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五十元，陪我睡一觉。”晚上，女儿从浴室出来，径直走到客厅茶几边，对埋头哼哧哼哧码字的我说。
“啊——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要我陪？”我心不在焉地回她。
“你以前不是说，将来我长大了，有一天你想要陪我睡我都会嫌弃吗？我现在长大了，就想你陪我睡，表示我没嫌弃。”
“哦。你跟爸爸说过了？爸爸同意了？”
“没有。干吗要我说？你自己老公自己搞定。”
“那行吧。让我把这篇文章写完，你先去卧室把空调开好，把我的被子枕头搬你床上去。”
“Oh yeah——”女儿兴奋地转身冲到主卧砸门，“爸爸，老妈答应陪我睡，今晚你独守空闺，不要太嫉妒哟！”
“拿上东西快走，明天还要上课，催你妈早点睡。”
女儿抱着一团被子屁颠屁颠往自己卧室去。不一会儿，又跑到我跟前故意奶声奶气：“妈妈陪我睡觉觉，妈妈陪我睡觉觉......”
“唉呀，受不了，睡觉睡觉——”我嗔她一眼，关机按插座开关。
走进她的卧室，只见我的枕头被子摆在紧靠墙的那一边。
“干吗让我睡里面？你不是怕掉床下去吗？”
“明天早上上学我起得早，你睡外面会被我吵醒的。”
我心中一暖，拍拍她的脸，“睡吧。”
“妈妈帮我拍背背。”女儿又奶声奶气。
“敢问你今年多大了啊？”
“多大不也是你的宝宝嘛。拍背背，拍背背，拍背背......”
这姑娘总能抓住我的弱点，她一撒娇我就没辙。
小姑娘比我高，比我胖，我左手去搭她的背，竟然够不着她的脊椎，只得在她的肩上按照十多年前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拍着。
“妈妈，我要抓你头发睡觉觉。”女儿得寸进尺。
“别别别，女侠你饶了我！你一抓我头发，我今晚都不用睡了。而且你老娘我现在头发本来就不多，经不起你拔。”我心有余悸。
抓头发是陪女儿睡觉的两大噩梦之一。女儿一岁前曾经被爷爷奶奶带回老家一段时间，就在那时养成了抓头发睡觉的习惯。当她再回到我们身边，每晚都要抓着我的头发才肯入眠。她把胖乎乎的小手伸进我的头发，先是用手指轻轻地卷，卷好了重重一揪，我只觉得整个头皮都要被她扯掉。后来，我一边抓住她的手一边拍着她的背，让她放松入睡。可是，睡到半夜，她总会突然袭击，我常被她的魔爪揪醒。
女儿五岁时，我让她单独睡一个房间，轻易不肯答应陪睡，女儿哄也不行，逼也不行。有一天她跟着爷爷奶奶看电视，电视里一个男人掏出钱对一个女人说：“这些钱买你一个晚上够不够？”女儿转头问刚下班吃饭的我：“妈妈，多少钱可以买你陪我睡一晚？”
我和爷爷奶奶大笑。
“五十块。”我逗她。
十岁后，女儿的压岁钱全交给她自己打理，于是，隔三差五，就见她拿出五十块跑来问我：“这些钱买你一个晚上够不够？”
我自然不肯，她便忿忿然：“老妈，你这个骗子！”
我宁愿做骗子也不愿意顺从。女儿的睡相实在不敢恭维，与她睡觉除了被揪头发，还得做好随时被她拳打脚踢弄醒的准备。弄醒还是小事，被她踹到的地方要疼几天可真真要命！
女儿的力气大得惊人，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已躺下，加班回来的老公到卧室来看我。隔着我的肚皮和厚厚的棉被，她一脚踹在老公抚着我肚子的手上，那力道让我老公觉得不输一个成人，而我差点岔了气！
女儿四五岁跟着我们去山上打泉水。打好了水，我和老公两个人在前面走，她用一个手推车拖着一个大饮用水桶跟在后面。来来往往的人看见，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这对父母。“你们这是压榨童工啊——！”一个路人开玩笑，我差点要钻地缝。
同年，邻居东北大妈教我做东北大白菜泡菜。我从超市买来五十斤大白菜，用一个大蛇皮袋装好，提到小区门口气喘吁吁。老公带着女儿正好在楼下玩，女儿看见我，一下子走过来，拎起那袋大白菜就往家走，把楼下玩耍的邻居都惊呆了。
女儿六岁，送她去上小学。校门口，别的家长交待自家的孩子：“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如果有别的孩子欺负你，你要告诉老师。”我想了想，对女儿说：“在学校听老师的话，不要打别的孩子，有什么矛盾告诉老师。”
我从来不担心别家孩子欺负女儿，我只担心她和别的孩子玩闹，手脚太重伤了别人，好在这些年来女儿和同学打闹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上初中后，女儿告诉我，在她的魔掌之下，班上的男生有一半成了她的小弟。
我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肩，两个人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总是被人推进一个大熔炉，心里一急就醒了。睁眼一看，女儿把我挤在墙上，我全身大汗，女儿的头发都湿了，而那半边空着的床在悠悠然吹空调。
我把女儿推过去，女儿睡梦中又挤过来。我再推，她再挤......唉，终于天亮了。
“以后还是不能陪你睡觉，一个晚上都睡不了两个钟。”
“我已经很有进步了，昨晚你没有挨踢了吧？”
“这倒是。”
“老妈你真是我亲生妈妈不？人家甜甜妈每周主动要求陪睡，甜甜还不让。我给你机会你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告诉你，这种机会睡一次少一次，你得珍惜，再过几年我上大学，参加工作，你人都见不着。”女儿教训我。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然呢？”女儿傲娇地背起书包走出大门，“呯”地一下把我关在门里。
网友评论