着。我们的生活早就不需要插秧了,不用再弯着脊梁晒着大太阳,双腿踩在污浊不堪的泥水里了。
曾经,我是多么想要摆脱那样的生活,但是,当我真的远离了那种生活,我却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过去——或许并不是真的还想过那样的日子,而是怀念那时正年轻的自己,怀念那些岁月罢了。
在布谷鸟清亮空灵的叫声中,那一片片白茫茫的水田里倒映着的蓝蓝天空,飘着朵朵白云……亲情,乡情,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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