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这就回家(小说)

       

妈，我这就回家(小说)

一周前，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一个星期不开手机。

        那天我辞职了。为什么要辞职，是呀，我为什么要辞职？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公司没有发展前途？要说收入也不算低，能够养活我和我妈。没有朋友？可也没感到被谁欺负过。那就是在公司受到排挤，可是我如果不主动离开没人硬让我离开。

        反正我辞职了。

        我简单地交待一下工作，到财务部结清了工资，就出了公司的大门。公司几百号人，没有人来给我送别，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觉得美、莎、雅怎么都应该送送我。别的甭说，我手里还有她们三人每人一张电影票。

        我和美、莎、雅我们四个人同庚，同一年读的大学，同一年毕业，当然不是一个学校，但同一年进的这家公司。不同的是，她们三个已为人妻，而我还是剩女一个。

        本人：女  身高一米六七。上个月刚过了二十九岁生日。未婚，人长得挺好的。

        刚来的时候，周围环境很陌生，公司里面也没有认识的人，我们四个就成了相互依赖的姐妹。四个人建了一个微信群，我们从不打电话，有事在群里吱一声，姐几个立马就到。那时候我是她们的主心骨，事事我出头。可渐渐地，她三个凭着能言巧语外加美貌，得到领导的赏识，在公司里愈来愈活跃，先后提薪、升职，结婚的时候，都是老总给她们亲自主持的婚礼。那场面气派得不行。

        但是群一直都在。

        辞职的头天晚上，我对她们三个讲了我辞职的情况，美、莎、雅互相望望，美说，看来你一定找到了更高薪的工作。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莎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瞒着我们？雅更痛快：祝你高升！说完她们各自潇洒去了。

        没人问我为什么辞掉工作。

        我本想喊她们一声，告诉她们星期天的电影我不去看了，电影票还在我手里，你们拿去吧。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想算了，明天离开时再说吧。一夜群里死静死静，第二天上班也没见谁露面，直到我走出公司的大门，仍不见她们踪影，顿时一股无名火往上涌，我掏出手机关掉了开关。

        我决心一个星期不开手机，甭指望发信息求电影票！我说到做到！

        要说我这样做也不完全是对美、莎、雅的抗议，还有对公司的不满。虽然我辞职是铁了心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我总觉得公司会对我挽留一番，哪怕客套客套也是应该的。本来嘛，论能力，我不比谁差，论人品，我没和谁闹过矛盾，工作上踏踏实实认认真真，从不挑三拣四，几年下来，业务上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我不说我是个人才，但总比周围的人强吧？至少比美、莎、雅强！如果公司对我挽留一番，若言辞再诚恳，没准我会选择考虑一下。当我把辞职报告递上去时，领导连想都没想，当即就批准了。而且第二天就可以离开。这样的结果大出乎我的意料。

        接替我位置的是一个男生小老弟，二十多岁，挺可爱的样子。当然我也不傻，我并没有把工作交待仔细，不好意思的说重点之处我根本就没有交待。那么多资料，还有电话记录历史记录，每天业务都那么忙，没有我带两天，业务要想捋顺了老鼻子了。许你不仁就许我不义，我也让你知道知道离开我公司抓瞎去吧！

        不过看在男生小老弟的份上，我和他互加了微信，我告诉他说，如遇困难微信微我，或打电话，我可以聊天或在电话里指导你。

        几天过去了，我就是不开手机。本姑娘要“犟”起来比谁都犟！

        这几天里我也没闲着，一直在为找工作而奔波。我在市里一偏僻处临时租了一间屋子，晚上用来安身，白天便四处寻找应聘单位。几天来我造访了大大小小十几家公司，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人家，工作没一点着落。倒是有两家公司要了我电话号码，应该说我当时很犹豫，原因是一个星期我不开手机，你要我电话号码有什么用？想想反正我不想到你这来，索性就把电话号码以及姓名抄在了对方递过来的本子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今天到了第七天，星期天。市中心的电影院已经开演，我鼻孔里发出两声得意的笑。

        昨天下午又在两处留了电话号码并多了几张名片。各大企事业单位星期天休假，何况我所知道的地方又都去了，今天索性躲在出租屋内哪也不去了。

        这时我开始反思自己，难道自己错了？在原单位不被别人看好，是我不会献殷勤？不会献媚？不会奉承，不会溜须拍马？更不会像美那样……脸红。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我的家庭，因为我从小接受的就是不学这些玩意的教育。有人说我性格内向，这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改变不了。可我应该笑一笑，哪个用人单位愿意看一张感伤的面孔。有人说，老处女都是一副感伤的面孔，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就喜欢感伤而变成老处女，还是因为成为老处女人变得感伤。

        话又说回来，他妈的我准老吗？谁说我老我跟谁急！

        但是我得努力让自己阳光一点。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恰恰今天没有阳光。

        连老天都跟我作对。

        一个人的日子寂寞难耐，更何况窝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内。我几次抓过手机，但马上又告诫自己，务必坚持到明天，否则我就失败了。到了下午，我想不能躲在屋里了，我得出去走一走。

