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复苏的春天,是小渔镇收获的季节。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鱼虾们都耐不住寂寞,开始蠢蠢欲动了。到三四月份的时候,从海上吹过来的风已经暖起来了,鱼虾们也就活跃起来啦,那便到了春季的捕捞期,爸爸们扬帆起航了。
这样的季节里,妈妈们也不会闲着的,她们的任务就是去接港。就是爸爸们把每天捕捞的鱼虾蟹送到岸上,妈妈们在岸上负责卖掉。
每一天,根据潮水的涨落时间,妈妈们会推算出渔船到岸的时间。有时在上午有时在下午,总之每一天比前一天晚个把小时,她们每天都会早早的到港口去等。
五月的小镇,除了随时飘着的槐花淡淡的馨甜味之外,还随时随地毫无预兆的飘过来一阵鱼虾被太阳曝晒过后的腥臭味。这在你觉得掩鼻作呕,在我却无比亲切,也许对小镇的人来说都是亲切的,那就是小镇的味道。
这样的五月里,其实是最喜欢跟妈妈去海边接港的。不光是我,小镇上的小孩子都喜欢吧。但是都要等到星期天才可以去的,我们前一天晚上不管多晚都要把作业做完,第二天妈妈才会答应带我们去,不过这样我们也可以毫无顾虑的玩个够。
从小镇去海边有十来里路,大都是坐着拖拉机或者卡车去海边的,那路就是那依海而建绵延数千里的海堤公路。
堤是泥土筑成的,有三四米高,两边斜坡上种植着各种树木,堤上的公路表面上铺了一层碎石子片,飞驰而过的车子早把那些石子片压得四散逃窜,留在路上的石子片寥寥无几的压嵌在泥土里。
路面被车轮碾出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泥坑,车子开过,便扬起满天的灰尘,难怪大人们都用毛巾裹住头,只留下两只眼睛了。
妈妈们裹头的毛巾,有的是纯色的,有些是带花纹的,有些就是家里冬天蒙在枕头上的枕巾,总之都是大红大绿的。她们将毛巾从头顶披下来,然后在下巴下面打个结。灰尘多的时间就把那个结拉到鼻子上,只留下两只眼睛。
我总觉得难看至极,俗气至极,也总是不肯这样的裹起来的。无奈妈妈总是以“不裹就不肯去接港”这一狠招来治我们。最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妈妈裹成她们那样。
大人们总是闭着眼睛坐在卡车上,在五月慵懒的气息里打盹儿,我们几个小孩则骨碌着眼睛,看着一路的风景。
公路的两侧是密密的两排槐树,枝叶繁茂的似乎要遮住整个天空,只留下中间一道狭长的缝隙,五月里暖暖的阳光,便从那道缝隙里挤进来,让人昏昏欲睡。
阳光里,一串串晶莹洁白的槐花嬉笑着从树上垂下,沉甸甸的,时而调皮的碰一下我们的头顶,高兴的时候便伸手捋下一串,放在鼻尖贪婪的深吸,再深吸。
那花上已然覆了一层浅浅的灰尘,但却隐藏不住那香。那独特的香里还夹杂着一丝甜,每每闻到,心里总漾着甜蜜。
待槐花谢了,那树上的枝叶似乎更加繁茂,一层叠着一层的绿。每根叶轴的两边整齐的排列着椭圆形的小叶片。
每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和小伙伴一起,每人从树上摘下一根树叶,确认叶片一样多后玩石头剪刀布,赢了的人就从自己的树叶上摘掉一片叶子,谁先摘完算谁赢,输了的人便要被赢了的人刮三下鼻子的。坐在摇摇晃晃接港的卡车上,我们经常做这种无聊又乐此不疲的游戏。
下雨天去接港是有些糟糕的。
妈妈最不喜欢下雨,这样的天气鱼货实在不好卖,鱼贩子会乘机压价,最后,辛辛苦苦捕上来的鲜鱼鲜虾都贱卖给了他们。妈妈看着实在心疼,可是不卖又能怎么样?等着臭掉吗。
下雨天接港还要穿着那种深绿色又厚又重的雨衣雨裤,脚上穿着雨靴。从头到脚都要裹在那种厚重的塑料里,就别提有多闷热难受了。
雨天里,海堤公路也是面目可憎的。
路面上的那些坑坑洼洼,经过雨水的肆虐,变得泥泞不堪,车子一不小心就会陷进泥坑里,然后妈妈们都得下车去推车子。
每每这时,我都很兴奋的要求下车帮忙,可是妈妈没有一次同意过,我们小孩子只好站在车厢里,趴在围栏上看着妈妈们,她们站在泥坑里,撅着屁股埋着头,两只手撑在车上使劲儿推。驾驶员在前面使劲踩油门,车头上冒出一股黑烟后车身抖了几抖从泥坑里一跃而出
一路上有时候要下车推四五回,到达海边时,妈妈们的脚上身上被折腾得像刚刚掉进了泥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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