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梦已有数日,江澄终日忙着大小事务,每日里如同脚下生风,不曾有半刻停歇,偏偏总是找不见魏无羡,每每问起下属,都回说魏公子去了酒肆,想起当初魏无羡信誓旦旦要辅佐他,江澄不免恨道:“早晚把这小子腿打断!”
却说这魏无羡自从在射日之征使用阴虎符后,虽嘴硬自己并无大碍,但实则常常心神不定,加之失去金丹无法修炼剑道,心中难免自伤。
想他魏公子从来潇洒不羁,一身功法不说冠绝云梦,好歹也是当初那些师弟们望尘莫及的榜样,可如今却被逼无奈修炼鬼道,他虽不信那些正邪之论,但终究有落寞之感。有些时候,他隐约觉得当年被野狗追咬、被孩童嘲笑的恐慌感又回来了,虽然他已不记得幼年之事,但那种感觉其实从来都扎根于他心底,此番波折之后,多年尘封似一朝被霍然揭开,令他不由心慌难以自主,故而唯有用酒来聊以忘忧。
这一切,江厌离都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她早已感觉到阿羡与从前不同,而更让她害怕的是,她感受到阿羡似乎有意避开莲花坞,她一直都知道阿羡的洒脱,只是阿爹于他有恩,他才一直留在这里,不然,他或许早已踏遍名山大川,不知所踪了。
想及此处,江厌离不免黯然落泪,原本以为最痛之事是看着她的羡羡娶旁人为妻,却忘记了那样一个风一般的男子如何肯安于一处呢?如今阿爹阿娘已逝,自己还能留得住他吗?不!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强迫阿羡,江厌离深吸一口气,责怪自己的私心,转而又担忧是否今后再也寻不见阿羡的影踪了呢?
江厌离越想越觉得心被揪起一样疼,不知不觉间走到江氏祠堂,望着父母的灵位,她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失声痛哭,哭声里全是她的挣扎、恐惧与无助。
且说魏无羡酒醉后刚刚与江澄吵了一架,酒气未散,又心中烦闷,正胡乱走着,刚巧路过祠堂,听见有女人的哭泣声,顿时心头一颤,酒也醒了,疾步冲进去,撞入他眼帘的正是大病初愈、身体孱弱的师姐哭得全身发抖的样子。魏婴霎时间心中猛痛,连忙跑过去搂住师姐,轻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江厌离抬头看见阿羡,一时间竟有恍然如梦之感,刚刚她脑中尽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实在无法想象阿羡离开莲花坞后自己当如何是好,禁不住哭得更为伤心。
魏婴见状,又痛又怜,手足无措之下,一时冲动,将师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像小时候师姐哄他一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喉咙哽咽,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厌离渐渐缓过来,惊觉自己在阿羡怀中,顿时脸颊发烫,连忙坐正。师姐从他怀中起来的那一刻,魏婴只觉心空了一下,稍稍凝神后才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师姐,你怎么了?”
江厌离满是不舍地看着阿羡,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阿羡,你……是不是要离开莲花坞了”。
魏婴这才明白自己这几天的放浪形骸使得师姐误会,略微放下心,抓着师姐的手撒娇道:“师姐,你说什么呢?这里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还是师姐烦羡羡了,那羡羡现在就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招师姐……”
他话还未说完,江厌离已急切地打断他:“你胡说什么?师姐怎么会烦你?你可知……”江厌离一时心神不定,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因不知如何往下说,索性蹙眉偏过头去,但手还是任阿羡紧紧抓着。
魏婴看见师姐当真了,连忙笑着讨好:“好啦好啦,我知道师姐最疼我啦!你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准确得说我是不会离开你……还有江澄的,你不要哭啦!我保证,再也不这么胡闹了!”魏婴摇着师姐的手,像小孩子一样盯着她。
江厌离哪里会真的生他气,看他这副样子,不禁破涕为笑,手指轻点了一下阿羡的头,笑瞋道:“你呀~”
“嘿嘿”魏婴一边傻傻地笑着,一边把头伏在师姐膝上,师姐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他,可看看师姐这又红又肿的眼睛,怎么也不该是哄人的那一个,谁让,她碰见了阿羡呢?
祠堂内,烛火摇曳,莲花坞向来以九瓣莲为图腾,这祠堂之内也是处处生莲,莲香四溢,是以不仅没有寻常祠堂家的肃穆沉闷,反而平添几分平和温馨。江厌离与魏婴在此不知待了多久,都只觉心中无限温暖,皆隐隐期盼着此情此景能长久。
“师姐~”
“嗯?”江厌离柔声答应着。
“我饿了”,阿羡略带着几分委屈道,仿佛都怪师姐哭,害自己还要哄她,都累饿了,得师姐赔他。
江厌离不禁莞尔,捧起阿羡的脸宠溺道:“白日里做了莲藕排骨汤,你一直没回来,怕是早就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用热了!我早就吃光了,现在只剩下几块莲藕了!”江澄在外嚷道。
魏婴听言气鼓鼓地站起来,双手叉腰道:“堂堂宗主,听人壁角,还偷喝汤,江澄,你可真够本事啊!”
“什么偷喝!现在整个莲花坞都是我的,再说阿姐做的汤凭什么你喝得,我喝不得?”江澄舞着剑横道。
魏婴还要再同他吵,江厌离已无奈地分开他俩,“你们俩都多大的人了?为几块排骨、几口汤吵成这个样子?阿澄,你还有没有点宗主的样子了?嗯?”
“阿姐就是偏心他,我也是你弟弟啊!”江澄不服气道。
江厌离既无奈又因对阿羡的情愫而有些“做贼心虚”,一时竟答不上话。
那边魏婴却心中暖意倍增,刚刚江澄说的是“我也是你弟弟”,而不是“我才是你弟弟”,一字之差,谬之千里。江澄这小子,嘴上不饶人,心底却是实打实地把魏婴当做自家人,魏婴不自觉间唇边的笑意都浓了几分。他只当师姐是对江澄无奈了,才答不出话,连忙打圆场,央师姐去给他做莲藕排骨汤。
“就会跟阿姐撒娇,这么大人了,羞不羞!”江澄撇了撇嘴,抱着胳膊侧身站着,那副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魏无羡笑着摇了摇头,又肃容对江澄行了一礼,唬得江澄抖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你又干嘛?”魏无羡正经道:“这几日是我胡闹了,如今云梦杂事繁多,温氏虽灭,但金氏瞧着也是有野心之辈,云梦内忧外患,我实不该如此,以后不会了。”
江澄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虚打了魏婴一拳,便绷不住笑了。江厌离从厨房回来时,正瞧见两兄弟笑着打闹的样子,这一刻,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师姐?汤这么快做好啦!”魏无羡最先看见师姐,小跑向师姐。
“哪那么快,已经放在灶上煮了,还要一会儿呢!”江厌离一边说着,一边替魏无羡整理弄乱的衣衫。魏无羡看着温柔的师姐,在心中说道:“师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有一天你嫁做人妇,羡羡也会远远地守着你的。”
江厌离自是无法知晓魏婴心中所想,只是抬头撞见阿羡的眼神,那里面似是有无限深情,刹那间如深海般将她裹携进去,她不禁失神了一瞬。可是,魏婴隐藏得太好,不过转瞬,就把眼中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等江厌离试图确认时哪里还能看见,江厌离不禁伤感自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