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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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电脑自动结账关闭时，7点47分，他准备起身离开“缘”网咖。

起身准备推开厚厚的玻璃门，玻璃门上有许多的水珠，外面下雨了。这座城市平日里雨很少，像这样的刚好通宵之后遇到雨天就更少见，对他来说，这样的瞬间是幸福的——推开玻璃门后被空气中袭来的冷冷的气息和雨声包裹。

通宵这样的事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他知道这点，但每次离开网吧那一刻的，那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是否别人也和他一样，本来疲惫不堪的身体，因了这感觉而突然为之一振。因此每次回到家，总得得折腾好一会才能再次累倒入睡。那感觉就像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去和睡着本没什么分别。

可今天他知道，他再次走运并得到老天眷顾了，他知道，只要是遇到下雨天，他就会变得平静而没有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身体顺应着那种通宵之后的疲惫，他回家后立马就可以入睡。

当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雨会有这样的魔力。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很晚，虽然快8点了，路上的人并没有很多。街道口上很多低洼的地方积满了水，像一面面镜子一样，辉映出他暗暗的疲惫的身影，那影子像干枯的树木一样，没半点活力。

如他庆幸的那样，他回家后一觉睡到了下午4点零5分才醒过来，只是他没想到，从早上到现在，雨一直没停。

 用冷水洗了把脸，水很凉，但能让人很快清醒过来。

02

打开电脑，突然想写点什么，为昨天的离别。

月荷，你现在应该到了吧？

你走的时候说过，为了彼此的幸福，以后别再联系了，我们都那么了解对方，就对彼此最后残忍一次，不联系就不会再有赤裸裸的眼泪，不会再有赤裸裸的思念与悲伤。我答应你了，我只能答应你。

我们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对吗？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知道“失去”这个词代表的真正的含义，但正因为这样，我知道悲伤难过都是徒劳，许多时候连“无奈”这样的词也没必要挂在口中。

生命要一直延续，肯定要不断地更替。你虽然没有至亲的人离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你是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对于生活看得那么透彻。你曾告诉我说，只要通过对那些邻里间和蔼的爷爷奶奶过世时他们亲人的表现你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且一直跟我说，对待老人家和患重病的人一定要有耐心，因为他们在世的时光不多了，怎么能和一个要死去的人计较呢？最开始听到你这句话我觉得好刺耳和无情，可当我用自己的经历想明白时，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无法拒绝善良的理由。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想夸你了，你是那么的善良！

是呀！正因为这样，前天晚上你听到家里电话说你的母亲因为突然的车祸离开了，你居然冷静下来了，还安慰着远方家里的父亲不要太难过让你担心，然后很快就挂了电话。

你坐在床上思考很久之后，冷静而平和地告诉我，你要回家了，以后将在你的家乡工作陪伴父亲，不会再回来。你说你知道我可以陪你去你的家乡，我也很愿意陪你去度过这个难关，然后继续过我们的生活。但你说这样不好，未来的日子里你的父亲比我更需要你，而且你家在东北，我家在西南，当初之所以决定留在这里是为了对彼此都公平，加上彼此都喜欢着并适合着这个地方，现在一切都安定好了，如果我跟着你去，彼此会重复毕业以后的四处摸索混乱的生活，而这样的时间里，我过得不好，你也无法安心陪伴你的父亲。因此，此后就分手吧，除非你父亲平复下来找到另一半，否则你不会再联系我，这样彼此没有太多念想，各自才有可能去寻找另一半。

你说完这番话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去安慰你，也不得不接受你的决定，就这样，我就这样送你离开了。

昨天下午5点24分，你回家的火车开动。我知道，你临走时没有回头，但你是忍着眼泪哽咽着离开的。

月荷，你知道吗？我现在回想起我昨天离开车站时的画面了。电影中的那么多离别的镜头，很多都是安静，人很少，还会下雨什么的，为了衬托主人公孤独，心中难舍的感情，可是昨天下午那一刻人好多，整个的像集市一样，而且那会连以前常见的雾霾也不知道去哪了，甚至，天空还有五彩的云霞。

是的，月荷，刚刚我看到雨还在下，我想，这就是迟来的眼泪吧。我查了下你在的城市，也下雨了呐。月荷，我知道，你不是能用“坚强”这个枯燥干瘪的词汇可以形容的，我觉得，你就像那空气，或者那风那云，看透了一切却又与这一切融合，你不会像那些尼姑和尚般的所谓“看破红尘”，离群索居，而是看透了却仍然选择过着“庸俗平淡”的生活。你这样的生活态度让我相信你不会真正的难过或者长久的失落，但是，月荷，你肯定也会有哭的时候，那时候我不在身边，别忘了找个人依靠着。

月荷，我昨天回来以后也和那些失恋的人一样，选择“堕落”去了，我肆意地买了盒硬中华抽了十好几根，然后也去酒吧点了甁威士忌，但喝了两口就没喝了，你知道我根本喝不了酒，但你也知道我不会让自己真正的麻木。后来，我去了“缘”网咖，我玩了一晚上英雄联盟，你相信吗？昨天晚上，我用剑豪五杀了，好久没有过了呐。

月荷，我会等你些日子，我也不知道会等多久，但是不会很快就遇到像你那样的人吧，你呢？我相信也是这样的。

我就写这些了，月荷，你走的时候我让你带上的那本我们彼此都买来却故意没看的《白夜行》，你一定记得把它看完，我一会也会去再买一本，我也会看完它。如果以后我们还有可能，我们再买另外的书。

你的文宇。

2017年1月7日

03

她走了，如日志中说的那样，回到了她的家乡。毕业4年了，好不容易在这个不是很繁华但生活节奏正好适合他们的城市安定下来，有了很好的工作，也认识了不少相处得不错的朋友，但没想到，现在的他们不得不分离，而这次离别，或许短暂，或许永久，谁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他想起了毕业时候的他们，当时身边的很多朋友都因为各自亲人的原因而分手了，而他们为了平衡彼此亲人的关系，坚持着留在了所处中原的这座城市。因为他们知道一个只是暂时还没有揭露的秘密——开始时两边的亲人肯定都会很生气，但亲人就是这样，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但在说话做事时总喜欢用自己年轻的经验教训来指导甚至逼迫孩子服从，由于时代的不同，生活方式等各方面太大的变化，往往使得许多家庭为此发生伦理悲剧。

实际上，时间慢慢过去，亲人见他们都过得挺好而且幸福，也就妥协了，而且还商量着以后每年年中和年末要回一趟家，两个时间交替着，如果年中去月荷家，年末就去文宇家，次年就反着来，因为年末是过年嘛，是重要的节日。

回忆里有很多美好，文宇为此庆幸。

他将日志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没改动一个字，他觉得信写得很深情，也表露了他之前那一刻的内心感受。他也觉得写得很好，而且他也相信，就在这几天的某一刻，月荷也会像他这样写些文字来记录这次别样的离别。

他关上了电脑，走到了窗户旁边，雨依然在下，下得依旧细密，下得深情而婉转。

他心里感谢着，感谢这替他们流下的迟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