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女命

我站在楼顶，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他们的五官搅成一团。

一

她又来了。

我的脸在镜子里逐渐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和我的脸一模一样，但没有胡渣，皮肤光洁，白齿红唇。这是一张女人的脸。这张脸在哭泣，我热切而又害怕，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平息她的哭泣，但我说不出来。这是我真正害怕的原因，我没有脸，没有嘴巴，说不出来一句话。

二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爱情，当我跨骑一张椅子的时候。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从那时起，我从未注意过的小事便开始刺伤我。小女孩们经常穿着漂亮可爱的小裙子，坐在妈妈的膝盖上，梳各种好看的小辫子。她们的撒娇和眼泪得到宽容，而我从小被告诫要做一个男子汉，男子汉不能流眼泪，不能总是照镜子。

三

再大一点的时候，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子。他傻笑着向我走来，裤子褪到膝盖上，指着自己尿尿的地方，问我想不想吃它。我内心翻腾作呕。

从此我开始蹲着尿尿。

四

她是我的姐姐，奶奶说她是病死的。

“啊呀！”奶奶喊叫起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她坐在门槛上哇哇地叫了起来，“王瞎子算的是孙子，怎么出来个女娃娃啊！”

五

姐姐八个月大的时候，胸口被人插了一根针，针没刺好，扎到心脏，没多久姐姐就死了。死的时候，针周围的组织都粘黏了，只露出一点点针尾。

大人说，这叫破女命，往女童身上扎针，破了她的命，下胎就可以生男的。

六

我是在一个春天知道姐姐的事情的。那个春天一切都在变化，古怪而漫长。绿树和鲜花都使我悲伤，很多事物都让我想哭。我久久地站在院子里，试图直视太阳，然而耀眼的光芒立刻使我垂下了头。听大人说，人在死前可以直视太阳。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正蹲着尿尿。

我看到她笑着朝我走来，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姐姐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弟弟，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从那以后，我经常看到姐姐。

七

姐姐很爱我们实实在在的肉体。她常常亲吻我们的肩膀，胸脯，双腿，“多么迷人啊，”她欣赏着，仿佛这是别人的身体一样。“多么迷人啊！”我颤抖着，涨红了脸。

八

“要做一个男人！像一个男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要做一个男人，像一个男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似乎并非每个男人都一定是个男人。”姐姐说，她的唇上挂着一丝受难的温柔微笑，眼中流露着静默的勇气。

我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发光。平坦的双乳和臀部增多了一层起伏，身上的丝绸睡衣舒放平展。

九

“快看，那个变态要跳楼了！”

“快跳啊变态！”

“跳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奶奶又哭又叫，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所有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应当被当做人来对待。我之所以这样想，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或我是一个女人，而是因为我是对的。”

十

我又看到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