        我走过一段繁华的街巷，拐上一条林荫小道。我知道这条道路通向郊外一处别墅区，道路虽窄，车辆行人也不多，但两边风景很美。正是夏天，两侧花草树木繁茂，林中有鸟儿欢叫，路旁蝴蝶翩翩起舞，但这样的景致与我此刻心情格格不入。

        不远处有几对年轻男女在林中卿卿我我，入目后不免心底荡漾。我想起了那个男生小老弟，我记得他看见我第一眼时脸红了，我不知道他想什么，如果你对我有意，我愿意彻底甩了男友，和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

        不错，我有男友。但因为一点点不愉快，现在正处于不算完全决裂的决裂阶段。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毕业后没有找工作，而是回家继承父业经营起了厂子，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同学时，我对他一直颇有好感，自从他当了老板，我对他就戒备三分了。要说我俩的不愉快没多大点事，坐在公园的长条藤椅上，你离我近点无所谓，你拉拉我的手也无所谓，但还没到谈婚的时刻，你的手向我胸前移动这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我拒绝了他。他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也回敬他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让美知道了，美说，这算什么？这说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对你有感觉。美递给我一本书：别脸红，晚上一个人偷偷的看。下次你就不会拒绝了。

        我接过书，瞟都没瞟一眼，顺手扔到旁边水池里。

        美的话当然让人恶心，却也不由得让人心里产生一种蠢蠢的萌动。看来是我错了，我误会了他？但总不能让我打电话给你认错吧？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我不需要你给我认错，你只需说点别的话，约我看场电影，吃顿饭，哪怕遛会马路，我都会积极到场，那事从此就过去了，而且以后我不再计较甚至不再避讳。

        可是电话一直没有打过。

        一路走一路想，不觉中到了路的尽头，前面就是别墅区。而这时天也黑了。糟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我急忙往回返，走不多时，天完全黑了，道路上已经不见了车辆行人。刚才别墅区方向还能射出点灯光，现在一点光亮都没有了，而前面市区方向还很远。听说这条道路夜间很不安全，时常有坏人出没，受害者多为年轻女子。道路两边黑糊糊的，白天景致很美，到了晚上却阴森恐怖。我加快脚步，大约走了一里多路，后面灯光一闪，有辆车朝我开过来。越是没车越怕来车。

        车子越驰越近，听声音我判断是一辆豪车，而且车速在减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其实凡事不能都往坏处想，也许人家发现前面有人，停车想带你一段路程，这是好事。但机率有多大？为了避免身遭不测，决定不领情。我把头发弄散，我的头发又密又长，不但遮肩还能遮脸，我把头微微一低，一尺多长的头发飘过前额耷拉到脸下。而我的脚步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车子驰到我旁边似乎停了一下，我正胆怯的不行，猛听车里咣当一响，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中音的高腔：卧槽！车子加大油门，像惊慌的兔子一样窜了。

        我今天还穿了一身白……

        回到市区已经很晚了。我在一家饭馆要了一碗馄饨，一碟榨菜两个花卷，吃完匆匆返回出租屋一头扎到床上。

        连日奔波，腿也累了，脑子也累了，这一宿睡得很香。天亮了，我拉开窗帘，外面依然没有阳光。但今天可以开手机了。

        这一夜休息得很好，早上脑子清净了许多，也简单了许多。忽然就觉得对不起这个世界，尤其对不起美、莎、雅，你卷走了三个人的电影票，从此关机，太过分了吧？怨声甚至骂声还不顶破了微信群？还有那个小男生，你走时把工作交待得马马虎虎，这不坑人吗？

        我颤抖着双手抓过手机，启动开关，先打开微信——一个新消息没有。

        四个人的群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而我和那个小男生私聊空间还显示着：你已添加了某某某，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朋友圈界面显示红点，点开，朋友圈里百花齐放。莎在秀夫妻恩爱，雅在晒她的美颜，美在吹嘘她昨晚喝酒压倒了多少男士。而男友在海南玩得正嗨，沙滩上，椰子树下，身材生动的他，旁边簇拥着三个年轻女子，仨美眉个个穿着暴露，不忍直视……

        再往下翻，小男生的一段话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明媚，朝霞万里。

        真假，今天没有阳光。接着看：我参加工作已经一周了，记得上周，我刚上班就从事了第一线的工作，啥也不懂，业务一塌糊涂。在领导的关怀与帮助下，我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翻资料，查记录，终于捋顺了业务思路。感谢老总，感谢公司的栽培……

      我暗叫着自己的名字，你以为你是谁。

        关掉微信，打开电话页面，通话记录显示四十多个未接电话。这情况令我一喜，终于有人联系我。等我仔细阅读了电话号码，才发现都是同一个号码，号码下面有一个妈字。

        我还没来得及品些什么，电话又响了，我立即按了接听键：妈！

        电话里熟悉的、带有浓重乡村口音妈的声音：闺女呀，你上哪儿了？你怎么把手机关了。你快急死我了。头一天打电话你关机，第二天打电话你还关机，妈就把电话打到了你们公司，头一天人家不接，第二天接了，我费了半天劲人家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他们告诉我说你辞职了。那么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昨天我打了一天电话，亲戚朋友我都问遍了，今天再没有你的消息妈就要报警了！

        我迷离着泪眼，任由泪水在脸上淌：妈，我这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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